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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你是伯莎 ...


  •   “……像有团阴魂不散的黑影盘旋在罗切斯特家的上空,萦绕在她的心里。那团黑影呜咽着…简爱常常被这样的声响困扰着。那是幽灵、鬼魂亦或者精怪一样的东西?”

      此情此景,凡妮莎想当然地联想到那位《简爱》里的疯女人伯莎。

      当然,还有最近传来的风声里,常常被人们挂在嘴边和她相提并论的那位“塔西莎”。

      当然,在镇子上的居民来看,他们更喜欢同情而遗憾地称呼她为——罗切斯特疯掉的妻子。

      不止是个附属品,还是个残次的。

      凡妮莎正打算上楼看看,被束缚在椅子上的拉法第却发出来微弱的呻/吟声,本就不大牢靠的椅子发出吱呀声。

      凡妮莎躲到了一旁的阴影处。她不大确定拉法第是否已经认出她的身份——倘若没有认出且拉法第又果真对神相当忠诚,那必然可以沿用先前的手段让他写下些有趣的东西。而倘若拉法第压根不信神,那问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凡妮莎可以物理说服啊。

      反正无论如何,拉法第今日是必须要写点坦诚的东西了。

      拉法第感到被束缚住了,尝试着挣脱,却始终不得法,胳膊已经不大痛了,甚至能感觉到一种束缚感,是好心人救了他?可在这种地方——荒凉接近废弃的修道院?

      难道说,当真有上帝的存在,且后者被他这数十年来相当地道的敛财行为感到欣喜,于是愿意大发慈悲拯救他?

      这样想着,拉法第悠悠转醒,视线从模糊到清明。

      周围很黑,只有昏暗的烛火影影约约地闪烁着,拉法第并没有看到人。

      风呜呜吹着,混杂着从阁楼上传来的仿佛歌谣一般的呜咽,拉法第的脖颈陡然感到一阵寒意,寒毛竖了起来,鸡皮疙瘩也不甘示弱——忽然,一阵风吹来,仅有的烛火灭了下去!

      火苗灭掉之前,有道黑影一闪而过,诅咒般的歌谣声更大了,拉法第吓得心惊胆战,正要求饶,却突的想到,这诅咒、这歌谣、这呜咽他是极熟悉的——且它的主人也本该畏惧他的!

      登时,拉法第忽视了周围的环境,忍不住怒不可遏,骂骂咧咧道:“伯莎,这该死的疯女人又搞什么鬼啦?前几天不是才教训过她吗?”

      “……疯女人……”

      空远的声音传了出来,像是笼罩着一层的薄膜,因而含糊至极,竟让拉法第一时半会无法锁定声音具体的方位。

      或者说,锁定了又如何呢?

      他惊惧不已:“你是谁?!”

      凡妮莎藏在阁楼楼梯的挖空处,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你觉得我是谁,我便是谁。”

      拉法第在沉思着。

      凡妮莎犹豫了一会儿,认为方才的“疯女人伯莎”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她很在意。

      “今天,我是受了钱德林-琼斯的委托来的。她认为自己蒙受了欺骗,而这可耻的欺骗者正是您。她托我来一问究竟。但在此之前,此刻我想先询问您别的事宜。关于疯女人——”凡妮莎犹豫片刻,她决定诈一下:“那位被您藏在不知名地方的伯莎小姐。”

      拉法第全然没有听这鬼祟的声音在说些什么。他全部的心神,已然陷入到对这存在的揣测之中了。

      她是谁?难不成当真是幽灵?如同修道院被传看的小说那般,是受害者的冤魂来找他这个可耻的神父来算账的?

      说到这里,便不得不提拉法第对于上帝、对于宗教游移不定且毫不统一的立场。倘若上帝对他无用且毫无利益相干,他自然是不信的。而倘若有任何利益相关,无论这相关是有害还是有益,他便立刻倒戈向宗教了。

      此刻也正是如此。

      就这一瞬间,拉法第想到了冤屈者的控诉,他的脑海里浮现起许许多多朦朦胧胧的娇美身影。

      十几岁和人私奔被家人扭送至修道院的少女、探亲时被姐夫玷污了贞洁的少女、莫名其妙疯了的女人、神神叨叨连自己女儿都记不住的妇人……

      其实,他已然记不大清名字了……

      然而,那些女人们娇美的容颜、仰慕的目光、以及那份赤诚的信任——她们对他这个神父如此信任,满怀期待地坦白她们的心声,指望他把她们解救,于是她们甘心被锁在这狭小的修道院、甘心争相服侍他这个早就年逾近百的老人。

      拉法第很自豪。

      倘若真有如但丁神曲中那般的地狱,他便一定是十八层地狱中的圣杯骑士——风流多情、魅力四射、春风得意。

      拉法第低声念叨起一个个的可能性:“是那位眼角有颗漂亮的痣的姑娘?亦或者总是甜甜笑着的金发女郎——除了被我掐死的那刻……”

      凡妮莎这时已经有所猜测了。

      恐怕又是一个克洛德。

      怒火在她的心中盘旋着,但她强自按耐着,仔细盘问,“还有呢?”

      拉法第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大惊失色之下已然把话说了出来。他毕竟年纪大了,敏锐和果敢也不如年轻时,判断力也大不比从前,但他到底是做过主教的人,很快镇定下来,这次便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肯吐露了。

      倘若按照他本来的意思,这秘密和经历是要带到墓地里的。拉法第还指望他受人尊敬地活到八十岁,然后做个名声大噪的人——无论是在人间还是在地狱。

      在凡间,他是人人仰慕、寿终正寝的神父。

      而在地狱,他便是最遭恶魔嫉妒和眼红的风流人。

      因此,无论如何,至少这肮脏事,在凡间是不可以被吐露半分的。

      他真的守口如瓶了。

      凡妮莎当然不同意,她也不装了,她从隐蔽的墙后走了出来,吓唬道:“既然如此,你想现在死还是之后再死?”

      朦胧的脸上月光透过窗户,照射在修道院里,窗户上、地上、少女的皮肤笼罩着一层银白色的光晕。

      拉法第看到了金色的泛着银色光泽的长发。

      他毕竟不是个傻子,“是你?凡妮莎——瞧瞧!这多可笑?一个牧师的女儿绑架了教区的神甫?我这就去告诉你的父亲,让他好好管教你!”

      凡妮莎并不害怕,她不再犹豫。

      很可惜这时代并没有录音机。

      但她有别的办法。倘若说先前这样做她还有些微愧疚——鉴于这时代拿赎罪为借口强硬勒索钱财的行为竟是个惯常的通病,然而,此刻她已经毫无愧疚之心。

      凡妮莎冷笑道:“先小心你自己的命吧。”

      凡妮莎拿出小刀,比在拉法第的臂膀上——鉴于她并非真的想干掉后者,不过是个吓唬罢了:“我想你先前领教过它的疼痛,这把小刀不够锋利,但割破你臂膀上的动脉绰绰有余——我想你还记得先前血流喷涌的感觉吧?温度在随着血液流失……等到浑身上下冰冷不已的时候,你就彻底完蛋了……现在,我会让你做到一件事,倘若能得到你肯定的答复——你的周身铁定依旧暖暖和和的,而倘若我没能得到肯定的答复,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地狱的大门为你敞开。”

      凡妮莎渐渐逼近,冰冷的刀锋似乎刚从万年寒冰中捞了出来,一触到拉法第的身体,后者便止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的心里像吞了块寒冰似的。

      他怕极了。他怕死啊。死后受魔鬼嫉妒那是死后的事,他还不想现在就死啊,谁都不想死——圣人不愿意死,恶棍也是。

      拉法第惊惧地颤抖着,他的嘴唇也颤抖着,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人此刻竟像极了寒风中簌簌发抖的兔子:“我、你,你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凡妮莎轻松地挽了个刀花,小白鼠功不可没。

      在拉法第仍不明所以的时候,她威胁道:“倘若你愿意写下忏悔书,我便放了你。”

      “忏悔书?”拉法第几乎要轻蔑地笑了,那玩意有什么用?他可以随意撕毁!他毕竟是个神父!

      凡妮莎也不生气,她不疾不徐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当然大可以撕毁我的契约,把你杀了了之,这样,你失踪了,世人自然会寻找你的下落,我自认很难躲过警方和侦探的查探,且不愿意承受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勃朗特也不能因我而蒙羞——我不能杀你,只能选择此种手段,先毁掉你的名声。然而,你是德高望重的神父,即使我把你的忏悔公之于众,只要你站出来指控你是受了凡妮莎的胁迫,自然有大把的人相信你。你是这样想的吧?”

      拉法第也不佯装弱小,他轻蔑地道,“难道不是吗?多可笑,世人只相信真正的罪人。受害者却在哀鸣。”

      凡妮莎握着小刀,血液向头颅挤去,她竭力克制怒火,“我让你写一句话,开头这样写——蒙受主的福音,回忆往日罪恶,我深感不安,主让我忏悔,我便如此忏悔了。”

      拉法第冷静了一下,他的确是个聪明人,很快意识到,如果他承认这句话的正确性,那么便无疑间接承认了忏悔书及所说内容的正确性。

      同时,被板上钉钉般承认的还有他过去的罪责——

      拉法第是个聪明人。他很快想出妙招:
      “我依旧可以否定。不过是魔鬼的威胁和陷害罢了。他强逼着我写下虚假的言论,造谣我的名声。”

      凡妮莎承认:“确实如此。但你是神甫啊。我听到有关你的传言中,据说你自诩对神的判断精准无比,能一眼认识到神在世间的化身。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胜枚举。且据说您素来爱惜羽毛,早年更是说过,倘若魔鬼让我做我不情愿且虚假的事,那我不如死了算了,天堂会有我的一席之地——这忏悔书难道不是虚假之事吗?”

      “这样,您不该是已经死了吗?毕竟,您如此德高望重。”

      拉法第瞬间明悟了,他咬牙,他切齿,终于承认了,“钱德林说你如此。我压根不信,只以为你是走了狗屎运,现如今看,你的确非同凡响——我真是看走了眼。”

      歇了半刻,他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写。”

      “在此之前,伯莎现在正被关押在哪里?”

      拉法第心灰意冷,“最右边的烛火旁有个凸起的按钮。按下去,那是当年修道院设置的避难所。疯女人们——既然你马上便要白纸黑字地知道,通常被关押在那里。但这次的疯女人……”

      拉法第恶毒地笑了,“我已经足足一周没给她送饭了,或许我认为你的问题应该改个字眼——她曾被关押在哪里?”

      凡妮莎几乎要怒骂了,她迅速按下按钮,隆隆的声音响起,通往避难所的暗门被打开了。

      凡妮莎正准备过去,身后的拉法第悠悠出声了。

      “小勃朗特小姐,我很好奇。关于我的诸多言论,的确有条是真的。我的确很有识人的眼光,我发现了你的父亲,琼斯先生也曾受过我的布道、诸如此类的人数不胜数,这才是我作恶却侥幸存活至今的真正缘由——我也曾见过以前的你,那时你的确是真傻。而我不认为先天疾病痴傻能陡然好转。所以,你,到底是谁?”

      凡妮莎脑海中却同样悠悠飘出一个画面:眼镜银光一闪,脑袋很大的小学生非常低调地道:江户川柯南,是个侦探(……)

      很不合时宜。

      拉法第却不合时宜地害怕了,“难道,你真是……”女巫?

      “拉法第,神父先生,我想你明白的——没错,我的确是你所想的女巫。我想杀你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我之所以任由事态演变至此,便是为了瞧这么一出闹剧,以及带走我看中的信徒——”

      凡妮莎瞥了眼瑟缩在角落里、痴痴望着的女人。她有一头浓密的、如无边藻海般黑亮的头发,如今那头发像是无法挣脱的牢笼般,缠绕着她、束缚着她、遮挡着她的光亮。

      很好,现在,她的正事要多一件了。

      她要带这个女人——这个被锁了十数年的疯女人,光明正大地走在太阳地上。

      凡妮莎渐渐走近了女人,她低下身,一根根地拨开笼着女人面部的枯黄发丝,轻柔道,“我想带你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当然得不到回应。

      正如同被驯养的狮子一般,马戏团的驯兽师早就撤掉了枷锁,然而狮子却早就画地为牢。思维——甚至可以说是规则一般的存在束缚着它,那条规则名为:你逃不掉的。坏掉的残次品当然只配活在这栋阁楼里。

      只见,疯女人瑟缩了一下,离墙角更近了。

      凡妮莎很有耐心,在一根根拨开头发后,女人柔美的面庞露了出来。被光亮照射着,她似乎更害怕了。

      兴许是强光的刺激,她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果然含有似乎永不会干涸的泪水,可眼神却又死板至极,一轮似的盯着虚空某处,只机械般流着眼泪。

      凡妮莎沉默片刻,叹息一声,她再次伸出手,很有礼貌地询问道:“你叫什么?要和我一起吗?”

      疯女人似乎有点适应骤然亮起的光亮了,她张张嘴,长久不见天日、不与人交谈的声带已经退化,说出口的声音滞涩极了,“我、是伯莎……好。”

  •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5555感谢在2021-04-02 18:24:49~2021-04-07 21:5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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