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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1、明 月(九) ...

  •   潮湿阴暗的牢狱里突然亮堂起来,几簇急匆匆的脚步声急不可耐地赶过来。“解忧!”“爹爹!”坐在墙角边几天来头也不曾抬过的解忧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刻飞到了栅栏前,望着长恭焦急的神情,泪眼婆娑。

      众人惊疑地站到栅栏前,看着父女两人。隔着栅栏,长恭拥着女儿的肩不住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整整两天提心吊胆,终于看见女儿平安无事站在自己面前,长恭惊魂甫定,抱着女儿的手难以控制地颤抖不停。

      牢门一开,解忧一头扑进父亲怀里,号啕大哭。“好了,不待在这里了,我们回家。”长恭提起侍从手里崭新的衣裙,系在她粗糙的囚服外,修长的手指顺直了解忧的长发:“走吧。”解忧藏在父亲的臂膀下,点头。

      “公主嫂嫂去哪里?”斛律钟哭着扒住栅栏,“公主嫂嫂带我走,公主嫂嫂带我走啊!”无论怎么样哭喊,他的嫂嫂去意坚决,不曾回头,斛律钟喊着隔着两重栅栏的对面的斛律恒伽:“四哥,公主嫂嫂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带我们走,为什么?”

      斛律恒伽怔怔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黯然垂下头,掩饰自己的眼泪。他的妻子,当今的济南公主,那么自私,竟然可以如此决绝地抛下一家老小。或者,是因为她的眼里根本没有自己,没有这段婚姻。

      “也罢。”斛律恒伽低声叹出。就算这时他们愿意救走自己,自己又能忍受往后仰人鼻息地过活吗?济南公主,和她的家人,根本就不将自己这个女婿放在眼里。死就死了吧,斛律家满门受戮,他也没有脸独活。

      解忧傍在长恭身边,刚刚踏进大门,好像已经很久没见的郑妃流着泪迎上来:“解忧、解忧!”郑妃握着解忧双手蹲下,把解忧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过,确认她没受到伤害,只是身上脏了些,终于放松笑了出来。

      解忧上前一小步,跪下,抱住郑妃的脖子:“娘。”靠在郑妃的肩头,用力咬住下唇,眼泪哗哗地流,湿透了郑妃的衣领。

      郑妃抹抹眼泪,擦干净解忧的小脸,向长恭道:“王爷,你出去的这些时候,河间王那里又派人来了两次。静德皇后急着要见你。”斛律家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邺城,邺城斛律家的众人都已经被下到狱中候斩,晋阳和其他各地的斛律家人也都将被派往的使臣捉拿。静德皇后的女儿义宁公主是斛律光的儿媳,和丈夫斛律武都不在邺城中,静德皇后担心她的安危。

      “我去河间王家。”长恭来不及到大堂里坐一下,匆匆忙忙又转头出去。一得知斛律家全家被下狱处死的消息,长恭就忙着为解救解忧四处奔波求情。静德皇后派人来了几十次,长恭都没顾得上去一趟。这时他才想起还有义宁公主在,义宁公主是高家的公主,不至于被杀,但是她和斛律武都还有好几个孩子。

      仆人把一盆燃着的木柴放在地上,郑妃拉着解忧的手:“赶快,跨过去,去去晦气。”

      静德皇后哀戚的哭声传到屋外,长恭皱眉,立刻从门口走进去。“四叔来了。”跪坐在席边安慰静德皇后的正礼叫了声。静德皇后抬眼望了下长恭,默默无语又低头拭泪。

      她埋怨自己来晚了。长恭面容难堪:“解忧陷在牢中,儿这两日忙解忧的事,好不容易才见到主上和陆令萱,救出解忧来。母后放心,使臣不敢亏待曜珂,主上说了,公主无罪,不受连累。”

      “果真?”静德皇后怀疑道。

      “四叔说的没错。”正礼从旁插嘴:“姑姑与主上血脉相连,是高家的女儿,哪怕将斛律家治罪,又怎么能牵连公主呢?解忧不也放出来了?”

      静德皇后不说话,似是明白了他们说的话有道理。她小心地问:“长恭,那曜珂的孩子……”长恭的目光移开,静德皇后的眼泪骤然又翻上来:“不行,儿是娘的心头肉,怎么割得了?曜珂一定不会肯,一定不会肯的。长恭,曜珂是你妹妹,你一定得救救你的小外甥啊。”

      “是、是,您好好休息。我会再去求见主上,再去找祖珽和陆令萱,一定会保下他们的。”长恭走过去,扶着静德皇后:“正礼,照顾祖母。”

      静德皇后握住长恭的手:“长恭,一定要将曜珂母子平平安安都接回来。”

      爬着几条深深皱纹的手覆在长恭手背上,话在长恭喉咙里绕了一下:“一定。”虽然皇帝不难说话,陆令萱可一点都不好摆平。他低声下气给穆提婆送了不少礼,在陆令萱那里说尽了好话,陆令萱才松口让皇帝下令放了解忧。陆令萱和他没仇,和解忧更没仇,只是逮着这个机会想从他这里得好处。长恭要是不上门送礼求情,谅她陆令萱也不敢一直关着解忧和义宁公主,可她们免不了要受苦。想起救解忧的种种困难,长恭有点不想再跑这一趟,更加麻烦的是,他不知道他们打算如何处置斛律家的小孩子。长恭对那些孩子能存活不抱什么希望,静德皇后此时却逼着他去救义宁公主的孩子。可是静德皇后的哀求响在耳畔——

      “二哥,就写一封信嘛。礼物可以我来准备,一起送过去。”长恭想利用孝珩和祖珽的亲密关系,以孝珩的名义请祖珽帮忙。他昨天刚在穆提婆的家里出入两次,让他这么快再次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盒一副行贿的样子登门造访,他始终感到拉不下脸。

      孝珩瞥了他一眼:“礼物我不是拿不出来。”在他眼里长恭这是以己度人,他十分在意这些事物,收藏了不少价值连城的物品,每一次要送礼,他就看看这个,摸摸那个,觉得哪一件都是心头爱,舍不得拿出去。孝珩也许没有那么多珍奇宝物,但至少会有拿得出手能够应付场面的东西。

      长恭这时急昏了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二哥就帮弟弟一次,曜珂也是你妹妹啊。”

      “我不是不帮,是帮不了。”孝珩说道:“祖孝征也是看陆令萱的脸色吃饭的奴才,求他有什么用?你和穆提婆不是挺熟吗?他一句,抵祖孝征百句。我若可以请得动他也好,可是陆令萱视我如眼中钉,我若淌这浑水,还怕弄巧成拙,得罪了她。”

      “可是,”长恭急得脸都红了,“我昨天才去求过人家,奴颜婢膝连我自己都恶心。我不愿再做这样的事。”

      “那让延宗去,让崔达拏去。”长恭突然站起来,似乎要走,孝珩喊道:“长恭!你要救的是你女儿就罢了,你现在要去救的是斛律光的孙子,一而再再而三去触陆令萱的逆鳞,你不想想自己?曜珂除非自己看不开,我料她不会有事。斛律家的事,我们还是少插手为好。”长恭也知道,长恭也怕。可是——长恭淡淡瞄了他一眼,孝珩说起来振振有词,可是长恭内心感觉,他根本不想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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