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95、后 主（四）

　　皇帝高纬下诏，静德皇后祔葬神武皇帝高欢之义平陵。静德皇后出殡之日天气闷热异常，孝珩坐在车里将车帘打起，依旧热得要昏过去。侍从送来一桶冰水，孝珩舀了一碗到口边，正要喝，想起坐在车厢里中暑状态的瑶琚，敲了敲她额头，把冰水递过去。瑶琚回过神，抱起冰水咕噜咕噜喝完，把碗丢回孝珩膝盖上，往旁边一躺睡过去。

　　终于到了义平陵，孝珩叫醒瑶琚。不同牛车上的人陆陆续续集中到一块儿，王妃和乳母带着椒兰姐弟，都是一副晕乎乎的模样。即使有婢女不停地在打扇子，王妃还是没忍住提起袖子扇风。

　　“王爷，又有两名侍卫昏倒了。”一路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侍从中暑晕倒，孝珩自己热得要发疯，懒得再管这些事，烦躁地挥了挥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瑶琚蹲在牛车的影子里，撩起裙子到膝盖上，露出两条小腿，孝珩赶紧叫她把裙子放下来。

　　延宗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提着肚子向他走过来：“挑哪天不好，偏偏选了今天。这么热的天气，主上竟然也挑在这种时候巡幸南苑，非得热死人不可。”

　　高纬今天带着他的新宠冯小怜游南苑。冯小怜现在是永巷炙手可热的人物，孝珩在打算与她结交，可惜还没开始行动，就出了一连串事情。孝珩总觉得冯小怜不是什么善茬，从听说这号人物以后，高纬的昏庸荒唐似乎变本加厉，虽然这也许不能归过于冯小怜，高纬本来不是什么英明神武的君王，连称职都说不上。

　　孝珩让静德皇后葬到了义平陵，没有跟其他人商量过，也没有跟他们解释过。他倒曾苦恼，若是他们问起来自己的理由是否足够说服他们。幸好延宗从来没有想过静德皇后为什么葬在义平陵而不是峻成陵的问题，正礼也不好意思问。

　　墓道被砖块砌实，司仪喊“起”，孝珩赖着侍从的搀扶站了起来。夜来还跪在墓道口嘤嘤哭泣，正礼去拉她，她脱开正礼的手突然大声哭喊。正礼劝说无用，延宗走到她身边心酸地抹了一把眼睛：“夜来，这么大声哭，惊了你祖母她睡不好。”延宗一说话夜来就没了声，其实不是怕惊了静德皇后，她是害怕延宗。

　　葬礼结束，人们需在陵园留宿一宿，明天启程返邺。夜来一个人窝在一辆牛车旁边，一张小脸从牛车另一边探出来，然后身子移了出来：“找到你了。”瑶琚和以往不同，声音很轻，因为夜来心情不好。

　　瑶琚坐在夜来身边，夜来靠过去抱住她的脖子：“瑶琚，怎么办——奶奶死了，嫂子那么讨厌我，她一定不会让我住在家里了。”杨妃总是看不顺眼夜来，虽然她没有公然表现出过厌恶，但是夜来知道。

　　瑶琚的小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没关系啊，你可以来我家住。”

　　“要是让嫂子死掉，让奶奶活过来就好了。”夜来立刻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在胸前，闭上眼睛默念。

　　瑶琚推了推她后背：“这样子没用的。”夜来不为所动，瑶琚看她念着念着，睫毛下方就闪耀起来。瑶琚抱着她的肩膀：“夜来、夜来。”

　　九月天气刚刚凉爽起来，高纬就迫不及待带上冯小怜去邺城东打猎。冯小怜第一次随君王出猎，兴致极高。可惜她不会骑马，高纬和侍从们驰骋追逐的时候，她只能孤零零地被晾在营地。

　　“来。”冯小怜对牵马路过的苍头喊道。苍头愣了一下，看看周围，确认是在叫自己，牵着马走过去。冯小怜奔过来：“这匹马为什么没被骑走？”动物的身上有股难闻的味道，不过高纬喜欢马、喜欢犬，冯小怜跟它们在一起多了，觉得习惯了。

　　“回夫人，这匹马之前受伤了，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驰骋。”话音未落，就见冯小怜踩着马镫往马背上爬：“夫人、夫人！”

　　冯小怜成功坐上马鞍，调整了一下姿势，苍头和宫女松了口气。冯小怜对苍头说：“你先牵着我走，过一会儿我自己骑着它走。慢慢走啊。”她紧张地握好缰绳，深吸了一口气。

　　高纬满头大汗回到营地，意外看见冯小怜骑着一匹马慢腾腾地在转悠。高纬站在原地不再前行，看着冯小怜。冯小怜起初没有发现他，转过马头时偶然瞥见，赶紧下了马。行止慌张，差点跌到地上，高纬赶忙走过去。冯小怜嗔怒道：“陛下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叫我？”

　　“我见你在骑马，不想打扰你。”

　　“妾身不会骑马……”冯小怜脸颊红扑扑地低下头，好像觉得无地自容。她能歌善舞，样样都与高纬合拍，今天却因为不会骑马被高纬一个人抛在了这里等他们。

　　高纬大笑：“那有什么？宫里那些女人啊，没有几个会骑马的。小怜想学，以后我亲自教你。”高纬心里说不出来的高兴。纵然他有那么多的嫔妃，她们会奉承他、讨好他，努力去适应他的兴趣，但女人对骑射这种事情好像有着天生的抗拒，很多人连靠近马都不愿意。他和冯小怜切磋音乐舞蹈，他还教导冯小怜骑术，亦师亦友，这种关系，这种默契，高纬的心里从来没有过的充实。

　　“那回去之后，陛下就要教我骑马。”冯小怜轻轻拉住高纬胸前的衣服，高纬点头，冯小怜欣然道：“妾学会骑马之后，陛下还要带我来打猎，那时便可与陛下一同出猎了。”

　　高纬牵着她手笑说：“你用心学，我用心教，果真下次围猎之时你能与我一同驰骋，那就再好不过了。”

　　冯小怜探了探高纬身后：“陛下今日有什么收获？”

　　“有两只野猪，烤了一块儿吃。”冯小怜没见着野猪，高纬让侍卫捆在外头。

　　冯小怜眼珠一转：“留一只带回宫去，烹给陆姊姊和皇后吃。”高纬疑惑了一下，也想得通。陆令萱对冯小怜没有什么好脸色，她想改善跟陆令萱的关系。冯小怜用心良苦，高纬最是理解，在陆令萱面前也帮她讲了不少好话。不过冯小怜说他越是在陆令萱面前说好话，只怕陆令萱对她的印象越糟糕，请他不要再帮倒忙。

　　高纬笑道：“你这么用心，陆姊姊一定会知道你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