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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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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晴朗的一天,天空中流动着几朵白云。我静静的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细细数来,这是我来这个地方整整两个月了。还有些不大习惯这里的繁文缛节,此时我是一个胸无点墨、目不识丁的挂名小少爷。
有少爷这个称呼完全归功于我那长相漂亮的母亲,她长得眉清目秀、妩媚多情,毫无费吹灰之力就将这家主人迷得如醉如痴。在此之前我的母亲是流动戏班‘迎春园’的一个戏子,整天依依呀呀的唱个不停。
由于经济不景气,表面上她是一个戏子,内里什么龌龊勾当都在做,别人一问起,她还毫不遮掩,美其名全是为了养活家里的小畜生。毫无疑问,我就是那个小畜生了。我亦不知道自己的爹长什么样,其实连我那老娘未必知道他长什么样。
从旁人那里我听了些关于那女人的过去。以前也算是周正的姑娘,自己平日里省吃俭用,有些私房钱打算找个好人家当做嫁妆。谁知她那眼睛长得大而水灵却眼珠子不怎么有用。
一日,约好那文质彬彬的男拿着所有行当等着女,趁夜打算连夜私奔。那夜那女在大雨里等了一宿也不见个人影儿。大病一场后,还不死心终日等在那破茅屋前,直到旁人各类言语不断敲打,才知自己不但被人骗了色还被骗了钱财去,此后就顺其自然自甘堕落了。
班主原来还几番劝说,后来也不怎么爱搭理她了。她一出现这种情况,听曲儿的人反而比平日里多了,都是些有钱的纨绔子弟。如此一来,他也就顺其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我怎么来的,那女人只说是一个不小心不知道中了哪个冤家的邪。那时大家本来想让她打掉,这也是我的真心,可那女人中了蛊毒般死活不肯,她整天吃着保胎药又笑着去揽客,疯子一般。于是我就那样在她肚子里呆了十个月后呱呱下地了。
小时候怎么长大的我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一个黑乎乎的竹篮子就是我睡觉的地方,偶尔有人拿着个拨浪鼓摇几下,再喂了几口米糊,不知不觉就长大了。
说不苦是假的,在戏班的日子很清苦。那些被班主看上的小男小女整日被逼着清嗓子,练手劲儿。而我自然不需要,我不知道那女人怎么生的我,我一点也没有继承到她的美貌,相反还有点丑;我也没有继承到她的艺术细胞,我五音不全,唱不了曲,更别说登上台面。
我整日里就是在后台奔波劳作,那些有名点的角儿时不时赐我几个窝心脚,我倒也不觉得意外。她也时常对我又打又骂,又踢又踹,有时候还会拿几根针戳我的皮肉。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肉皮儿厚了,我竟渐渐没有知觉。
说来奇怪,那女人的年龄像是冻住了般还和过去印象里的差不多,只是身体似乎不大好了。新来的玉仙儿年轻漂亮,吸引了不少客人,班主那脸上的横肉都笑得一抖一抖的,也不大将目光锁定在那女人身上了,就连那时常夸她夸得天花乱坠的班主夫人时不时也开始给她脸色看。可这女人也不是吃素的,没几天功夫就找了个老爷作了的姨太太,我跟着沾了光,成了挂名小少爷。
我这个挂名的爹爹有八房姨太太,那女人并不是第八个,昨儿个娶的才是第八个。海誓山盟、风光无限、耳鬓厮磨也就换了两个月的一时恩宠。
还好那女人自知分寸,并未得罪这宅子里的人,偶尔也会有人不请自来泼几盆冷水在她头上,那女人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着找来帕子擦了干净,依旧一副笑面。一来二去别人没有了乐头,也就不再来了。我也一样,少不了挨拳脚,但比起戏班子里算少得了。只是这里人总是骂我小畜生、小杂种,有娘养没娘教,是婊/子养的……我自问没有得罪他们,在戏班里反是没有人这么光明正大的骂过我,这让我胸口沉闷,极度不爽。
忽听到一阵脚步声,我知道那些正牌的少爷小姐们结束功课出来玩耍了。此时正值暮秋时分,树上的叶子基本已经被秋风扫落了,偶尔零稀的有几片挂在枝头可怜巴巴。花园里也倒不是全无绿色,也有不败的常青树,还开着花的桂花树、夹竹桃。
我一向不爱在户外玩耍,偶尔露面出来就是爬到树上数云朵,看它们飘动的形状。我的身体虽然比起那些少爷小姐瘦弱好些,可是劲儿大,对此我有丝丝的暗喜。只不过别的孩子出来玩耍那老管家一句话也不说,只要是我出来,他就会痛骂我一顿,说我没有礼貌,像我这样的就该老实在屋子里待着,这使我平添一缕愁绪。
那些少爷小姐们一到晚上就会围着那还算儒雅的快要近花甲了男人讲故事。最大的少爷已经开始当家了,二少爷在国外留学,听闻最近风靡留学,老爷就花了很多银子送孩子凑了热闹。其他的大的都是小姐,基本出嫁了,剩下的就是一窝小的。这些小的都自告奋勇的说着白天所学,侃侃而谈,逗得那男人哈哈大笑。我隔着百米都能听见那欢笑声。不过,那些天伦之乐与我无关,我和他们其实是彻头彻尾的外人。
那老男人很讨厌我,即便那女人面前,他都是毫不掩饰对我的厌恶,他总是吹胡子瞪眼,偶尔说:“你这小子长得怎么这么丑,还总是板着脸,而且性格也不大讨喜。你还是自己多教教,也不要让他去学堂读书了,等他自己识得些字儿,再跟其他孩子一起玩吧。”后一句完全是看在那女人逐渐失去笑容的脸才说出来的违心话,他根本没想让我踏入他家学堂。
我心知肚明,我是个和他没有太大关系的人,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的顶嘴或者作出多余的表情。那女人也只是看着我不说话。
原以为那些声音根本不会降临在我身边,我还是静静的看着天空,眼神跟着云一动不动。可是偏偏有人连这点闲情逸致都要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