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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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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婉仪在孕中,不便走动,窦秀娴便隔三差五叫上几个朋友,来陪她说话。
窦秀娴的朋友们,大多都是些闺阁少女,偶有几个成婚了的,家事繁忙,偶尔也会抽空过来坐坐,这样一来,大房这边的丫环婆子就不够用了,有时候会喊上明心小铃她们过去帮忙端茶送水的。
渐渐入了冬,杨婉仪精神越发懒散,情绪也变得难以捉摸喜怒无常起来,整日窝在屋里懒怠动弹,就连楚君行来也懒怠起身招待。
楚君行的肚子里历来是藏着一段花花肠子的,刚开始不明显,后来直接宿在两个姨娘那边整日玩闹,靖南侯夫人看不过,说了两回,可不奏效,后来无法,只好下令让下人们不许乱嚼舌根,决意瞒着她。她如今可千万不能动气。
由于楚慎行读书认真,课业得到授业夫子的一致称赞,决意参加明年开春的考试,如果考过,便脱离了童生的身份,可称之为秀才了。
临近年关,侯府里渐渐热闹起来,侯爷和夫人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请了许多人来将府里清理得干干净净,张灯结彩,喜气盈人。
侯夫人也给下人们分发了新衣服,让她们新年换新衣,讨个好彩头。
丫环们是粉蓝短袄长裙,领口缀着支流苏,娇俏可爱,男仆则是一身深蓝色的,看着就很有精神头。
杨婉仪孕期反应很剧烈,身体不适,心里自然高兴不起来,可丫环们脸上的喜气是遮掩不住的,杨婉仪心中郁郁,却也不好因此发作。
从家带来的丫环荷叶儿,见主子这几日情绪不高,特意从花园里采摘了几株绽放的梅花,放进花瓶里,笑道:“夫人,您看,侯府的梅花开得是真好。不像咱家那株,年年稀稀拉拉的开那么几朵,忒小气!”
这话说得,好像杨家的东西一无是处似的,侯府再好,现在不照样对她爱搭不理?好像有这人没这人都一样。如果爹娘在这里,她何至于要受这样的委屈?
杨婉仪一阵委屈涌上心头,望着她慢慢说道:“你下去吧,不必在我跟前伺候了。”
荷叶儿微怔,“夫人,您身边没人伺候可不行。”
她不过一句关心的话,杨婉仪不知怎地,忽然生起气来,重重拍了下桌案,厉声喝道:“我又不是个废人!如今我说话都不管用了吗?!”
荷叶儿愣了愣,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就生气了,不过眼下也容不得她多想,赶忙行了礼,退下了。
屋里烧了炭火,温暖如春,荷叶儿历来是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不常在外边,因此里边穿的薄,如今出了屋,寒风浇筑,一下子从头凉到脚。
荷叶儿打了个冷颤。
桃叶正在偏方做针线,瞧见荷叶儿抱着膀子冻得哆嗦的模样一下子噗嗤笑了出来,打趣道:“天这么冷,让你多穿几件你偏不听。现在可好,你说你现在怎么办?”
偏屋还是冷,不过有只极小的火炉,原是灶台烧饭用的,现在搬到房间里来,用它烧水兼取暖。既便如此,也总比呆在外边暖和多了。
荷叶儿抱着热茶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热水,这才好受些,怔然说道:“也不知咱们小姐今天吃错了什么药,大清早的竟这样大的火气。竟连我都赶出来了。”
桃叶不以为意,“许嬷嬷不是说了?孕期的人压力大,喜怒无常,过了这段时日就好了。”
荷叶儿叹了口气,不想再多说此事,换了话题:“新衣裳可试了没有?我瞧着这颜色新鲜,看着像是今年外边时兴的颜色,之前在外边见不少大家小姐穿过的,没想到咱竟也能赶个时髦。”
桃叶笑道,“这不,我这腰身稍稍有点宽了,正改着呢。”
“我倒没看出来。哟,里边还是新棉,看着就暖和!侯爷夫人对咱们这些下人是真的好。”荷叶儿细细瞅了两眼,又看见筐篮里堆叠得整整齐齐的几个月牙白肚兜,明显是做好了的,笑了,“小主子还得两个月呢,你想得倒是周全。”
桃叶含笑摇头,“及早准备一些,省得到时候再手忙脚乱的。”
忽然听见外边一阵喧闹,荷叶儿好奇想去看看,却惧怕于外边的凛冽寒风,于是怂恿桃叶:“你去外边瞅瞅,发生了什么事。”
桃叶瞅着荷叶儿,故意打趣,笑道:“你想去就去呗!”
荷叶儿眼睛一翻,“那你把你的新袄子借我穿穿?!”
桃叶啐了一口,“呸、你想得美!”
两人自小一起入杨府,已经有七八年的光景,感情更是深厚,这样的吵吵闹闹更是日常常态了。
桃叶撩开门帘,扭着腰出去了,不大会儿,回来了,眼睛带笑:“世子爷和二少爷一早去早市上买了条大鱼回来,那鱼活蹦乱跳的,立起来比我都高呢!也不晓得世子爷是怎样把鱼弄回来的。你不去看看可惜了!”
“真的?”荷叶儿心痒不已,“不行,那我得去看看。”
桃叶阻拦不住,荷叶儿飞快的跑了出去,声音在风中回荡:“我跑着过去,早去早回,你给我准备好热水!”
这丫头,都多大了,还这么风风火火的。桃叶摇头感叹。
荷叶飞跑出去,刚巧,只见一伙人正围着什么东西打量,荷叶挤进去一看,嗬,好大的鱼!这得有七尺长了吧?
“世子爷,这鱼您是怎么弄回来的?”荷叶快人快语,开口问道,“莫非是您扛回来的?”
楚君行扭头一看,自家夫人的小侍女正抱着膀子,一看就冻得受不了的样子,顿时笑了,“你倒是喜欢热闹,也不嫌冷。你家爷我可没这本事扛着一百多斤回来。”
荷叶儿的眼神都粘在那鱼身上,楚君行怕这丫头冻坏了没人伺候自家夫人,刚好自己一路回来出了一身汗,直接将身上厚重的大氅解开,丢在荷叶儿身上,也不说话,直接喊人一起将这鱼抬上小板车,运往厨房。
荷叶儿也是实在冷得顾不上许多,又一心想去看府中大厨是怎么宰杀这条鱼的,于是将大氅系在自己身上,一路踮着脚走路,手捏着两个衣角,生怕大氅下摆沾上雪地泥土,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倒是非常娇俏可爱。
厨房人多眼杂,这副情形落在某些人眼中自然就不一样了。
于是,流言渐起。
——
除夕夜这天,侯爷说这是大少夫人进府的头一年,一家人一起吃个团圆饭,守个一年到头团团圆圆的好兆头。
杨婉仪虽然不太愿意,可也强撑着精神去了凝晖堂。
全府上下,正经主子一共才五个,可进来伺候的下人们却不少,撑了四五张桌子,上面放着叶子牌,各色干果糕点,还有其他的小玩意,看起来就热闹的很。
靖南侯夫人怕杨婉仪无聊,特意拉着她打了几局牌,杨婉仪忍耐许久,终是忍不住告假,说是要去更衣。靖南侯夫人这才恍然,笑道:“我倒是忘了这茬,你且去吧,玩有什么要紧的。”
杨婉仪面带歉然。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楚君行替了她的位置,靖南侯夫妇、二少爷,一家四口,和和美美。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在这里,从来都是个外人。
荷叶儿搀着她,明显感觉自家主子的情绪有些不对,于是小声说道:“夫人,那边有软榻,要不您小憩一会儿?”
杨婉仪扫了眼牌桌,轻轻摇头,现在不合适。
环视一周,只有一张桌上空空荡荡,那里坐着个小丫环,背靠着这边也看不出来是谁。
杨婉仪走了过去,坐下时动作稍大,惊醒了正练习写字的小丫环,小丫环抬头,惊奇道:“大少夫人怎么来了!”
原来是小铃。
杨婉仪微笑道:“怎么不去跟她们一起玩?”
小铃摇头,“二少爷说,作为一个书童,不会写字可不合格,我得努力学会写字,这样以后出门就不会丢少爷的人了!”
杨婉仪失笑,“你家少爷教你写字?”
小铃赫然道,“是我太笨了,只好每日抽空学写字。”
杨婉仪抽出小铃写字的纸张,最上边一个‘永’字,清正隽秀,应该是二少爷的手笔,下边密密麻麻写了满满一张的‘永’,虽然看起来不太美观,看得出来,这字写得很认真。
看着小铃明亮清澈的眼睛,杨婉仪莫名心平气和了许多,忽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如果这丫头是自己身边的就好了,随即,摇头轻笑,是自己想太多了。
看着杨婉仪摇头,小铃心情失落,“果然,我努力的还不够。”
“已经很好了。”杨婉仪想了想,说道,“等你什么时候能写得跟最上面这个字一样,那你以后就什么字都可以写了。”
大少夫人出自诗书之家,文质清婉,既然大少夫人都这样说了,那肯定不错的。
小铃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我会继续努力的!”
杨婉仪莞尔。
周边都是热闹喧哗,唯独这一个小角落,安静得几乎能听得清笔迹在纸上游走的沙沙声。
杨婉仪忽然起了些兴致,拿起一支狼毫,着了墨,在白纸上铺陈游走,赫然正是凝晖堂里的热闹景象,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荷叶儿在一旁看得入神,后知后觉,恍然想起,自家小姐曾经也是一个精通琴棋书画的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