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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31.
      苏迢领着苏氏族人至云深不知处后,因其家底丰厚,对于蓝家着实不无小补。又因他雅善音律,在学习姑苏蓝氏琴修绝技之余,也帮着誊写整理门生们去各地采风得来的乐谱,作藏书阁收藏之用,以备长老弟子们研读,自创绝技。蓝翼又暗中观察苏迢一段时间,知他确实并非官场中人,只是一名极爱音律的书香世家子弟,这才放下心来。却说这苏隐玉生得潇洒,人如其名,性格也温其如玉,时常在细微处默默关照着蓝翼,助她持家。有时蓝翼因忙于照料孩儿而没想到的细处,他便帮蓝翼想到了。蓝翼忙于理事、夜猎或者出席清谈会,苏迢便帮着照料蓝栖。种种体贴,不在话下。蓝家家风极为严谨,子弟门生瞧着,各各心知肚明,只是碍于家规,嘴上不敢说。却在看见苏迢时都抿着嘴笑。
      如此忽忽过了两月,苏迢忽听说蓝翼近来饮食不进,便来问蓝翼想吃什么,他去弄来。岂知蓝翼愁得看着院子里的玉兰花树,道:“我只想它是个梅子树。开春结些梅子来才好。”
      苏迢道:“可惜还不到黄梅时结。但彩衣镇上腌制的梅子总是有的。”
      蓝翼笑道:“这怎么好意思。你不用麻烦啦。”
      医仙蓝栀此时走进院门,看见苏迢,不由一怔。蓝翼见他来了,道:“你来得正好。快替我看看。”
      蓝栀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三根琴弦。一端命女修系在蓝翼右手腕上,一端系在玉兰花的枝干上。苏迢至此也是长了见识,笑问:“这样也行?”
      蓝翼笑道:“怎么不行。医仙甚至不必碰琴弦,听也听出来了。”
      蓝栀道:“没有此事。我听不出。”说着将三指按上琴弦。过不久,女修又将琴弦全拆下来,换绑左手。蓝翼笑道:“医仙,你也不是没碰过我手腕呀。依我说竟不必这样麻烦拆拆卸卸了。”
      蓝栀正色:“事出紧急,自然人命要紧,大防次之。平日还是尊礼节为好。”
      蓝翼点点头,片刻后,急道:“到底怎么样?”
      蓝栀道:“左手脉象较右手稳而有力。男左女右……应该仍是个公子。”
      蓝翼一下子没有站稳,伸手扶住了一旁的玉兰花树方才止住晕眩,咬牙:“怎么又是个男孩儿?可把我折腾死了!”
      原来她生蓝栖时吃尽了孕期不适与生产之苦,本来不想再要孩子了。奈何她答应过谢鲲给他生个女儿。身为宗主,一言九鼎,她是拉不下脸反悔的。因而满心想着若再有了,是个女儿就好了。偏偏这次还是个男孩,教她怎么不懊恼。
      蓝栀与苏迢不解此理,一时都愕然看着她。岂料蓝翼气急之下,又干呕起来。偏她自早晨起粒米未进,此时并呕不出什么东西,只憋得眼角泛红,差点流下泪来。女修忙扶她回入寒室歇息,留着两个男人站在屋外。蓝栀马上便将头转向苏迢盯着他,苏迢则是一脸迷茫望着寒室的方向:“宗主这是,有了?”
      蓝栀仍是盯着他看。那表情仿佛在说:是有了。你不是该知道的吗?装什么傻?敢做不敢承认?
      苏迢看着蓝栀微妙的神情,一下子意会过来,不由满面通红,道:“医仙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说完转身急步走了。
      蓝翼恐长老们又追问她孩子父亲的事情,本想将此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然她身体不适的事情终究瞒不过族人,不多时,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终于在一次宗族会议之后,蓝翼宣布了散会,所有长老仍默然坐在座位上不动。蓝翼扶着腰起身,见他们如此,便笑道:“长老们都请自便呀。这又是怎么了。”
      长老们你看我,我看你。终于是素有威严的执法长老蓝定起了个头,问:“宗主何时宣布与苏隐玉成婚?”
      蓝翼一愕:“什么?”
      明经长老蓝熠叹了一口气。蓝定叹道:“宗主,孩儿没有个父亲,终究不是办法。”
      蓝翼笑道:“你们不都是栖儿的父亲一样的吗?”
      蓝熠厉声道:“宗主慎言!”
      莹宁亦温声道:“雅正。”
      蓝翼听莹宁发话了,这才收敛了一下调皮心性,清了清喉咙:“好啦。我姑苏蓝氏即将多一名嫡系子弟了,你们该高兴才是呀。怎么反而一个个愁眉苦脸呢?”
      戒律长老蓝灼温声道:“我们是应该高兴。可是来日清谈会上,宗主当如何向仙门百家交代?上一回宗主怀栖公子时,他们尚可说宗主是未婚有孕,为人所弃。如今未过一年半载,又来一次,却是怎么说?”
      众长老默默点头,又是叹息连连。妙法长老蓝宽低声吩咐一名家仆出去请苏迢过来。
      蓝翼道:“那我这几个月不出席清谈会就是了。”
      执剑长老蓝宿默默望着面前的茶水,道:“宗主近来因身体不适,已经推掉三次清谈会邀请了。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外头的风言风语已经传成什么样,宗主是没有听见。”
      蓝翼怔然:“那起人的嘴……他们说了什么?”
      蓝宿道:“说宗主不是生病,而是生……”说到此却是说不下去了。
      蓝翼扶额:“……生娃娃,是吧?”
      众长老默然的默然,叹息的叹息。蓝宿道:“宗主还要听下去么?”
      “长老请说”
      蓝宿深吸一口气:“请宗主恕我有失雅正。原话转告,七个字:肥水不落外人田。”
      议事厅内一片尴尬的静默。蓝翼却笑了起来:“嗯,无怪他们这样想。我这孩儿原不是去外面跟人有的。所以连你们也撇不清了。”
      众长老扶额叹息,倒有大半出言提醒:“请宗主雅正。”
      蓝翼:“……”
      最后蓝定叹道:“宗主,事已至此,你若还要出席清谈会,不能不给仙门一个交代了。”
      蓝翼问:“你们要我怎么交代?”
      便在这时,苏迢走了进来,对着蓝翼一揖:“宗主。”又对蓝宽一揖:“师尊。”再对众长老恭敬一揖。众长老见他入山未久,却是文质彬彬,礼数周全,都不由暗自点头。蓝宽温声道:“隐玉,去宗主身边坐下。”
      苏迢一愕。蓝翼亦是愕然:“这是什么意思?隐玉去你师尊身边坐下。”
      蓝宽叹息:“宗主,事已至此,你还要隐瞒吗?”
      蓝翼气得拍了一下桌子:“到底是谁告诉你们我这孩儿的父亲是苏迢!押去祠堂打一百戒尺!”
      执法长老蓝定摇头:“那只怕祠堂得要跪满了人。哪里打得过来。此事众人皆知……唯独瞒着宗主。”
      蓝翼气得晕红了俏脸:“不是他!”
      苏迢站在那儿,也胀红了脸:“不是我!”
      众长老老成持重,都还掌得住。可守着议事厅门口的两名子弟,却有一人忍不住笑出声。蓝翼气得骂道:“明心!去祠堂领三十戒尺!立刻!马上!”
      那子弟蓝明心忙半跪道:“是!”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苏迢咬着牙走到蓝宽身边坐下,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兀自低声:“师尊,真的不是我!我……我与宗主是清白的……”
      蓝宽慈柔地望着他,温声道:“好,好。不是你。但你可介意宗主两名孩儿不是与你生的?”
      苏迢怔怔地:“师尊何意?”
      蓝宽笑而摇头:“瞧你时时帮着照料栖公子,视如己出,想来你是不介意的了。”
      苏迢一下子明白过来,不由满面晕红,垂下了头。
      蓝宽转头对蓝翼道:“宗主,不管苏隐玉是不是孩子的父亲,今后有他伴在你身边,都能止住流言蜚语。”
      蓝翼:“!!!”
      蓝灼也温声道:“我们已经暗中观察隐玉多时了,觉得宗主可以托付给此人。”
      “…………”蓝翼一时给气怔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才指着众长老,颤声道:“……原来你们背着我,把这事都商量好了?我不依从,你们又待如何?”
      蓝定叹道:“那么,请宗主将孩儿的父亲带回来吧。”
      蓝翼内心又气又苦,心想我若能将恒卿带回来,我早带了!可叹我云深不知处深山小庙,哪里装得下那尊大佛?一时咬牙:“我虽无德,连带着你们也丢脸,可我还知道烈女嫁一夫,忠臣事一主的道理!我生的是我姑苏蓝氏的血脉,是我的孩儿。人家摩梭族的人们知母不知父,也都是那样过。你们为什么非要问他父亲是谁!”
      蓝定怔然:“执法尚且要因地制宜,因风俗民情而有所变通。宗主若明此理,就该知道我们这儿不是云滇,不能等同蛮夷之人的习俗。”
      蓝灼也叹息:“摩梭族人兄弟姊妹都不一定是同一个父亲。宗主方才已说了烈女嫁一夫,说明你是中原人,出身中原礼仪之邦。如今弄得这样……你没有夫婿,就是会落人口舌啊。”
      蓝翼眼见这次与她为难的,都是素来最疼爱她的几名长老,虽知道他们对自己是爱之深、责之切,奈何她实有难言之隐,不能供出谢鲲,也是为姑苏蓝氏全族安危着想,不由内心又气又急,怒道:“《楞严经》云:「因地不真,果招纡曲。」苏迢不是我孩儿的父亲,你们为什么让我与他成婚?亏得你们一个个通读佛经,竟不知道生米才能煮成熟饭的道理?我若是锅,他苏迢便是沙。任凭我煮他千万年,只成热沙!我今天就是剃了头发出家,也不能做这样的事!何况这样对他也不公平!”
      蓝宿淡淡道:“那么请问宗主令我等无端背负污名,令姑苏蓝氏全族蒙羞、受仙门百家耻笑,就很公平么?”
      蓝翼怒道:“我不公平,我不雅正!而你们的所谓公平与雅正,就是要我一个女子,嫁给两个夫君?!”
      众长老:“……”
      蓝翼咬牙:“再者,安师有训,我蓝氏子孙为一人而入红尘。唯有在遇见倾心之人、命定之人后,才能行嫁娶之事。你们要我违背祖训吗?!”说完她怒指苏迢:“隐玉,你倒是说句话!我准许你进寒室没有,你爬了我的床没有!你碰过我的抹额没有!给他们都说说!”
      莹宝微微叹息:“……雅正。”
      苏迢怔怔地坐在蓝定身旁,仿佛成了石雕般不言不动,白玉般面颊上缓缓淌下一行泪水,哪里还说得出什么话来。蓝氏长老们年轻时大半也皆是痴情种,见此情景大为不忍。蓝宽赶紧搀起爱徒,将人带去屋外。开春时节的云深不知处玉兰飘香,雪白花瓣纷纷而落,却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蓝宽师徒前脚刚踏出去,蓝栀便急急走了进来,见议事厅中气氛紧张,忙道:“宗主切不可动怒,免伤胎气。长老们有什么事情,也务必等宗主平安诞下小公子,再行商议。”
      众长老闻此,也只得作罢,纷纷叹息一回,各自告退了。蓝翼直到议事厅内人都走干净了,还气怔在座位上,没能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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