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伪历史][姑苏蓝氏]那些年的云深呀》清疯明月

18、第 18 章

　　18.
　　蓝翼与谢鲲成婚后，转眼在代国度过如胶似漆的两个月。这一日，谢鲲与群臣议事到一半，便闻侍卫来报，太尉孟琤巡查至此，已到城外。谢鲲忙率群臣相迎，到得王宫前，只见孟琤五十多岁年纪，虽已有风霜之色，仍不掩俊貌玉面。若非一身戎装骑在马上，险些要让人误以为这是个白面书生。哪能想到这是统领全国兵马的太尉。
　　孟家人普遍相貌柔美，如果是文人或者可以称赞一句风度翩翩，可如果武将长成这样就是笑话。孟琤是个儒将，当年随更始帝创下谢朝基业，虽用兵如神，可在战场上没少被敌军讥笑，所以早早留须，有一句美髯公的称号。可是当他尚了更始帝最疼爱的大女儿广陵公主后，公主要他把胡子刮了，不然就不让他进房。于是孟琤只好听话。然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至于孟家没落后，他的后人名妓孟诗艳冠云梦，生下了一代仙督金光瑶，那就是后话了。
　　此刻谢鲲迎上去，亲昵地挽住孟琤，唤了声：“姑父。”
　　孟琤微笑：“代王，多年不见，你长大了。都娶了王后啦。”
　　谢鲲笑道：“太尉亦是老当益壮。”
　　孟琤摇头：“什么太尉。一个被解了兵权、没有虎符的空衔罢咧。若非你姑母，我恐怕早已如韩信一般，被……”说完，便做了一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谢鲲与一旁群臣一时没忍住，都笑了出来。谢鲲忙道：“姑父言重了。”
　　当下谢鲲带着孟琤巡视城防。孟琤见城防守备严谨，谢鲲与其任用的将领治军甚有条理，赏罚分明。代国俨然是谢朝北面抵挡外侮可靠的屏障，不由赞叹：“想我十年前来此时，代国还是荒田野领，坟冢遍地。然经过你治理几年，如今百姓安居乐业，吃得饱、穿得暖，欢欢喜喜准备着过年。而看这城防，也布置得甚是井然有序。你小小年纪，便有此治国治军之能，实在难得啊。”
　　谢鲲笑道：“太尉别只顾着称赞。挑些缺点吧。”
　　孟琤笑道：“缺点？唯一的缺点就是人太少啦。不过这也是急不得的。”说罢拍拍谢鲲肩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听闻你鼓励百姓生育，奖赏可比其他郡国优渥得多，无怪百姓们这样拥戴你。你也娶了王后了，什么时候也给百姓们以身作则一下啊？”
　　谢鲲脸红道：“姑父就别取笑我了……近来姑父家中情况如何？”
　　孟琤笑道：“我哪里敢谈家事？你姑母是当朝大长公主，我孟家的事情，就是你谢家的国事。只谈你的罢。听说你近来娶的王后是名貌美无双的仙子，可能教姑父见见？”
　　谢鲲听孟琤前半句话中有话，后半句更显荒唐。姑父虽算亲戚，可直言要见侄儿的新婚妻子，也是一个颇为唐突的要求。这并非孟琤素来为人。谢鲲便猜想孟琤是有话要说，却怕周围的人听去。他四面环顾，只见彼此随侍之人不下七八位。城墙之上更不方便屏退左右，于是便笑：“青羽带着侍卫替我上草原巡视去了。姑父，我们找她去。”
　　孟琤心下一惊，暗想妻子叮嘱果然不错，表面却故作讶然：“你竟让王后代你巡视边防？”
　　谢鲲笑道：“太尉请稍等。孤此刻宽袍大袖多有不便，等我换个衣服过来。”说罢便自回宫。
　　蓝翼原来有些困倦，卧在宫内炕上打盹。谢鲲一入寝殿，便摇醒她：“翼姐姐，翼姐姐，你怎么又睡过去了？”
　　蓝翼醒过来，揉揉眼睛：“啊？你不是在与群臣议事吗？我最近总是好困……让我再睡一会儿。”
　　一旁宫女笑道：“王后都睡了一个时辰了。”
　　谢鲲笑道：“看看，你还睡。”
　　蓝翼把脸埋入被中：“都是你，修炼那么勤奋做什么，可累死我了。我要睡觉，我要睡觉。”
　　一旁的宫女们纷纷晕红了双颊，别过头去忍笑。
　　谢鲲又推蓝翼：“我姑父太尉孟琤来啦，说要见你。他听说你会替孤巡视边防，便要考较你的骑术呢。”
　　蓝翼一听，这才坐起来笑道：“太尉还真是个奇人。考较我一女子的骑术？我骑射再厉害，也不能跟惯战沙场的老将比啊。”说着便起身，随着谢鲲牵了马，往城外而去。
　　那孟琤在城外见了蓝翼，微微一笑：“王后果真清丽脱俗，如天上仙子也似。代王好福气。”说着便扬鞭策马，往草原上奔驰而去。谢鲲蓝翼紧跟在后。
　　三人直奔出一里外，将侍从远远甩在后头。孟琤勒马停下，待鲲翼二人策马近前，便对谢鲲肃然道：“方才在城中侍从环伺，我恐其中有路家眼线，不敢与你谈国事。如今长安城内，怕随时要变天。”
　　谢鲲心下一凛，正色道：“姑父请讲。”
　　孟琤道：“路太后病危。如今长安城内大臣都出不了城门。只有我借着日前匈奴不朝之事，恐边境生事，故而自请来巡视边关，才得过来见你一面。”
　　谢鲲：“……”
　　他这些年虽远在代国励精图治，远离都城。但偶然也听闻长安城内风云变幻，诡谲莫测。更始帝在他十一岁那年驾崩后，他的父亲高帝即位，却又于二年后驾崩。谢鲲并非高帝皇后路氏所生，与母亲班嫃二人低调守静，自来不受宠，被封至边远的代国为王。这皇后路氏生性强悍，谢朝打天下时，为高帝付出许多，连自己的亲族父兄都死于开国之时的几场大战。然而后来高帝专宠齐姬，竟然险些干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高帝之姐广陵长公主看不过去，多次出面帮助路后母子。最后才使路后之子惠帝没被废掉太子之位，顺利即位。待得高帝一死，惠帝即位，路后立刻以残忍手段杀害齐姬与其子赵王。谢鲲的几名兄长弟弟也难逃路太后毒手。以致今日各郡国封王之中，谢姓皇子仅存低调的谢鲲与另一名怯懦的弟弟永王。其余侯王都是谢鲲的叔叔辈了。
　　只听孟琤续道：“路太后不但杀高帝诸子，更收走虎符，解了我的兵权。孔雍被免丞相之职，改迁御史大夫。她则任命自己的侄儿路强、路产为丞相，掌控军政大权。如今长安城内百姓，也不这知天下是姓谢，还是姓路？一旦路太后薨逝，大权必落入其侄路强、路产二人手中。若无新君即位，路氏觊觎神器，必大举屠杀谢姓皇族，则谢朝休矣。我与孔丞相商量，你的叔叔们老的老，年轻的骄纵跋扈。你弟弟永王则失之怯懦。唯有你，聪敏沉静，有治世之才。岂非新帝的最佳人选？”
　　蓝翼：“……”
　　谢鲲听闻，倒是只惊诧了一瞬，随即垂目沉吟。身为帝子，他并非没有担起天下重任的准备。只不料这件事，真的会降临在他这个素来低调不受宠的皇子身上。可在蓝翼心中，却早已是翻江倒海，脑内一阵晕眩。
　　谢鲲沉吟片刻，便抬头道：“太尉，此事孤要与母亲舅舅商议。”
　　孟琤点头：“如今没有什么好商议的了。你知会他们一声，请他们做好准备也就是了。当年汉文帝在代郡接到要他回长安登基的消息，尚要派人去朝中打听，那是因为他在长安无亲无故。你有疼爱你的姑母大长公主，还有姑父我，尚有何疑虑？”
　　谢鲲冷然：“太尉虎符被夺、没有兵权。孔丞相左迁御史大夫，实际上形同罢官归田。你二人如何仿效当年陈平、周勃之事？”
　　蓝翼怔怔望着谢鲲。这一刻，她头一次看见，自来如同一个可爱的弟弟兼爱侣的谢鲲，露出杀伐决断、善谋缜密的一面。虽然蓝安提醒过她，鲲皇孙是帝王之命，可当此时，她仍是怅然若有所失。
　　孟琤转而望着蓝翼，严肃道：“代王后可是姑苏蓝氏仙姝，蓝翼姑娘？”
　　“啊？！”蓝翼不禁惊呼出声：“你……太尉如何知晓？！”
　　孟琤微微一笑：“仙姝不用害怕。不是我认出你来，而是大长公主在我临行前嘱咐我，务必问一下你是否在此。你还记得你幼时随莹安法师入宫奏乐，在太液池边与诸皇子游玩嬉戏的时候吗？当时你与代王玩得最好，大长公主在一旁，就见过你，因此记下了。”
　　蓝翼微微松了一口气，复又咬牙：“求太尉莫要说出此事。我……我不能带累姑苏蓝氏。若此事泄漏，则仙门与朝野，俱将掀起难以逆料的风云……”
　　孟琤摇头：“那也要等代王顺利登基之后再说啊。大长公主要见你一面，言道请蓝仙姝务必前往一晤。”
　　蓝翼怔然。孟琤之妻，谢鲲的亲姑母广陵大长公主谢熙是更始帝最疼爱的嫡长女。早在更始帝打天下时，广陵长公主就帮着母亲和留守大臣监国，在更始帝的原配皇后早逝后帮着打理后宫，教养高帝，所以高帝也很敬爱这个长姐。在高帝宠妾灭妻之时，广陵长公主看不过去，曾数次援助路后，因此路后对她也很是亲近。这便是路后掌权之后，孟琤虽被解了兵权，却得保一家平安的原因。这位曾经担任过监国的大长公主谋略之深与政治手腕，自不待言。如今她欲扶持自己的亲侄儿即帝位，苦于没有虎符、无法调动兵马，便找上仙门世家的蓝翼商量，也可说天外飞来一笔、突出奇兵了。
　　自来朝代更替，腥风血雨。却从未有与仙门扯上关系过。
　　但是，这一次不同。蓝翼嫁与谢家人，已是不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了。
　　谢鲲担忧地望着她。
　　蓝翼翻身下马，对孟琤一揖：“太尉放心。我这便前往长安。”
　　孟琤点头，随即对她详细描述公主府位置所在、接应仆从等等。又交给她一枚府内的通行令牌。
　　谢鲲走来，握住她双手，皱眉忧心道：“翼姐姐……”
　　蓝翼对他微微一笑：“你放心，我去去就来。在这儿等我的消息。”
　　孟琤忽问：“代王，你可学会了御剑？”
　　谢鲲点头：“是。”
　　孟琤微微一笑：“那便极好。路太后病危之事，怕早已泄漏。各路诸侯王蠢蠢欲动，兵指长安。你若能御剑，虽在偏远代国，倒能比他们更快一步回京。”
　　蓝翼心底一酸，召出灵犀，窜上高空，往南而去。
　　***
　　听至此处，蓝照抱紧了怀中的启仁，眨巴眨巴墨玉似的大眼睛，“祖母，然后呢？”
　　蓝翼微微一笑：“仙门早有规定，仙家子弟绝对不可以参与到朝政中。孟太尉的来到，是那名仙姝意识到自己已经牵涉朝堂权谋的开始。她嫁给皇家，就注定牵涉到凡尘滚滚中。”
　　蓝照垂目。
　　蓝翼续道：“仙姝赶到长安，入了公主府，得知广陵长公主要她暗杀朝廷大臣路产、路强，夺取虎符，好协助太尉重掌兵马大权，控制长安城。仙姝听了，很是害怕。她怕她参与到朝政权谋中，会牵连自己的家族。可是……她更害怕路氏大举屠杀谢姓皇族，杀死她的……夫君。”
　　蓝翼极低地念出了最后两个字。岂料牙牙学语的启仁也学着她念了一声：“夫君！”
　　蓝翼笑道：“启仁将来是要娶媳妇儿的。没有你叫别人夫君的。”
　　岂料启仁望望窗外暗下来的天色，以及快要看不清的雪景，依依不舍地又喊了一声：“……雪。”
　　蓝照抱着弟弟，柔声道：“启仁，现在天色晚了，外面又黑又冷。我们继续听祖母说故事，明天再带你去玩雪，好不好？”
　　启仁乖顺地点点头，与蓝照一起睁着墨玉色的漂亮眼睛望着蓝翼。
　　蓝翼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当年身在公主府时的回忆纷至沓来。那名监国大长公主的杀伐决断、眼底深邃的神态、锋利的话语言犹在耳，提醒着她朝政纷争的险恶。
　　——你道仙家不该卷入朝政纷争时，其实你仙家早已经卷入了。我们皇家知道仙门实力鼎盛，安能没有顾忌？所以我们也曾派人去仙家学习你们的仙法。你道他们学了仙法，如何还肯替朝廷卖命？自由自在去山林中夜猎，岂不胜过当朝廷走狗？那是因为我们派去的，都是皇家养大的孤儿，他们深感皇恩，绝对不会背叛我谢家。但是路家也依样画葫芦，而你知道他们派去的死士，去了哪一家仙门吗
　　——蓝翼愿闻其详。
　　——金家！他们去了兰陵金氏。你以为兰陵金氏与朝政没有瓜葛吗？一向都有的。他们为了金银，即使知道来投的子弟很有些问题，也不会多加过问。不是谁都如你们姑苏蓝氏，收个门生也要查清楚人家的身世，非清白人家不收、非容貌端正者不收。你不知道，最不挑的就是他兰陵金家。如今路氏倚仗兰陵金氏，为什么孤就不能倚仗姑苏蓝氏？
　　蓝翼想，这些复杂险恶的曲折，她是不能对年幼的蓝照与启仁说的。于是她续道：“那仙姝为了回护自己的夫君与谢姓皇族，穷尽三日三夜心思，创下了一门专为暗杀朝臣的精妙绝技。”
　　蓝照怔然，问道：“祖母，那名仙姝，便是这样「为一人而入红尘」吗？”
　　蓝翼见孙儿如此早慧聪敏，微笑点头：“是啊。我姑苏蓝氏一心向道、于寺庙里离尘清修的先祖蓝安，能够为他的道侣而踏入滚滚红尘，创立姑苏蓝氏基业。那名仙姝本来天真烂漫，却因为她的道侣，而见识了权谋纷争的险恶，创出了专为暗杀对手的、极为狠辣的绝技。”
　　蓝照睁大了眼睛：“就像是弦杀术那样？”
　　蓝翼点头：“算是吧。照儿，你要记得，手中持剑，指间琴弦，皆是为保护自己珍惜之人。而不是用来排除异己。”
　　蓝照垂目：“我……我再也不会对樱姑姑用弦杀术了。虽说我是为了保护启仁，可是，樱姑姑也是自家人。”
　　蓝翼笑而点头。蓝照又凝望着她，问：“祖母，你有跟自家人争吵过吗？吵到要动手的那种？像我跟樱姑姑那样……”
　　蓝翼笑道：“有啊。怎么没有？祖母年轻时调皮胡闹，不知天高地厚，没有少被你们曾祖父狠狠修理。最严重的那次啊……”
　　蓝翼说到此却停下来了。蓝照忙问：“曾祖父打了祖母吗？”
　　蓝翼怔然道：“……若他只是打我，那便好了。那一回，他说了很重的话。从此，那一句话，成了我肩膀上沉重的负担。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将它卸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