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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下) ...

  •   “靓仔,系咪哩度落啊。”司机把车缓缓地停在路边,然后开口问。

      恍惚之间,原来他们已经回到了清远。难受不是应该是度日如年吗?佛山上车,痛苦煎熬,清远下车,从一个城市去到另一个城市一个空间转移到另一个空间仿佛也就是一刹那的事情。甚至现在张信友站在狮子湖喜来登度假酒店的正门前,最毒辣的太阳悬挂在他的头顶上,睁不开眼,移不动脚步,恍如隔世。他的身后是川流不息的狮子湖大道,身前是酒店入口,其实并不能说是正门,因为进去后还要穿过一片园林才能看到正真的度假酒店。而这里是他和她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张信友万万想不到,再一次回到此地已是决裂时。他当时也是在等她吗?是的。如今他站在同一块水泥板下看着和以往一样的风景等着一个注定不会出现的人。如果那个时候的心情是激动是期盼,现在就是绝望和痛苦。

      就这样,他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站累了就蹲着,蹲累了就站着。直到开入酒店的汽车都亮起车头灯,张信友才发觉夜幕降临。等下去没有结果没有意义,只是他不舍得离开,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他走了,他和她之间就彻底结束了。即使现在已经与结束没有什么区别,但他就是不甘心。人陷入这种境地很容易出现妄想,是不是可不可能一转身,张信友就能见到她。以至于他总是盯着她会出现的方向,天色越黑视野越模糊他就越发感觉有人想向他走近,然后掉入他的怀抱。可笑又可悲的自娱自乐的游戏。

      他可以想象得到,坐在汽车里头的男女透过玻璃窗睹见路边这个狼狈的男子,表情或许刹那间的疑惑,但又很快释然。每辆经过他身前的汽车都会顿一顿,然后快速驶过。他抬起的头额又很快垂下去,因为刺眼的白光仿佛在说:看!这个可怜的人儿!

      狮子湖大道即使到了夜深,车流量还是有增无减,而且是以大货车居多。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默哀,至少不会冷冷清清。除了红灯那两分钟的等待,张信友都能听到风的驰骋,仿佛近在咫尺,仿佛后退一个脚步就会被撞倒。但这样是不是就代表着有更多的人见证他的悲哀?不会的,只有张信友在自我陶醉,对于他人而言,他只不过是公路旁的一棵树,一盏灰暗的灯,从来没存在。

      既然不存在,那张信友如今在做什么?自取屈辱?自欺欺人?痴心妄想?他在等待,她永远不会来,他很清楚。就像小学时期很迷的乐高积木,他买不起,但还是会经常在文具店里逗留半天。在老板疑惑和反感的目光下把玩每个包装盒子,仿佛摸过包装盒子上的图案,那辆砌好的消防车就是属于自己的。只看不买,也不是长久之计。然后他推脱样式太少,挑不到喜欢的。一来二去,老板真的信了。那天他看着货架上塞满的新货,只好硬着头皮买了一盒最便宜的,是什么的样式?是警车还是消防车?他忘了,只记得他不始终敢跟老板对视,从那天起他就没再去看积木了。

      张信友累得直接坐在地上了,衬衫已经被汗水湿透紧紧得贴着后背脊柱。身后是这个酒店车道入口的唯一装饰,一个打造成沙发模样的喷水池。他打开手机,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了许多新增未阅信息,有朋友的有同事的有父母的,就是没有她。

      “嘟嘟嘟”

      她不愿意接

      “嘟嘟嘟……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她直接挂了

      “嘟嘟嘟”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绝望

      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原来比海更深的不是天空,而是没有星光的夜晚。走吧,走吧,是时候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等待。

      明明记得,上一次在这个位置叫网约车,他等了半个小时。这次居然被秒接单,是不是上天都想让他快点滚,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张信友站了起来,突然一阵清风袭过,竟有那么一丝凉意。他看了一下脚边的包装袋子,悉心准备却成了一文不值。正好,不远处有公用垃圾桶,他没有犹豫,快步上前,直接把袋子扔进去。那种迫切,仿佛是想扔掉他对她的喜欢。

      这时,一道强光照亮了他的身后。张信友一边转身一边在想,车来了?果真是,这速度快得让人恼火。

      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最后一次来这里,从拉开车门到系上安全带,张信友的脑子里只想着这个问题。然后汽车缓缓开动,接着加速,他从倒后镜里看到的依旧是一望无际的夜。

      手机突然的震动,是妈妈的来电。他有点惊讶,但马上接通。

      “喂,妈妈,做咩野?”

      “几点了?仲五翻屋企?听日翻学啊”

      “翻?翻咩学?”

      “听日报道啊,快滴翻黎,耍禁夜做咩。快滴翻啊。”

      “哦,哦”

      张信友一脸茫然地回应着,直到电话收线,他还是稀里糊涂的。上学?他已经毕业一年了呀,为什么还要叫他上学?忽然,张信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打开手机日历,整个人都楞住了,仿佛有一道闪电从头顶上劈开。

      2015年9月12日!

      神他妈的2015年9月12日!!!

      今年明明就是2019年8月7日,他毕业一年了,他在佛山工作,今天是情人节,是情人节啊。

      太不可思议了,难道是手机坏了?对绝对是手机坏了。张信友看着旁边的大叔,小心翼翼地问道:“啊叔,今日几号?”

      “应该系12号呱”他粗壮的手离开方向盘,划了下手机,然后再十分肯定地对他说:“12号啊”。

      完了,坏事了呀,不是手机坏了,是他坏了。

      2015年,也就是说张信友回到了四年前?回到过去?不可能,又不是在拍电影。

      对了,她!他打开微信的通讯录一直拉到底。果然,找不到她,如果现在是2015年,他们还没有相识,能找到她就见鬼了。不,现在他已经见鬼了。

      张信友举起一只手,犹豫了一下,然后狠狠甩自己一个耳光。那声“啪”的巨响,把大叔吓得不轻,看他惊恐的眼神,这巴掌仿佛打了在他身上。可张信友顾不得那么多,连忙再看看手机,还是2015年啊。

      “你,你冇野啊嘛?”大叔有点口舌得问道。

      “冇,冇野,有点眼训。”

      一切来得太突然,他有点接受不了。他还发现自己的手机从小米9变成了索尼,这是他四年前用的手机,即使那个时候索尼的手机产业已经没落,他还是入手了一台,因为他用的第一部手机就是索尼爱立信的滑盖手机。张信友很享受接电话时滑动手机盖那种仪式感。

      可恶,现在可不是怀念的时候。他的通讯录里的所有大专同学,工作后认识的同事都消失了,最近的联系人是高中同学,是他四年后不再经常联系的人。这穿越还是挺彻底啊,他隔着车窗看着这个已经逝去的世界,四年里,多少跌宕与变迁。

      张信友下了车沿着村路走回家,四年后横穿村庄的轻轨还没开始兴建,他看着那些将来要被拆迁的房子,别有一番风味。村子挨着107国道而建,背后是大片竹林和荔枝园林,正对着宽阔的田野。农村的房屋虽然建得矮,一般只有两层,但每栋楼都盖得四四方方并且排列得整整齐齐,宛如围棋里的棋盘,一个格子就是一个家。夜深了,偶尔听得几声狗吠。张信友站在家门前,他有钥匙,也许四年前的钥匙开不了今天的门,但他可以打电话喊人。只是他在犹豫,四年前他姐姐还没有嫁人。如无意外,他迈开脚步走到房子的一端,望向二楼的窗户,那里亮着灯,姐姐还没睡,姐姐还在家。一切已成事实。

      “喂,家姐啊,落黎开门啊,冇带锁匙。”

      然后他听到姐姐踏着拖鞋“蹭蹭蹭”的下楼声,熟悉得过分。

      家里的装设家具倒是和四年后没什么二样,仿佛连茶杯的摆放位置也未曾动过。他走进一楼的大厅,右边的第一间房间虚掩着房门。那是爷爷的房间,张信友走过去,推开房门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爷爷戴着老花眼镜坐在床沿上挨着床头边的书桌在算账,手里捧着厚厚的记账本,家里柴米油盐都是靠爷爷掌管着。每晚睡前算账是他的老习惯了。张信友推开门后没有走进去,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爷爷,因为4年后就再没机会看了。

      爷爷用手托了托滑落到鼻梁的老花镜疑惑得看着他说:“做咩?仲未训啊”

      “哦,宜家训。”

      本来生老病死皆是人生常事,但张信友转身把门带上那一刻,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姐姐回了房间,爸妈也睡了。忽然整个世界安静下来,他慢慢地走上二楼,走回自己的房间。敞开的行李箱被孤独地遗弃在地板上,他应该是在收拾行李的中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外出,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穿越了。床还是那张床,书架还是那个书架,只是书的数量变少了,而那本《百年孤独》还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四年前他没读完,四年后他依旧没读完,可能是马尔克斯磅礴的架构与宏伟的世界观令他望而却步。毕竟鸿篇巨著是会令人胆怯。

      张信友横躺在床上,好累,真的好累,发生的事情太多,反应的时间太短。回到2015,重新读一次大专,重新认识身边的一些人,意义何在?重新经历痛苦吗?他注视着天花板,白茫茫的一片,仿佛一幅未添增任何色彩的画纸。当他翻身侧枕的时候,刚好正对着衣柜的侧面。衣柜贴着墙摆设,但离着墙璧有一条细小的缝隙。张信友想起了四年后狮子湖大道的夜晚,如同这条缝隙,夜,深不见底。

      系沃!

      张信友从床上猛的坐起,如梦初醒!如果说现在他还没认识她,那么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可以重新再追她一次。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可以阻止她遇见那一个男子,一个住在她心里挥之不去的男子。

      其实凭着这四年里的各种资讯,若张信友能好好利用,定能干出一番事业。然而他不求一夜暴富,不奢望飞黄腾达。现在的他满脑子里都只有她,看见的是她,听说的是她,触得到的是她,想象中都是她。她!她!她!爱情的荷尔蒙如同火山喷发,一股热血从天灵盖到脚趾尾,沿路扩散,直至深入骨髓。

      原谅他就是那么肤浅,没大志。

      其实这是上天对他最后的怜悯,也是他回来的真正意义。对,错不了。每个人总有一个决定会影响自己的一生,做这个决定过程中,有些人或会草率或会冲动或会深思。而张信友做出这个选择只需要一瞬间,他自称为勇敢。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他害怕着,害怕一睁眼,一转身,又回到了那个寂寞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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