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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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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蓝翼抱着孩子一路走回寒室。门随即在她身后自动关上。谢鲲取下身上风归云隐符,摇头笑叹:“你治家而已,就这样子。我治国更难呢。碰到什么困难,给朕说说,朕给你出主意。”说完走近前,抱过孩子,一面手忙脚乱,抱也抱不好,一面爱怜不已:“天哪……生了这么一个雪雕玉琢也似漂亮可爱的孩子,你怎么还哭呢?你养不来,让朕带回去养吧。”
蓝翼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谢鲲又问:“孩子起名了没有?”一听孩子小名叫「灵均」,便摇头道:“你胡乱给孩儿起什么名呢?”
蓝翼委屈道:“我母子俩当时就被你这个帝王抛弃了。我拿《离骚》起来读,就顺便起了。”
谢鲲一面笑,一面道:“起了就起了吧,只当小字就算了。大名还是我来……”
蓝翼抢着道:“他这一辈的蓝氏小辈,名从木字边。”
谢鲲抱着孩子,思量一回,又随手取了几案上一本古乐谱翻翻,点头道:“有了。灵均此字,起自屈原思念君王之典故。大名从木字边,就用《凤栖梧》这个词牌名。皇后是凤凰。再者,诸葛孔明《待时歌》云:「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凤是贤才,梧桐指明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又栖梧者,栖是生存繁衍,梧是立足之本。”
他一面说,蓝翼一面点头。谢鲲笑望蓝翼:“这个孩子先取「栖」字。下一个孩儿无论男女,就用「梧」字。”
蓝翼笑着同意了。至于她两个孩儿名字也暗示了兄弟两人今后的结局:蓝栖延续香烟,诞生青蘅君与蓝启仁,未尽家业便被暗杀身亡。蓝梧终生未娶,为支撑家业鞠躬尽瘁,却是后话了。
夫妻二人依偎在案前,一面逗弄孩儿,蓝翼一面轻声问:“听说匈奴单于要给你这个新上任的小皇帝一点颜色看看,领兵大举进犯。你为了振奋军心,亲自率兵出征,打仗打了三四个月呀?
谢鲲微笑:“是呀。不只匈奴人。老臣们、诸侯王们瞧我年轻,也都欺负我。只不过匈奴人到底小瞧了朕——不知道朕从十二岁起就在边关跟他们打交道吗?却说我不在你身边,有没有人再欺负你们母子俩?”
蓝翼摇摇头:“没有。谁敢欺负我,我拿弦杀术削他!我只略听说了你御驾亲征的消息,又不敢多遣人去探听。连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谢鲲笑道:“天子御驾亲征,坐镇后方指挥大局,哪里那么容易死?就算我真去了前线,我的修为你又不是不知道。朕持剑独闯千军都不成问题,还能要了匈奴单于的脑袋——只是大臣们不让。”
蓝翼笑起来:“别吹牛。千军阵内何等危险。凭你灵力在身,几百斤的机弩万箭齐发,也给你射住了!安师与祖母当年可以这样。若是你,我可说不好!我们一起上阵,倒还可以。”
谢鲲笑而摇头:“为了打匈奴,皇帝与皇后亲自陷阵厮杀,也是空前未有。我说要御驾亲征那会子,大臣们都要疯了。我们要当真这样,他们一个个都要「文死谏」撞死在金殿上啦。”
蓝翼笑得止不住,笑过又问:“打得到底怎么样?”
谢鲲道:“匈奴论国力本不如我们谢朝,这次虽大举进犯,也就是一次大规模骚扰,怎能当真攻下长安?何况老单于半途病倒,退居龙城,命太子领军。匈奴人临阵换将,又被孟术率领二十万大军排开阵势一吓,就退走了。孟术与将军们要追击,朕勒命不许。”
蓝翼一愕:“就这样?”
谢鲲点头:“就这样。回来时朕被将军们与诸侯王骂死了,流言蜚语,一个个说朕胆小怯战,连穷寇也不敢追、落水狗也不敢打。我亲赴阵前「将士阵前半死生」,皇后也为我鬼门关前走一回,他们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气死朕了。”
蓝翼思量一回,叹道:“此中原因,将军们与诸侯王不懂就算了。百姓可有因此说你什么?”
谢鲲笑道:“没有。”
蓝翼笑着点头:“你看,百姓们都是善良且明白事理的。你下令追击,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可匈奴人是马背上生长,跑得快,往北方躲得远。我们追击匈奴,却要带着粮草深入北疆大漠,并非一两日可以完事,一去一回,十天半月也耗上了。如此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二十万大军一日就要耗费多少粮草?这一拉长战线,百姓就要将好不容易休生养息多年、用血汗积攒起来的粮草往前线输送。自开国以来休生养息、好不容易温饱了的天下万民,因为这一场追击,又要有好几年必须勒紧裤带过日子了。你爱民如子,宁可担下不敢追击的骂名,也不肯苦了百姓。匈奴当然要打,可不是现在。等几十年后人口增长起来、国力强盛了,再好好打它一场!打得他们彻底趴下,永远站不起来!”
谢鲲一听,心下感动,不禁搂着蓝翼,轻声道:“唯有若谷知我。”
蓝翼笑道:“不只有我。明理的大臣听你一解释,都能懂得。百姓们都知道的事情,他们倒不知道?可以罢了他们的官了。”
谢鲲苦笑道:“这个道理,孟术是懂得的。可他手下的武将们是粗人,都只知道打仗,只求厮杀个痛快。朕要尽他们的才,却不能勉强他们的脑袋都变得灵光一些。若跟他们计较起来,非但显得朕没有度量,也使朝廷损失人才。至于诸侯王,不体谅百姓疾苦——等朕慢慢收拾了他们。”
蓝翼笑着点头:“大家只知宰相肚里能撑船,不知道帝王更要心量宽广、胸怀天下。卿卿受委屈啦。让他们骂好了,以后百姓都会称颂你的。你的所作所为,自有青史定论!”
谢鲲脸一红:“怎么这时候这样喊我了。身体还没好吧?不……不能双修!”
原来蓝翼向来是只有在双修的时候喊他「卿卿」的。一语说得蓝翼也脸红了:“谁说跟你双修了,你想哪里去了。我不要生了,我再也不要生了。痛死我了,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谢鲲:“……”
然而年轻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
又过一两个月,谢鲲抽空前来云深不知处。这次他先给蓝翼去了信,随即换上蓝翼的旧衣服,系着蓝翼的抹额,持着通行玉令,大摇大摆跨越结界,走入山门,熟门熟路往寒室而去。
他正走在山道上,只听身后一声呼斥。
“来者何人,站住!”
谢鲲回身,见是几名蓝氏门生。当下微微一笑,也不言语。
蓝明尘等几名门生拦住了谢鲲,只见此人神采飘逸,秀色夺人,更兼气度雅正,自有一股雍容贵气。身上穿的蓝氏校服虽有些短了,可不减他浑身超凡气度。他手中所持的是一枚高阶玉令,额上系的云纹抹额更是品级极高的象征,怎样看都像是姑苏蓝氏自家人。唯一的不对之处,是面生。
明光心细,碰了碰明尘手肘,低声道:“我等辈分低,这别要是哪位素来在外云游的长老,极少回云深不知处,因而我等不识。”
明尘迟疑片刻,心想同伴所言有理,只是他掌管山门,素来谨慎,因而仍是抱拳道:“未知阁下是……”
谢鲲微微一笑,佩剑出鞘。几名门生警惕之下,纷纷亦出剑结阵。谢鲲身形宛如游龙,瞬息穿梭于五人之间,迅捷且流畅无比地出剑在五人剑上连击五下,随即退步收剑还鞘。一套动作下来,身形飘扬轻举,手中长剑鸣玉耀灵,所过之处雪消冰折,无一不是蓝家路数功底。
明尘等人惊讶之下,纷纷抱剑半跪在地:“长老恕罪!我等冒犯长老,当往祠堂自请责罚。”
谢鲲微微点头:“平……唔,都起来吧。”他险些说成平身,差点咬了自己舌头。抬眼正看见蓝翼远远走来,不禁又是一笑。
几名门生此时抬头,乍见蓝翼,又喊了一声宗主。他们转头看见谢鲲笑意,不由又是一愣:云深不知处的长老们尤其雅正,极重大防,见了蓝翼,无不肃容整衣,站立于一丈外说话。年轻些的长老们为避嫌之故,说话禀事时更是毕恭毕敬,或偏头,或垂目,不敢直视宗主。怎么这位年轻的长老,却敢这样直视着蓝翼微笑。
蓝翼走近前,望了门生们一眼,道:“恒长老素来在外替我蓝家处理机密要事,极少回山。故而你们不曾见过。以后他回来,径往寒室回事,你等不得阻拦。”
明尘等人忙应了声是,战战兢兢地退下。
蓝翼回身往寒室走去。谢鲲跟在她身后,笑道:“若谷,你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蓝翼微微脸红:“长老回山,便是要对我说这个?你怎么与明尘他们动起手来。”
谢鲲笑道:“多说无益。他们看了我蓝家的功底路数,自然就信了。我穿的是你的衣服,系的是你的抹额,金丹因你而结,剑招也是宗主手把手亲授。只是……”他说着,低笑了一声:“不知宗主要谴我去办的机密要事,是什么?”
蓝翼道:“我随口一说,你也当真。”
谢鲲笑道:“莫非宗主要谴我办的,是事关我姑苏蓝氏血脉存亡延续的大事。”
蓝翼轻声道:“请长老雅正。”
谢鲲笑道:“无功不受禄。长老之名,我不敢当。不然请宗主让我再立一功,如何?”
蓝翼满脸晕红。二人穿花拂树,蓝翼径自入了寒室,谢鲲紧随而入,带上了门,随即扬手扯下自己头上抹额,一抄蓝翼膝弯将人打横抱起。
蓝翼红着脸挣扎道:“干什么?放我下来。”
谢鲲笑道:“在道侣面前,可以不必雅正。皇后,朕想得你好苦。”
他直接将蓝翼抱去榻上,不由分说俯身下去。少年夫妻小别胜新婚,不多时便干柴烈火,难舍难分。蓝翼的抹额不知何时脱落了,谢鲲亦衣襟半敞。正迷醉之时,岂料咫尺处传来“哇——”地一声婴儿啼哭。谢鲲一怔,蓝翼忙推开他,起身往婴儿床走去,俯身将蓝栖抱起来,一面轻拍婴儿的背,一面回头望着他,咬牙道:“他饿了。你出去。”
谢鲲奇道:“我出去干什么,我去哪给他找吃的?”
蓝翼脸红道:“我要喂他,你别看。”
谢鲲大刺刺往琴桌前一坐:“朕看着像是会跟太子抢食之人吗?你喂吧。”
蓝翼听他越说越不像,气得晕红了俏脸,去床上拿了抹额,回头将孩子往谢鲲怀中一塞,便开始给谢鲲头上绑抹额。谢鲲忙道:“这又是怎么?你快喂他啊,别饿着我儿子!”
蓝翼咬牙:“让你不雅正……”
“哇——”婴儿哭得更大声了。
谢鲲急道:“他要哭坏了!哪有你这样的娘,孩儿嗷嗷待哺,你却只顾着收拾我。要不让我带回去养!”
蓝翼给他系好了抹额,这才夺过蓝栖,去榻上坐了,偏过身去解衣哺乳。谢鲲给琴调音,发出叮咚声响,待得调音已毕,看了一会儿蓝翼母子,笑道:“等一下我就弹《镇魂调》,保管他睡得熟。他若再吵,扰了宗主大事,我定不饶他。”
蓝翼忍不住回身瞪他一眼,谢鲲只望着她笑。蓝翼这才惊觉胸前风光让眼前这人一览无余,急忙又转过身面向里榻。
好不容易给蓝栖哺乳毕,蓝翼拍着他,哄他睡觉,谢鲲在旁当真弹起了《镇魂调》。片刻后,蓝栖睡熟了。谢鲲便过去腻在蓝翼身边。蓝翼轻声道:“这一年来,你真的没碰一下宫里那些宫女?长公主府上的宫女们一个个美人似地,未央宫中的只怕更是……”
谢鲲沉吟道:“我若碰了宫女,便算是被外来功体入侵,要损修为、坏金丹的。你听听我刚才所弹《镇魂调》,是用了灵力的,修为没掉吧。竟然这样疑我。”
蓝翼轻笑一声:“我知道呀。不过白问你一声这样苦不苦。哪个帝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偏你这样……”
谢鲲微笑:“当初你说这「蓝氏双修心法」对道侣之间心神摄受力极强,修炼日久,我眼中便看不上其他女子。你呢,也不会对其余男子动情。真的如此。我现在瞧那些宫女啊,如观走尸骷髅。就像修了你佛家的「白骨观」一样。太后看我这样,也很着急,问说能不能把太子带回去。我正要跟你商量呢……”
蓝翼咬牙:“不行。若教人知道太子的阿娘是我,我姑苏蓝氏还不成为天下第一外戚、成为下一个路氏……”
谢鲲忙道:“好好好。此事再议、再议吧。容朕想想。”
蓝翼噗哧一笑:“你平日也是这样搪塞急着找你讨个说法的文武大臣、皇亲贵戚吗?”
谢鲲笑道:“是啊。”
蓝翼又笑:“你看宫女们是白骨,怎么看我不是白骨。我也是血肉之躯,白骨所立。”
谢鲲笑道:“你这一副白骨,与别不同。你是成了精的。我又没有唐僧的定力、孙行者的火眼金睛,被你这白骨精一施法,我就……”说完解下头上抹额。
蓝翼听他言语撩人,又见他解抹额的动作自带风流,不由脸如火烧,忙推他:“你倒是有猪八戒的色胆!”
谢鲲搂了人按在榻上,低笑:“白骨精修为高深……这便助我修行如何?咱们来双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