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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青 蛾(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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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一只小小的黑毛波斯狗把鼻子贴在地上嗅着气味四处爬,另一只黄色的小波斯狗没头没脑地绕着人乱转。瑶琚和夜来蹲在那里,夜来转身捉住黄色波斯狗的后腿一拖,拽到自己前面:“傻狗。”
明明是被叫来陪解忧,她们却只顾自己玩得开心。解忧孤单单地站在门边,她融不进她们中间,比以前更加没有办法融入。好像因为她嫁了人,她们就觉得她不一样了,不能跟她们那样的小姑娘一起玩。
解忧家里并非没有兄弟姐妹,比如灵雀,她不愿意跟他们玩。他们是庶出的孩子,而且是来抢夺本只属于她和娘的爹爹的。仇人,解忧在心里将那些异母弟弟妹妹和他们的母亲这么定义。
可是她没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少年,而原本算得上朋友的几位年龄相近的堂妹,因为她嫁给斛律恒伽以后的长时间分离,已经将她排出了那个圈子。瑶琚还以为她生儿育女了,第一次见到她就嚷着要看小宝宝。当孝珩告诉她解忧没有小宝宝后,她的脸上明显地挂满了失望。为了让她不会失望难过,解忧抱来几个月大的一个小妹妹给她玩,但瑶琚似乎不感兴趣,之后很少搭理解忧。
延宗约上兄弟几家去骑马打猎。这么热的天气本来谁都不想出去,可是受最近朝中的变故影响,特别是长恭一家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大家都认为可以借此放松放松心情,帮解忧尽快恢复过来。
“不要、不要、不要!”延宗两只手掐着的夜来又踢又蹬,连哭带喊。因为她走在马头边的时候,那只马瞪着眼睛喷了两下鼻子,样子很丑很可怕。
延宗把她放在马鞍上:“这样不行。连骑马都不敢,怎么做我高延宗的干女儿呢?”
夜来听见暂时停止不哭,趴在马鞍上大喊:“谁是你干女儿?我不是、我不是!”延宗一厢情愿要收夜来当义女,还说静德皇后都点头答应了,夜来的意思可以忽略不计。其实静德皇后只是没摇头而已,她觉得义女和侄女,好像没什么区别,总没有道理阻止延宗拿她当侄女。
延宗踩上马镫,夜来惊叫:“不行你不要上来!马儿会摔死的,我就要栽地上去了!”
延宗火了,瞪着她一会儿,向后招手:“正礼,你带她。”正礼本来看夜来又哭又闹十分担心,因为她要是回去了向静德皇后诉苦,静德皇后必定要怪自己没照顾好妹妹。可正礼又不敢出言阻止蛮横的叔父,延宗这一叫正好称了他心意,赶紧上前,接过缰绳跨上马。
正礼把夜来扶正安坐在马鞍上。夜来紧张地叫道:“哥,骑慢点,慢点啊!”
“哈哈,胆小鬼夜来,不敢骑马。”身边独自骑着另一匹个头稍小的马的瑶琚笑声同银铃般。瑶琚骑马倒似模似样,侍卫在旁边照管,一刻不敢松懈。夜来吐舌头扮了个鬼脸,不服气地别过头。正礼看瑶琚小心翼翼握着缰绳,身体微躬抱着马鞍,显然她也害怕。他笑一笑,轻轻抖一下缰绳,马蹄动了起来,夜来一转头栽进正礼胸前。
解忧看着她们,不经意露出微笑。“解忧,”身边的长恭唤她,“要骑马吗?”今天他没有带别的任何家人,只有解忧,这几天除了帮静德皇后打点一下义宁公主的事,他抛却了一切大大小小的事务,只围着解忧转,没有在衣食住行上帮什么,那些有郑妃打理,他只是用一整天一整天的时间琢磨解忧在想什么、想干什么。
解忧的脑袋倾斜,思考了好一会儿,摇摇头。长恭满脸黯然。延宗看不下去了,拎着解忧的后领提起来:“走,骑马去。”
长恭赶紧抢下大惊失色的解忧,责备延宗道:“天太热,她不想骑。”
“我知道了,现在咱们几家,她最大。”长恭不吭声,延宗觉得自己是自讨没趣,不理会他们,转身喊上自己的儿子,骑上一匹马绝尘而去。长恭边给解忧整理着衣领,边安慰她。
今天三家只来了王妃一个夫人,她脱了大袖衫,一身轻便装束,戴着帏帽,头发用布包起。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上了马,小女儿椒兰坐在她前面,侍卫牵着马慢慢行走。长恭不免惊讶,转头看孝珩,孝珩却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半眯眼睛,看着她们。解忧忽然发现孝珩头发丝里的一缕白光,抬头看看父亲,竟然在他的耳后,也见到了一根白发,可能只是一根,但格外扎眼。
“二嫂也要学骑术啊。”长恭笑着说,带两分戏谑。王妃这样汉人高门出身、从小学习经典礼仪的千金闺女,竟然也学起鲜卑女子骑马。若是孩子学学也罢,王妃都已经嫁为人妻,生了一儿一女,怎么犯起这种小孩心性?
孝珩只是颔首。马上听见他说话的王妃回头笑道:“可不能输了众位侄女儿啊。”
长恭坐下时,察觉解忧碰了碰他耳朵:“怎么?”
解忧指了指他耳朵后面:“白头发,爹。”长恭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然后铁青,抬手摸了摸耳后。解忧问道:“要帮你拔掉吗?”长恭点点头,把头向前低。解忧在他耳后挑了一会儿,用力一扯,头皮传来一下针刺般的疼痛。解忧手里有两黑一白三根头发,摊开手在长恭面前:“不小心,拔多了。”
“没事。”长恭拈起她手心的头发,捏在指间,端详一会儿,落下身畔。
孝珩看着他们的举动,笑道:“长恭不服老。我比你只长一岁,头上已经生了不知多少这样的白发。”孝珩少年时开始就偶尔现出几丝白发,那时会拔掉。这一两年,已经不去拔它,任由它长了。藏在青丝中,其实也不容易发现。身旁的人都说他是想得太多,孝珩也不得不承认。对长恭这样重视自己妆容的人来说,白头发当然有格外重大的意义,格外可怕。长恭的心情因为这根白头发大受影响,看着远处发呆,没有说出什么话。
孝珩问正和弟弟嘀嘀咕咕讲话的弘节:“在讨论什么呢?”
弘节移了一下身子正面向他:“二叔,我们是才在说,今日是不是要处决斛律家老小的日子。”他压低了声音,但他和孝珩隔着那么远,控制到孝珩仅能听见的音量,解忧和长恭也足够听得清清楚楚。
就因为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长恭才特意带解忧离开邺城。这样子就不会有人在解忧面前提起这些。此时他看了看解忧,她垂着眼帘,目光落在席上,是她惯有的表情。那么,她也许不是太在意。长恭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