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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最公平的交易 ...

  •   最后孟晓还是带着从酒肆里买的酒回去了。

      有总比没有好。

      既白留在后面等酒肆的老板找钱,收到钱之后疾走两步跟上孟晓。孟晓说:“钱你留着。”

      他就仔细地摊开纸票看了两眼,纸票是用特质的纸张印制的,上面印着繁复的花纹和图案,在所有图案之中,最显眼的是一个头戴花冠的神女。

      在一片阵纹图腾花草和明显是以浑均城的布局而勾勒出的阴影中,这头戴花冠的神女站在纸票的正中央,背对着既白,左手擎着一把宝剑,右手自然垂落,隐藏在流畅的长裙线条之中。

      既白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神女究竟是谁?

      是城主锦瑟还是他的师姐域光?

      这问题没有在既白的脑海中停留太久,孟晓唤了他一声,他就将这些零散的纸票收入储物空间中,捧着酒跟了上去。

      孟晓拿着域光的钱买了酒,特意在街上拖了些时间才回去。

      趁着孟晓出门的时机,域光飞快地把花圃收拾好,换了身素净的长裙,点好炉子,取了些新鲜瓜果,片了些鲜肉,腌制好等着孟晓的归来。

      孟晓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回去了。

      她看了眼域光准备的东西,诧异地问:“吃火锅?”

      域光披散着长发微笑:“师尊难道不喜欢吗?我记得当时第一次见师尊的时候,师尊就为我做过这个。”

      孟晓这才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她和域光呆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并不长,记忆里印象也不深。但她确实是很喜欢域光的,有谁会不喜欢一个桀骜不驯的医者?孟晓是很喜欢的。

      但她也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其实不是给域光做的火锅。

      当时的情况是,有域光在,瘟疫暂时被遏制住了,饥荒从未成为一个问题,曾经在孟晓熟知的历史上,最要命的两个灾难,并不是什么问题。

      真正的问题反而是恐慌。

      在有修士在的地方,饥荒和瘟疫都是很容易就能解决的事情,但是对于弥漫在惶惶不安的人们之中的恐慌感,就连域光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人心是无法控制的。

      哪怕是无所不能的修士。

      于是孟晓支起锅子,升起火,烧开水,煮起了火锅,开始了三天三夜的狂欢。

      狂欢的气氛刚起来,孟晓就离去了,她没有参与。

      “我没想到这种事情你都记得……”孟晓心情复杂地说道。

      域光转过头来看她,诧异地说:“我为什么会不记得?和师尊相处的那短短几天,每一瞬间我都记得。”

      “当然……”域光低下头,长发从耳边滑落,她摆好碗筷,顺手将长发别到耳后,淡然说:“对于师尊来说,随手而为的事情当然不值得一记。”

      孟晓就像是被迎面打了一拳一样,脸都皱了起来。

      既白站在旁边,把几瓶酒放在桌上,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域光,什么都没说。

      域光这话刚说出口,就觉得不妥当。

      听起来就像是在指责。

      可是她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指责师尊呢?这么多年以来,孟晓教导她的东西,从头到脚地塑造了她。她的性命,她的地位,她的实力,可以说全都离不开孟晓的随口几句指点。

      就算是短短四天相处之后,八十七年未曾见过一面。

      那也没什么好不满的。

      师尊对她仁至义尽。

      域光住口,低头拿木勺舀了口底汤尝味,看着勺子目不斜视食不知味地说:“味道调好了,师尊,可以下菜了。”

      孟晓一时间除了开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不是什么笨蛋,当然听得出来域光心里的怨怼之情,可是她也很无辜,她没想过域光会这么在乎她这个师尊。不过是相处了短短几天时间而已,孟晓还以为域光不会那么在意她。

      对域光来说,她难道不该是个单纯的金手指和送挂老人吗?

      孟晓咬着筷子,看着既白乖觉地为三人倒酒。

      如果是普通穿越者的话,师尊这种生物,送完金手指之后就不要来烦人了才是比较正常的想法吧?

      “我来下菜。”

      孟晓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应对现在的状况。

      莫名其妙地有点修罗场。

      不如吃饭。

      眼看气氛陷入了僵局,既白给三人倒完酒,觉得开自己开□□跃气氛了。但老实说,他也不是什么七窍玲珑的人设。

      他由衷觉得杜斐鸣会比较适合当下这种情况。

      想了想,他开口说道:“师姐可知道令柏城?”

      域光说:“令柏城的城主是李长安?听说是个强者。”

      追日王朝的制度,更像是孟晓前世的联邦制度。一个城市就是一个独立的政体。城市与城市之间,可以说是天差地别,是天堂还是地狱,全看城主一个人的想法。但不同的是,联邦难免会有着对地方统治力不足的问题,追日王朝却是没有这种问题的。

      因此,域光听到令柏城的瞬间,想到的就是城主本人。

      李长安就等于令柏城。

      “他已经死了。”既白认真地看着域光说。

      域光不由看向了孟晓。

      孟晓点头:“对,死了。”

      域光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不过是一个城市,师尊既然想灭,灭掉也无所谓。

      孟晓看着她态度消极,不由得想,如果是之前她认识的那个域光的话,一定会问她为什么的。看来域光确实变了很多。

      “现在是你师兄杜斐鸣在那里。”既白既然开了这个头,孟晓也顾不上吃饭了,详细地给域光解释了这件事的首尾。尤其是在杜斐鸣屠城这里。

      没错,屠城。

      杜斐鸣当然是屠了城。

      尽管他留下了无辜的人,但老实说,那里无辜的人也就那么点儿罢了。所以,他基本上确实是屠了一整座城。

      孟晓想知道域光怎么看这件事。

      域光没有碰既白给她倒的酒,淡定地涮着肉,在热气腾腾中把注意力投向了一个诡异的问题:“嗯……师尊你说李长安的尸体,现在是用傀儡术控制的?”

      孟晓愣了愣。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孟晓有些困惑。

      域光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她问既白:“傀儡术这种东西,师尊应该是没兴趣去研究的,师弟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李长安可是是个元婴,这种级别的傀儡术,可不是什么寻常的东西。”

      “我母亲是傀儡术的大家。”既白也没想过在令柏城那么多事情之中,域光会注意到这么一件小事。但既然域光问起,他就老老实实地给出了回答。

      都是同门的兄弟姐妹,他不觉得自己有隐瞒的必要。

      “是哪位?”域光刨根问底:“说不定我听说过她的名号。”

      “我母亲是望月的大妖,但没什么名气的,不过有时候她会自称是五线女。”

      域光咽下嘴里的肉,随手擦掉嘴边的油渍,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原来是她。”

      既白瞪大了眼睛。

      域光笑着说:“不要小瞧浑均城的情报网啊,师弟。这里每天都有各地的修士前来求医,消息一向很灵通的。”

      “不过既然是这样的话……”域光的眉毛挑了起来:“师弟你的无痛症,我应该有些眉目了。”

      她看了眼桌上的酒菜,孟晓虽然一直在讲令柏城的事,菜可一点都没少吃,酒也一口都没有少喝。但是既白就没有那么热衷于吃喝,他跟前的酒下了很多,菜和肉下得却少。

      “师弟你能尝出来味道吗?”

      既白真是没想到最后话题会拐到这个方向来,诚实地摇头说:“不能。”

      想来,也只有这种对病人的情况时刻都关注的人,才会成为远近闻名的神医吧。既白心中感叹,就算在这种时候,也还是关注着他自己都放弃了的病症,不愧是杀一人救一人也不断有人前来求医的医修。

      既白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每一个同门,都必然是修者中的佼佼者。

      不到十分优秀的程度,又怎么会被师尊看上呢?

      既白不由露出了一个微笑,他感到与有荣焉。为了师尊,也为了师姐。

      孟晓没有听域光发表什么评论,心中没来还有几分失望,但听到域光的话,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既白的事情上去。

      “哦?味觉这个,很重要吗?”

      孟晓一直以为痛觉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东西,没有痛觉,是真的会出现在不知不觉死掉的情况的。而味觉这种东西,相对来说就没那么要命了。

      “很重要。”域光说。

      她看向既白:“过会儿麻烦师弟配合我做一些检查。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一周之内我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孟晓睁大了眼睛。

      “那——要杀掉呢?”

      孟晓可一直都记得域光现在的规矩,如果要她救人,就一定要杀掉一个人才可以,而且,好像还不是随随便便拉过来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就可以凑数的。

      域光看着孟晓,这下是真的受到了惊吓。

      “师尊你说什么呢?”

      既白叹了口气。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不通人情世故了,但果然,师尊还是师尊,就连这点,他也是完全比不上师尊的呢。

      就算是他,也知道域光的规矩肯定不是摆给师尊看的啊?

      果然,域光皱着眉说:“师尊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师尊又不是别人。”

      就算师尊没有把她偶然捡来的徒弟放在心上,八十七年都没有想起来过她,但是这也未免太生分了吧。难道师尊从来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吗?

      孟晓:“呃……可是,域光既然坚持这么做的话,一定会有原因的吧,没必要因为是你师弟就破例啊。”

      “我尊重你的意志。”孟晓看着域光说。域光知道孟晓说的是真话。

      尽管她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

      无论是从师徒的身份来讲,还是从师尊的身份和地位来讲,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只需要给域光一个命令,她难道会不遵从吗?

      域光的眼睛不觉有些发涩。

      为什么呢?师尊?为什么从来不关心她,为什么从来不看她一眼,却又要表现出来这种让人误解的尊重和信任?

      “所以,为什么呢?”

      听到这话的瞬间,域光还以为是她自己没有控制住,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再静心一听才发现,原来是师尊在问她啊。

      问她为什么会选择这么做呢?

      域光垂下眼睛,透过蒸腾着的水蒸气看着在锅子里翻腾的各种肉类和蔬菜。

      “人是不需要拯救的,师尊。”

      孟晓听到这话的瞬间,不由松了口气,坐直了身体。

      终于撬开了域光的嘴,可真是不容易啊。

      域光说:“我曾经以为,每个人都想活着,每个人都想要被拯救,这是多么自大的想法啊。”

      她勾起嘴角微笑:“并不是这样的。”

      “人只要在快死掉的时候,才会想活着。而在这之外的任何一个瞬间,人都在寻死。生命,并没有教我医术的那个长辈所说的,那么神圣,那么珍贵。”

      她抬起眼睛,看着孟晓,静静地说:“师尊,你还记得你遇到我的那个城镇吗?师尊离开之后,我定时会回去看看,六十年前,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个病人。”

      孟晓对域光用笃定的语气所说的结论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是很难反驳的。

      但她听到域光说起这个病人的时候,就知道这个病人,就是问题的所在了。

      “记得。”

      其实孟晓快忘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她的修为那样高深,以至于她无法忘记任何事,她就真的忘记了。

      “我救了他,二十六次。”域光淡淡地说。

      “他受的伤都很重,只有我能救得了的那种。但每次也都有一定会受伤的理由。为了变强,为了杀敌,都是些常规的理由,和我的每一个病人一样。”

      “通常来说我不会一直呆在一个地方,但因为那里是我遇到师尊的地方,我觉得师尊说不定会回去,所以我经常回那里去。于是也经常碰见他。”

      “可能正是因为我能救得了他,所以他就一直受伤。他是个不错的修士,灵石和金子都有不少,诊费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我也赚了不少钱,但我救了他二十六次,实在是厌倦了。”

      “总而言之,最后一次,我说,寻常的诊金我看不上了。”

      “我要他用自己亲人的命换自己的命,他拒绝了,然后就死了。”

      “就这么回事。”

      域光看了眼既白给她倒的酒,端起来抿了一口。

      “后来我开始好奇,就做了个回访。我记得我救过的每一个患者,就往回找了找,问了问。结果发现我救过的两千四十二个人里,有九百四十人都已经死掉了。”

      “因为斗法受伤找我救治的人,最后还是死于斗法。因为修炼受伤来找我救治的人,最后还是死于修炼。只有因为疾病来找我救治的人,活下来的比较多,但老实说,这一类人并不多,大家都是修士,本来就是百病不生的。”

      “然而,那些还活着的人,也不过是因为距离上一次濒死还近而已,早晚,他们还是会死的。”

      “没有意义。”域光迷茫地说:“师尊,这都没有意义。”

      “正因为我能够救下每一个我想要救的人,所以对他们来说,钱可以在我这里换命。”

      域光灌了一大口酒。

      “钱能够换来的东西,没有人会珍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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