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水族馆爱情故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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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那个月朗风清的夏夜，秦洲禾给汐云写了一封信。
他拒绝承认这是一封情书，因为我跟他说这个年代手写情书的人实在是太土了。
后来有幸偷看过这封“情书”完整内容的我也得公正地说一句，这种带有强烈个人风格但句句中肯朴实的书信，确实也担不起“情书”二字。
那封信第一页的第一行写着“我想跟你说一句话……”，然后后面跟着洋洋洒洒满满三页纸。
最后的那句“以后的下雨天我还可以帮你撑伞吗？”勉强可以看作是一句表白吧。
哥哥把那封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天刚亮的时候就跑去了邮局。在他向邮局工作人员询问“哪种寄信方式比较稳妥对方一定能收到”之后，柜台里还打着哈欠的大姐漫不经心地说：“那你要么寄挂号信吧，本人肯定能收到。”
“本市范围内大概要多久？”
“两三天吧，肯定能到了。”
暑假还有一周结束，汐云不久便会离开这里回学校。
哥哥把信封上水族馆的地址和汐云的名字核对了一遍又一遍，在邮筒旁边徘徊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当天第一班来收信的邮递员骑着车过来了，他才慌慌张张地把信投了进去。
这下后悔也来不及了。
白天好像一点一点变短了，暑假也这么悄无声息地只剩下最后一天供我挥霍。
汐云邀请哥哥一起去逛小市场买礼物，回学校之后送给同学。
和一个多月前的第一次约会相比，哥哥紧张多了，从收到消息开始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倒腾什么。四十分钟之后他从房间里走出来，很平静地问我能不能帮他挑身衣服。
他就像参加了一次很重要的考试，而今天是查询考试结果的日子。
虽然我很想跟他说，这件事十有八九没啥悬念。毕竟逛小市场这种事情，她干嘛不找水族馆的女同事，偏偏找你这个大老爷儿们？
但是这句话我不能讲。给人希望再把希望戳破这种事，最伤人心了。
室外的天气依然闷热，夏天还没过去，希望今天晚上不要下雨才好。
那天晚上哥哥回来得比我预想的早很多，从他进门在玄关换鞋开始我就紧紧盯着他，希望从他脸上能读出一点故事。他手里拿着一个穿着小碎花裙子的小熊玩偶，外面有一层粉红色的塑料包装，上面绑着一朵蓝色的手工花。
“这是什么？”
“汐云送我的，她明天就走了。”
“那你明天会去送她吗？”
“不去了吧……”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鞋柜上所有的鞋子，“今天有点累，我先去休息了。你早点睡觉哦，少打点游戏。”
秦洲禾揉了把我的头发，拎着那只小熊，回房间了。
我盯着玄关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鞋柜，突然明白很多事情其实不能理所当然。我原以为的烂俗爱情故事，最终并没有能按照我设想的剧本走下去。
今晚的月亮又是灰蒙蒙的，不太好看诶。
5.
暑假结束没多久，哥哥离开这里去了三百多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代表老馆长参加一所儿童游泳教学中心的前期准备工作。
我不知道这里面带了多少他想发展事业的雄心壮志，还有多少单纯想离开这里的消极情绪，毕竟他在抵达那座城市的第二天便开开心心地向我们展示老馆长安排的房间有多好看，以及楼下有一家很好吃的粤菜馆。
“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没有呀，就是这里确实挺好玩的嘛。”
我听着他在电话那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我刚刚在楼下信箱里收到了他被退回来的挂号信。
挂号信的信封上贴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退件原因：没有联系到收件人。
我认真核对了哥哥在信封上写的水族馆地址和汐云的名字，确实没有错。邮戳上的日期能够清楚地显示这封信送到水族馆的时候汐云还没有离开。
我找了个借口挂掉哥哥的电话，拿着那封信到邮局。坐在门口的保安大爷看了眼我手里的信封，告诉我这个退件原因是指信封上的收信地址没有收信人。
我隐隐约约察觉到大概是一开始的哪个地方弄错了，之后发生的一切就都错了。等我站在水族馆传达室的小窗前时，传达室的大爷已经被我三声“请问”之后再没下文的短句惹得要发脾气了。
门口恰好有工作人员经过，很热情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我把手里的那封信递过去，仍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个问题。
对方却在看到信封后说：“汐云啊？她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哦。而且她的名字不是这样写的。”
“你们的公告栏上不是这三个字吗？”
“她本名是章汐云，立早章，总务科的人弄错了，领导说经费有限，她也不算正式员工，就没让改，反正也没什么影响…”
谁说没影响了？这影响大发了！
对方被我突然开始焦躁的情绪吓到，却因为涉及到他人隐私，不愿意透露汐云现在的联系地址。我看着信纸第一行的那句“我想跟你说一句话”，突然意识到其实我可以做点什么阻止这件事情这么放任自由下去。
于是我填了我能查询到的汐云学校的地址，把那封信重新寄了出去。
看见汐云站在我们学校门口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惊讶，传达室的保安大叔拍了下她的肩膀，然后指了指我的方向。
她有点犹豫地朝我走来，带着一点不确定的目光打量我。我朝她点点头，她把一个白色的信封递到我面前，指着寄件人信息的那几行：“请问这是……？”
“秦洲禾是我哥哥，这封信是我寄给你的。”
我看见她的表情像是眨了几下最后终于亮起来的灯泡，那一秒点亮的不仅仅是她的表情，还有我脑海里的一根弦。
我想可能长久以来我被哥哥的主观描述影响了对汐云的印象，这个会骑着摩托机车在凌晨出发去看日出的女生，也许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酷，青春期的少女，在面对一些问题的时候总是容易患得患失的。
刚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中都是青草的味道，有点涩，但很清爽。学校对面是一座小公园，路面上各种形状的小水坑，一脚踩上去，水溅到裤管上，白色球鞋也染上了几个泥点子。
我们在银杏树下的长椅上坐下。还没到太阳下山的时候，但是天气已经开始有点凉，我后仰着头，靠在椅背上，盯着头顶已经有点发黄的银杏叶。
“其实他第一次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很紧张。”汐云身体往后靠，和我一起仰头看银杏，我有点意外地偏头看她，她对上我的目光，了然地笑了一下。
“那天我带伞了，只是站在门口等人，他就过来了，语气还特别正式。”
“我记得他，他在服务台办年卡的时候我正好从隔壁休息室出发去后台，看见一个男生红着脸在跟我们服务台的妹妹讲话，我当时还猜测这不会是正在告白吧？”
“后来我经常在观众席的第一排看见他，他可能不知道他一个大男生戴一顶小红帽独自看演出有多显眼。”
我有点惊讶汐云会选择跟我这个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人讲这么多事情，更惊讶于这个故事其实远比我想象中的更加烂俗又浪漫。
“你知道那天在地铁站我问他联系方式的时候有多紧张吗？”汐云像是想起什么，突然笑出了声，“其实我很希望他再送我一段的，可惜他撒了个谎就跑了。”
有水滴从树叶上落下，打在她的额头上，碎成五彩斑斓的几点。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个地铁站周围两百米全是商场和步行街，根本没有居民区。”
“我一直以为，我已经被拒绝了。”
回家后我打开了哥哥的房间，汐云提到的那个碎花小熊静静地坐在书桌上。我打开外面的塑料包装，果然在小裙子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小纸条。
“等我下课一起走好吗？”
这大概就是两个太过含蓄的人，因为感情的表达太过内敛，于是把一个时间点的偏差，衍生成了一段完整的错过。
追根溯源，谁都没有错，错的大概是老天爷开了个随意的玩笑，而我们身在其中不自知。
6.
游泳班的小男孩跑过来的时候，秦洲禾正在指导几个孩子练习接力。小男孩拉着他的手，示意他弯腰，然后贴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像在分享什么不得了的小秘密。
“秦老师，外面有一个小姐姐找你哦~”
“小姐姐？”
“嗯，长得很漂亮的小姐姐！”
小男孩塞给他两个信封，两根食指竖起来放在嘴边，轻轻地“嘘——”了好几声，然后笑着跑开了。
秦洲禾有点诧异地捏着那两个信封，不知道该直接打开还是去找那个小男生问个明白，结果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一个潜意识里一直刻意模糊淡忘的身影站在眼前。
“汐云？”
“你是在躲我吗？”
“对不起…”
秦洲禾低下头去，刚刚的那段对话很是莫名其妙，还有点欲盖弥彰。
游泳馆里回荡着孩子们的笑声，像叮叮当当的风铃，清清脆脆的。秋天的阳光很亮，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水面上碎成粼粼光点，像永无岛的小仙人在跳舞。
汐云的心情突然很好，她用手指点了点秦洲禾的手臂。
“不打开看看么？”
第一个信封有点厚，秦洲禾打开来，最上面的那句“我想跟你说一句话”很是打眼。
是他写给汐云的那封信。
他捏着那几张纸突然慌得不知所措。
“汐云，我……”
“你接着往下看。”
这封信的每个遣词造句秦洲禾都很熟悉，毕竟那是他熬了一整夜写出来的“情书”，虽然被妹妹打趣“个人风格太强烈”，但是他自认为那天晚上他把所有已知和未知的情感都铺上去了。
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以后的下雨天我还可以帮你撑伞吗？
仔细辨认，那个问句后面，有一个铅笔写的，淡淡的“Yes”。
秦洲禾能感觉到胸腔突然不规律的心脏跳动，和一瞬间覆盖大脑的一大片空白。他捏着这封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书信，指着那唯一陌生的三个字母，带着点试探和犹疑：“这个……”
汐云两手背在身后，像是小时候试卷交上去等待老师批阅一样，有点紧张，更多的是期待。也许是潜意识里自信这张试卷一定会有一个好成绩，所以即使紧张地拧手指，目光依然一刻不离地盯着对方。
她微微弯了眼角，笑意从眼睛里满溢出来，歪着头小声提醒：“你看另一个。”
秦洲禾呆愣愣地打开第二个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小纸条。
那是汐云藏在碎花小熊里的告白信。
“等我下课一起走好吗？”
那句话的下面，也有一行淡淡的铅笔字迹。
“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我喜欢你。”
秦洲禾想，这个世界上有千言万语各种形式可以表达爱意，从最初的“今晚月色真美”，到后来的“等你下课”，然而再多的语言点缀都比不上最原始的“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带给人的悸动和欣喜。
他忍不住抱住她，像是抱住原本散沙一样的心情，那些原先在指间慢慢滑走的思绪，终归还是收拢一处，温暖了整个身体。
汐云渐渐红了脸颊，侧头望向另一边，安安静静的声音像溪水从石缝间穿过。
“所以，现在可以跟我说了么？”
“什么？”
“那张纸条。”
“嗯…我喜欢你。”
“笨蛋…”
秋天终于还是来了，今晚的月色一定很美。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水族馆爱情故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