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里的美人》红分双影

1、相遇

　　午饭后，祥和安宁的小镇中传来孩童们一贯的嬉闹声。

　　“阿福是没人要的小孩！”
　　“阿福又黑又丑，怪不得没人要！”

　　……

　　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面带恶意的笑容，围着一个同龄的小女孩边跳边喊。

　　被围着的小女孩阿福眼眶含泪，眼睛慌乱地瞥着四周，防备着不时伸过来推搡她的一只只小手。

　　她逐步后退，背贴至身后人家镂空的空花墙。

　　墙上的镂空洞处有一根月季枝条探出，随着她身体不断的小幅度后退，花叶轻柔地拂过她的肩侧。

　　枝叶间朱红凝脂的细腻花瓣与阿福干燥糙黄的肤色相映，让她好似一朵即将坠于枝头的枯花。

　　阿福头颅摆动，左支右绌，她头上乱糟糟的短发里逐渐渗出汗来。她涨红了脸想要跑出包围圈，可是瘦小的她力气不足，反抗不了这群顽童的暴行。

　　空花墙对面的河边，柳树垂下的阴影晃动，给沉闷的午后带来一丝凉意。

　　墙内传来大人的斥骂声：“哪家的小兔崽子这么闹，还让不让人睡午觉了？”

　　随着脚步声哒——哒——，一个隐约的人影慢吞吞地向这边走来。

　　孩童们一哄而散。

　　一只小手猛地从阿福头侧挥过，阿福吓得弓下身子。留下来的小男孩粗鲁地揪下艳丽却柔弱的月季花朵，朝阿福阴冷一笑，也很快跑远了。

　　阿福弓着背，注目小男孩的远去。

　　她背在身后的右手松懈些许，一颗尖锐的石子露出身形。

　　她透过镂空洞处向墙内扫了一眼，没有看到人影，满地落花与枯叶。眉头微皱，她将月季枝条推回墙内，擦干净了眼泪，想要回家。

　　她回家的方向正好与“哒——哒——”走来的来人相对，只好低着头走向来人。

　　一股阴凉水汽扑面而来。

　　来人没有说话，很快与阿福擦身而过。

　　阿福松了一口气。

　　阿福瞥到来人走过的地面，深重的水痕逶迤。

　　夏天天热，去游泳了吗？阿福心想，紧握的右手更加攥紧了石子。

　　她脚步不停地向前走，看到深重的水痕在地面上蔓延了一段距离后消失，仿佛来人是在路上凭空出现，才拖着湿脚印向前走。

　　奇怪，阿福想，天气这么热的吗，这么点路水就干了？

　　她悚然一惊，这个人，不是从睡午觉的那家来的吗？难道不是游泳，那为什么会拖着这么深的水痕呢？

　　阿福偷偷地回头，路边柳树在她稚嫩的脸上投下阴影，让她凝重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深沉复杂，不复先前被欺侮时的的懦弱无能模样。

　　她的视线中空空荡荡，来人不见了。

　　院墙与另一侧的河流切割了她的视线，沿着两者中央的，她正站在上面的这条水泥路向前望去，空无一人。

　　路旁有一户人家门口的玫瑰花与绣球花开得正盛，红粉团簇，蜂蝶乱舞，好看极了。阿福目光游离了一瞬，缩了缩脖子，赶紧回头向家跑去。

　　阿福沿着水泥路向前跑，拐过了两道弯，踏进了一条石板小路。

　　夹着狭窄石板路的两侧的房子，不复是先前围着空花墙的两层小洋房，而是灰白色的老式砖瓦房。青苔在墙角、石板间抹绿，潮腻腻的，仿佛要渗出水来。

　　阿福心下稍安，再向前拐个弯就到家了。她哒哒作响地跑在石板上，脚步声回荡在空寂的巷道里像是落雨叮咚。

　　拐过弯。

　　石板路上青苔疯长，水珠在满石板的青苔上滚动。

　　阿福脚步骤停。

　　石板路莫名其妙变得更加狭窄，只容一人通过，通向的尽头也不是熟悉的家，而是一个陌生的大池塘。池塘里长满了碧绿的荷叶，高高低低，遮住了不知存在与否的对岸。

　　头顶上，被白色云絮簇拥着好似荷包蛋的太阳消失无踪，邈远的天空是一片混沌的灰白。四周空旷无物，似乎空间大至无尽，又似乎只是一个池塘的大小。

　　“这里，不应该是家吗？”

　　阿福困惑又震惊，立刻回头想要退回去重走。背后一路走过来的巷道却消失不见，拐弯口也不见了，一条直直的石板路通向不知名的远方。石板上长满了潮湿的青苔，不时向下凹陷出一个印子，像是有看不见的生物从上面走过。

　　阿福站在原地，茫然四顾。

　　石板路很长，池塘很大——也可能是阿福太小。阿福觉得这一切都很可怕，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受控制的泪水很快蓄满了她的眼眶，“呀！”阿福惊叫一声。

　　池塘清澈的水中，一个人头顶着一片荷叶冒了出来。

　　它长着圆圆的脸，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阿福仔细观察，是个人样。

　　阿福听过水鬼找替身的恐怖故事，她没有掉以轻心，谨慎地向池塘里的少年模样的人头问道：“你是谁呀，你要上岸吗？”

　　它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只是张着一双圆亮的大眼睛，一眼不眨地盯着阿福。

　　阿福不由自主地被它的眼睛吸引，觉得它的眼睛好看极了，像刚刚看到的玫瑰花和绣球花一样明艳，可是玫瑰花和绣球花只有花朵惹眼，它的脸庞轮廓、五官却无一不夺目。阿福感觉眼睛要用不过来了。

　　一滴水珠从它的发际滑落，滚过眉间，停滞在鼻尖上，微微颤动，像是一只被吸引过来的蝴蝶抖动翅膀。

　　它的眼珠动了一下。

　　水珠滑落，坠入水中。

　　阿福猛地眨了眨眼睛，头脑不再泛空。

　　她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自觉地走到了池塘边。她吓坏了，以为下一刻自己就要被拖进水里去，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放声大哭。

　　它依然一动不动地泡在水里，只在荷叶下露出一个头，脸上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

　　阿福哭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还好端端地坐在池塘边，她偷看了一眼池塘里露出的人头，和它好奇的目光相撞。

　　阿福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在看什么啊？”

　　它不说话，从水下伸出一只手，在眼角点了点，几滴水珠好像眼泪一样滑落下去。它再向阿福指了指，又指了指自己眼角滑落的水珠，露出一副疑问的表情。

　　阿福试探地问道：“你是问我为什么哭吗？”她不好意思地擦干了眼泪。

　　它的神情更疑惑了，看到阿福擦干净了眼泪的脸，转而变得失望。

　　一片片荷叶晃动，大小不一的水珠从碧绿的大圆盘上滚落下来，叮叮咚咚，乱如骤雨。

　　它躲在一片荷叶下，咧开了嘴，开心地笑起来。

　　阿福觉得它行为古怪，鼓起了离开的勇气，道：“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想回家。”

　　它正眯着眼睛，微仰着头看四处落下的水滴，听到阿福的话后，眼睛睁大，露出完整的黑色瞳仁，一副呆愣神色，眼睛里的光芒都熄灭了似的瞧着阿福。

　　阿福咬着嘴唇不说话，也直勾勾地看着它，水润润的眼睛里都是哀求。

　　它伸手向阿福身后的那条石板路指去。

　　阿福向它道谢，从地上爬起来，沿着石板路向外走去。

　　它看着阿福瘦小孤伶的身影，嘴唇微动，可是不管它怎么模仿阿福说话的样子，它也不能发出声音。

　　它挫败地叹口气，在心里疑惑地想：为什么她眼睛里会有水凭空生出来呢？她把这个叫“哭”，会“哭”，真让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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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到一句话：我信的神有最熟悉脸庞。很感动，觉得阿福的爱情就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