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57、茹 茹（四）

　　在齐国大军攻击下，蠕蠕大败，被俘三万余，蠕蠕主庵罗辰的妻子儿女也在其中。高阿那肱率领的一千骑兵追击蠕蠕军，虽然未能擒得庵罗辰，却将庵罗辰的护卫几乎杀尽，庵罗辰只身落跑。

　　“将要回师晋阳了吗？”用枕头垫高了上半身躺在榻上由士兵喂着粥的高湛问。

　　孝瑜摇头：“看起来主上并无此意。主上这次，是要彻底拔出蠕蠕这祸根。”

　　高湛叹道：“主上想要一劳永逸，可蠕蠕为患多年，要拔除它岂是那么容易的？”士兵舀起一勺粥喂到高湛口边。汤匙里的粥才刚刚触到高湛的嘴唇，高湛就皱起了眉大叫道：“烫死了，你想谋杀本王呀！”

　　士兵吓得赶紧丢了汤匙伏地请罪。孝瑜拍拍那士兵的背，使了个眼神让他出去，对榻上余怒未消的高湛说道：“你的伤重，生活要人照顾，这些细致的事情让那些士兵做总做不好。这次俘虏了不少人，正好可以找个女人来照顾你。这样可好？”

　　高湛考虑了一阵子：“好。挑个好看的，免得叫我见了就恶心。”

　　孝瑜出来的时候好像已经错过了最重要的时刻，士兵们三三两两结伴往各自应该去的地方走，低声讨论着话题。有人远远见到孝瑜，就住了口匆匆躲到路旁。看起来都是从帝帐的方向散出来的，孝瑜就往那边走过去。

　　“任城王。”高湝把酒碗给旁边作者的士兵，看着孝瑜。孝瑜问：“刚才出了什么事吗？”

　　高湝忽然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叫到一边：“安定王贺拔仁献奉主上的命令带了一批骏马来，不久前才到这里。起先主上去看了那批马，见马不好，大怒，竟然把安定王的头发都拔光了。”

　　“拔头发？”孝瑜还不能领会高湝言语中的恐怖情绪。

　　高湝说道：“是。头皮都被扯下一块一块的，血流满面，看到都叫人心寒。”高湝想起来还觉得发抖。虽然他在战场上什么样的恐怖场面都见过，但面对战场上的情景和这种看人家被这样可怕的治罪方式治理是完全不同的，贺拔仁献的哀嚎和他淌满鲜血的脸让人发悚。

　　孝瑜问：“那现在他人在何处？”

　　“被免为庶人，打发到晋阳为奴去了。已经命人押送回晋阳。”高湝看着孝瑜的脸色，低声道：“主上近来愈发奇怪了。”

　　既没有明月当空也没有星光交映，然而就在这种阴沉沉的夜晚，孝珩还是爬上了屋顶，不过是自己卧室的屋顶。已经过了宵禁的时候，整个邺城都是一片漆黑，兼没有一点声响。孝珩仰躺在屋顶上，即使素来爱干净，也不怕弄脏了这一身洁白的中衣。

　　听到一些别样的声响，孝珩一手撑着瓦坐起来。果然从屋顶的另一旁，缓慢地出现一个人影。她是踩着梯子上来的，孝珩最初只看到她的头，看到她寻找的茫然眼神。四目交汇时，她的眼睛奇异地闪动了一下。

　　曜璎也是一身白色的中衣，在黑暗里有一点扎眼。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脚下的瓦片，一点一点接近孝珩。

　　孝珩一笑，在他触手可及的时候，向她伸出了手去。曜璎握住他的手，挨近他坐下，然后紧紧搂住他的腰，心有余悸地朝下看了一眼。孝珩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头，让她安心。曜璎温顺地贴在孝珩身上。

　　孝珩抬头望着天空，曜璎依偎在他身边，不声不响。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他的声音说：“你会不会怨我贪心？我要和王姑娘在一起，却又不想失去你。”曜璎摇头，看得出来很用力。孝珩一遍一遍拨弄着她的发丝：“如果你找到了合适的归宿，我想我可以安心放手的。”

　　“为何说这些？”曜璎警觉地问。孝珩沉默不语。曜璎离开他的身体，推开他握着自己头发的手：“究竟为何？”

　　“明日我将要出征——我想回来之后，我们不再往来了。”声音嘶哑，语气沉重。

　　“为什么要不再往来？我既然答应为妾，没有人会限制我们的来往了。”

　　孝珩凝视着她，骤然蓄满了两眶泪，只是没有落下：“为妾，你不甘心，我不忍心。”

　　静德皇后一手一个平安符，亲自塞到面前两个少年的手中：“这是我和燕嫔为你们求的。战场凶险，愿它们能保你们逢凶化吉。”

　　孝瓘握紧手，信心十足地点了点头。孝琬怔了一下，笑道：“儿从来都交好运，没有这符，一样能逢凶化吉。”

　　“收起来。”静德皇后严肃道。孝琬也把平安符收起来。旁边的崔妃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声，静德皇后劝道：“别哭，哭不是好兆头。”崔妃听见，忍着眼泪抽噎。

　　“孝瓘，”静德皇后忧心地望着他道，“千万小心。你经验尚浅，不可逞强，遇事保命要紧，不要再发生像前次那样的事。”

　　孝瓘抿着嘴唇还未开口，孝琬就捂着嘴窃笑。孝瓘瞪了他一眼，决定不说话了。“三哥，四哥！”曜琳拉着延宗从静德宫外跑进来。延宗一到孝瓘面前，就扑上去和他拥抱，然后又去抱孝琬：“二叔让你们去打仗了，真叫人羡慕。”

　　孝琬苦笑不开口。孝瓘虽然一直没有怎么讲话，孝琬猜他的心里是高兴多于紧张的。而自己一直以来都渴望有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的一天，可到了这临出征的关键时刻，心情就万分紧张起来。

　　“二哥还在宫门外等候，我们需得赶紧。”孝琬和孝瓘一起向静德皇后行跪礼告别。他们起来后，崔妃上前向静德皇后行礼道别，然后和他们一同离开静德宫。延宗和曜琳也一起出去。

　　崔妃心疼地捏捏孝琬的脸颊，眼泪汪汪地说：“打不过就跑好了，可不要弄个半死不活地回来啊。”

　　“是了是了，当逃兵被正法了就不可惜。”崔妃大概不太懂这些，孝琬瞥了她一眼，看见她眼睛红肿的样子，不耐烦地说：“别哭了，从三天前就开始哭，哭个没完没了好像我已经死了似的。”

　　听到他的口气不善，崔妃立刻怒上心头：“本姑娘为你哭是你的荣耀，你还不领情？你不领情我也不给你哭了，死了也不给你哭！”说完她就走到孝瓘面前，毫不避讳地伸出手摸摸孝瓘的脸，孝瓘向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孝瓘，小心你的脸，要弄坏了怪可惜的。”

　　孝琬赶忙拉开她的手：“别老是寻机占我四弟的便宜！”孝瓘早已吓得爬上马去，低着头借着头盔挡住自己的脸。

　　见到孝珩、孝瓘都已经上了马，孝琬也觉得不能再耽搁，让苍头牵过马来，在马上坐好，低头看着崔妃，忽然鼻头一酸：“我走了。”崔妃别过头装作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