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丽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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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娘，阿爹去挣钱了，过段时间就会来接你回家。”
阿爹摸着我的头这样说，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叫丽娘，是家里的大女,我还有个阿弟，爹娘都对弟弟特别好，阿爹说因为以后阿弟可以挣钱养家。
那年天气特别热，田里长不出东西，家里的存粮好省着吃，我和阿弟都好饿。
阿爹说他去村外想办法挣钱，然后就走了，过了好几天才回来。
那时只有我在家里编竹筐，阿爹说他赚了钱，带我去城里买吃的，我想等等去挖野菜的阿弟，一道进城，阿爹忙说先买回来吃的给阿弟阿娘一个惊喜。
我跟着阿爹第一次进了城，城里真的很不一样啊，房子那么大，人那么多，大家都穿得很好看。我低头看看自己衣服上各色的补丁，有点害羞地用手挡了挡。
阿爹不知道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握着我的手的手心里全是汗。
阿爹说：“丽娘，你有想要的东西吗，阿爹给你买。”
我摇摇头：“还是留着钱给阿弟买吃的吧。”
阿爹：“没事，阿爹现在钱很多，个把小东西还是能给你买的，丽娘平时都有帮家里省口粮，要夸一夸。”
我左右看了看，看见了一个小贩在地上摆的一朵红色簪花，这个看起来应该不贵吧，
“阿爹，我要这朵花。”
我戴着阿爹送的第一个礼物，开心地跟着阿爹出了城，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可我们还没买任何东西。
“阿爹，我们不是要买吃的吗？”
“阿爹的生意还有一笔款没结，我们现在去拿了最后的钱，就去买吃的。”
跟着阿爹又走了好久好久，我们来到了一个一看就比我们那富有的村子，村口一颗大槐树下，有个阿婆带着一个小男孩站着。
阿爹把我交给了阿婆，说会回来接我，让我乖乖听话，然后就走了。
“你就是丽娘？长得真不咋的。”阿婆上下打量我，又捏了捏我的胳膊，“不过这样就不用担心招蜂引蝶，嗯，身子挺结实，是个干活的料。”
阿婆自言自语一会后，把男孩退到我面前：“这是我儿子，也就是你未来丈夫，认识一下。”
男孩看起来憨憨的，叫了我一声就躲在他娘身后不说话了。
我就这样在阿婆家住下，虽然我不明白阿爹为什么要我住在阿婆家里，而不是把我带回家后再出去挣钱。
阿婆把一堆衣服扔到我面前：“我花了那么大银子，还要倒贴白养你几年，你要给我好好干活。”
“先把这些衣服洗了晾好，然后去把门口的稻谷摊开，水井旁有桶和布，前面的做完后你去打水，把家里的桌椅地面统统擦一遍，不做完就不能吃饭。”
我抱起衣服，心说没问题，我在自己家里也是很难干活的，可是······
“阿婆，快到午饭时间了，我可以先把衣服洗了，吃了饭后在继续干活，吗？”
“小蹄子鬼多要求，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能不干完活就吃饭的，你当你是大小姐吗？你爹还说你老是听话能干，不会是骗我的吧。”
阿婆拿手指一直戳我的头，我有点害怕地后退几步，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石子，摔了一跤，阿爹送我的簪花掉了下来，我刚想去拿，阿婆已经抢先一步捡起它。
“阿婆，那是阿爹买给我的簪花······”
“咱干农活的要什么簪花，你都是我儿子的媳妇了，还要打扮作甚，这个我拿走了，以后啊，除了挽发用的木簪，什么胭脂首饰都不许用不许买，又花钱又惹骚。”
阿婆把簪花揣回自己兜里，嘟嘟囔囔地转身想走，见我还眼巴巴地看着她，骂道：“看什么，还不开去干活！”
“阿婆，我以后不戴了，但你能把它还给我吗，那是阿爹第一次送我的礼物。”
我的恳求似乎起了点作用，阿婆看着我，眼神忽然变柔和了点，她蹲下来，跟阿爹离开时那样摸摸我的头，自言自语：“可怜的娃呦，你还不明白，你爹把你卖了······”
“什么？我没听清？”
“唉，没听清就算了，这簪子我还是收了吧，咱庄家女人都是劳碌命，只要伺候好自己男人就好了，整那么花哨那臭男人也不懂看，以后收收心在这住下吧，你只要把活干好就是个好姑娘了，明白吗？”
“知道了，阿婆别生气，我会好好干完活的。
阿婆点点头，起身刚想走，又想起什么般一拍脑袋，对我说：“一会我儿子就卖柴回来了，你要提前打水给他擦汗，现在开始，你要学会怎么伺候男人。”
我就这样在陈家村住下了，我很听话，每天都有努力干活，并等着阿爹来接我，阿爹肯定是有事绊住了，才迟迟没有来接我。
有时候，我也会想念阿弟阿娘，尤其是阿弟，没有我陪他玩，不知道他会不会无聊，但我是懂事的孩子，阿爹叫我在阿婆家住着等他，我就要好好听话，阿婆不喜欢我提起自己家，我就从不在她面前说。
直到有一天，阿婆对我说：你俩该成婚了。
洞房那晚，我看着身上沉沉压下来的黑影，我突然明白，阿爹不会来接我回家了。
我和丈夫相处得还行，他是个非常腼腆内向的人，我们在一个屋子里住了好多年，他从来不主动和我说话，如果我找他，他也只随便应两句，即使成亲后，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也自己盖着一张被子睡得离我远远的。
阿婆说这就是正常夫妻该有的样子，还说我很幸运，嫁过来能温饱，丈夫老实肯干不惹事，不像东村口婶婶家里那位，脾气爆爱打妻子。
丈夫很听他娘——也就是阿婆的话，阿婆让他娶我，他就娶了，阿婆摧着要抱孙子，我很快就怀上了。
生下阿汉的时候，我的感觉得很奇异，日子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本来我每天只想着要把当天的活做好，有了阿汉后，我开始期待未来他长大的样子，我想我会好好干活，要把阿汉养大。
有了阿汉后，阿婆笑的时候更多了，并同意我可以少干点活，多带带阿汉，但阿婆的笑容没有维持得太久，她发现，阿汉似乎听不见声音，而且别的孩子已经能说话会爬了，阿汉还呆呆的，反应用慢半拍，已经有别家婶子开始指着阿汉说傻子了。
我紧紧抱着阿汉，心说这是我儿子。
等阿汉好不容易会说话了，丈夫意外从山上摔下，死了。
阿婆一直在哭，边哭边打我，有时还会打阿汉，我抱着阿汉躲到外面，有别家婶子看到我后捂着嘴叽叽咕咕。
“倒了八辈子霉了，买了个丧门星回来······”
“听说快二十了，邋里邋遢蓬头垢面，要不是能干，送我都不要······”
我紧紧抱着阿汉，心说我一个人也可以，我能干活，我能把阿汉养大，我能把阿婆哄开心，我很乖，很听话。
阿婆终于哭够了，不会再打阿汉了，但她开始把自己关屋里不理人，我把所有的活都揽到自己身上，把这个家维持得好好的。
村里孙家的闺女嫁给了大户人家，回村省亲了，村里人好多人都去送礼，阿婆难得和我说了话，她给了我两串腊肉，叫我也给孙家送礼去。
“多说些好话，讨孙家人的欢心，以后若有好处，叫他们记着点咱家。”
孙家被村里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还有人专门在门口记录收礼的。人太多我挤不进去，隐约听见里边在讨论“盖房子”“帮工”之类的。
我努力踮起脚，终于从层层的人头间隐约瞧见点里面的情况。
孙氏夫妻、村里长老陈伯，村长坐在大堂两边，当中的却是一个年轻女娃儿，皮肤白白的，嘴唇红红的，眼睛亮亮的，满头的珠钗闪着光，很是好看。
孙氏的闺女嫁了城里大老爷后，陈家村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村长说话不再管用，大家开始听孙氏的了，每个月要上缴的东西也变多了。
这几年的收成本来就不大好，我常常听见有人偷偷抱怨，连阿婆都会骂几句“狗仗人势”，听说有人去孙氏新建好的大宅子去抗议，都被人拿棍子打出来了。
我默默拿锄头担着篮筐下地干活，上缴的粮食变多了，家里能吃的就变少了，我要更努力才行。
最近我常常觉得头疼乏力，一些不急的事就被我暂时拖后了，我都得捡起来才行，也许我还可以从比较有富余的人家那里担些活，比如陈伯家，只要能把收成的东西分一点点给我就好。
我要干活，我要养起我儿子，养起我现在的家。
今天特别热，头又有点晕了，我看着差不多锄好的地，决定坐到老槐树下稍微歇息一小会儿。
丁零当啷的声音想起，小道上远远走来一个背着箱子的卖货郎，一头的汗，也来到树荫下休息。
“这位婶子，小生是四处游走的卖货郎，天气炎热，路过此地，可以跟您讨碗水喝不，我可以送您一个小东西放谢礼。”
我点点头，从自个的水壶里倒了一整碗水给他。
卖货郎道了谢，接过碗一仰头把水都喝掉，拿下背上的箱子，打开给我看。
“小生一介卖货郎没什么值钱东西，碰巧卖点女子爱用的小首饰，婶子瞧瞧可有喜欢的，挑一个，我送您。”
我随便往箱子里一看，里面摆满了簪子项链耳佩，五颜六色亮闪闪的，晃得我头更疼了。
我揉着头说：“你收起来吧，我是种地的，不能戴这些。”
“世间哪有这种道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分男女身份，我帮婶子挑一个吧。”卖货郎拿出一朵红色的簪花，捧着伸到我面前，“我瞧这朵红簪花趁您，每个女子都该拥有一朵属于她的簪花。”
每个女子、都该。拥有一朵、属于她的、簪花？
我的心跳加快了，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又心跳。
头好痛啊·····那朵簪花······似乎越看越好看，我忽然想拥有它，不顾一切地······想把它戴在头上。
“我真的······可以拥有吗？”
眼前的东西都看不清了，可是那朵簪花还是那么显眼，那么漂亮。
我颤抖着伸出手，想接住它，只差一点，我就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簪花了。
可是，天为什么突然黑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的簪花呢？
我还没拿到我的簪花啊！
我真的······不甘心啊！
为什么！
凌枭缓缓握紧手中的簪花，看着身旁的道人：“这就是阿汉母亲的过往吗，前辈就是丰鹤的师父？”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丽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