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黄》高涣逸

60、第六十章

　　很久不出场的李老爷当场吓撅过去了。毫无意外。
　　这个出身寒微、没有半点背景势力的中年男人于人生中唯一出格的事就是爱上了一个江湖女魔头还收养了她的女儿。江湖女魔头那是一般人嘛？生个女儿也不省心，不学女红不守妇道不议亲，还混太监堆里混得是风生水起，往家里拿回的银子比他这个当爹的还要多。
　　儿孙自有儿孙福，李老爷扪心自问，他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就算是去阎王殿里也是站得直端得正。奈何一个李妙嫦差点把他给吓死。原本先帝将化名为陆庭叶的李妙嫦封为贞华娘子，毕生不得婚配。开始他还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之后听闻她与司礼监掌印程御影早已私下结为对食，俩人在私府里过得比神仙逍遥、比鸳鸯恩爱。强忍下想要教训女儿意愿的李老爷只能吞下这泡狗屎独自恶心。他滴妙嫦啊~~~~~媚千重留下的心肝独苗哎~~~~~~让个太监给糟蹋啦！！啊！啊！啊！
　　李老爷在媚千重的画像底下哭了足足一个时辰。这陆庭叶都不知道，她要是知道就得拽老头去媚千重真人面前好好观摩观摩。当年的美艳女神变人彘，保准消解执念。
　　过一会儿，太医来了几颗仁丹灌下去，再以施针，李老爷很快醒来。
　　“李大人，恭喜啊。”
　　“贺喜，贺喜，李大人。”
　　李老爷再一次晕过去，这次人中都快被掐紫了，那双紧闭的眼睛连个缝都不赏脸。然后就被阳钰瑓派人送回家去了。
　　李老爷太懂这些官场老货的心思了。他本身并非高官，上无长辈庇佑，又未结下显赫人家做亲。唯独一个李妙嫦结下程御影做对食颇有权势。而就是因为她俩，才让李家蒙上这等羞辱。现在满朝堂上都是捧外戚臭脚的，同阉宦结交那他还有好么？吐沫星子不把他淹死，白眼都能给他埋起来。
　　不如装晕回家吧，再请上一段时日的假，避避风头。就说他得了头风，在家躺着下不来床。
　　“唉……”李老爷从床上坐起来。官服还没换呢，他得起来更衣。一起身头晕手还发麻，呦嚯，看来真得找个大夫来看看了。
　　还没等李老爷这边让小厮伺候脱了官服呢，那边大娘子齐清就风风火火地冲进主屋来了，什么风度仪态全都不要了。
　　“老爷，是真的么？你说话啊？”大娘子抓着李老爷衣服一个劲晃悠。
　　“这是官服！再给扯坏了，让天家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大娘子什么都管不了了，只是拉拽着夫君的衣襟质问：“咱们家三丫头是不是真的像圣旨上说的那样，这几年她根本就没在什么庙里给她生母祈福，就是混进宫假装太监去了？”
　　“你放开。”李老爷抢回自己的衣襟继续换衣服，换上私服之后不耐烦地把小厮挥退出去。连同丫鬟们也被赶了出去。把门关上，李老爷才放下心来道：“对，三丫头是乔装进宫当了太监。”
　　大娘子齐清都快崩溃了，眼前一阵阵发黑，扶着椅子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继续问道：“我的老天爷，她这是要干什么？家里是缺她吃缺她穿，她干点什么不好，怎么就乔装进宫当太监？这不是欺君之罪吗？这我们家事要满门抄斩的吧？夫君，她真是你的孩子吗？我早就觉得她来历不明，咱们，咱们马上回老家，把她从族谱上除名，或许还能给咱们李家留条生路呢。”
　　“没事儿，先帝都没追究给她封了个贞华娘子的封号，还享三品俸禄。你也没不好意思，之前三丫头当太监的俸禄都送回家来了，你以为我一年俸禄才多少？你一年又能花多少，你心里有点数。”
　　“三品这么多？我好不好意思，我花多少是我一个人花的吗？不得一大家子人用吗？！”大娘子齐清忽然眼亮了一下：“对了，她现在在哪？怎么还不回家来？”
　　“她在外头有自己的宅子，自己顶户头住着呢。”顶户头就是当户主。
　　“还置了宅子？自己顶户头？高堂父母尚在自己出去顶什么户头，让她赶紧回来，一个姑娘家的还自己立了府了。”大娘子齐清拢了拢头发。这三丫头还真是尊女财神，自己有钱不说，还能赚。这家里有两份俸禄，那银钱方面得更宽裕了。到时候给孩子们置办彩礼、嫁妆又能添上些。
　　但是李老爷打破了她的幻想。
　　“她可回不来。”
　　“为什么？”
　　“她宅子里还住着司礼监掌印。”
　　“那不就是个太监么。嗯？掌印他住三丫头宅里做什么？”
　　李老爷低头卷了卷自己的袖口叹了口气道：“掌印啊？掌印和三丫头结了对食，那可不就住一块儿吗？”
　　“你说什么？老爷，您知道对食是什么吗？”大娘子齐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假装太监混进宫去，那先帝都没有追究她还能编个瞎话是先帝指不定给李妙嫦做了安排进的宫。那跟太监做对食可是板上钉钉的事，遮掩不过去的。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李家这等官宦人家的女儿给太监做对食那是何等地自降身份！！这要是传出去李家所有的年轻后生都要跟着受连累。家里还有两儿一女还没成亲呢！这要是传出去家里又个女儿给太监做对食，那李家脸面何在？！声名何在？！
　　想到这，大娘子齐清坐地下准备开嚎。一把让李老爷给捂上了。
　　“你可消停吧，孩子们还不知道，不过估计明天就能知道。圣上下了旨，要召三丫头入宫。”
　　“新皇看上三丫头了？”齐清又精神了，“入宫好，入宫好。到时候咱们家也算是出了个娘娘了，看他们哪个敢瞧不起咱们！”
　　李老爷看自己的大娘子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忍不住泼冷水：“你想得倒美，妙嫦要是肯乖乖入宫我这几个孩子都跟你姓。”
　　“那有什么不肯的？新帝年轻有为，青年才俊，总比一个太监好吧？”
　　“谁跟你说的？这里边弯弯绕绕你不懂就别瞎猜。跟你说了吧，妙嫦跟这个太监跟了好几年了，那是有感情的。你看着吧，咱们别掺和，你可别跟人许下什么啊，到时候再实现不了看你怎么办。”
　　这大起大落的，大娘子齐清终于冷静下来了。她跟散架似的摊到椅子上，眼神发散：“这下可怎么办？”
　　李老爷想跟她再说点，但是这女人实在不适合官场，索性就放弃了。
　　“放手给妙嫦去决定吧，你是想管又管不了。”
　　“是啊。”齐清回忆起对李妙嫦，确实对李妙嫦就没有多少用心，这回长大了更管不了。“那咱们可怎么办啊？”
　　“听天由命吧。”
　　虽没有明目张胆嘲讽李老爷的，但是也有那来拉关系的。程御影、“苍黄”余威仍在，对于芝麻绿豆的小官来说还是高高在上的贵人。稍微拉一把就是很大的助力。齐清被李老爷耳提面命在家拘着，闭门谢客，就怕张嘴乱嘚嘚
　　陆庭叶对圣旨这东西向来都没什么敬意，毕竟总看，也有时候会代写。对于阳钰瑓她更是兴趣缺缺，一个套着龙袍的病秧子罢了。自从了解阳钰瑓不会杀程御影之后，陆庭叶已经很久不曾注意过他了。
　　如今阳钰瑓再出馊招，也不知是哪个傻叉提醒的他。在陆庭叶看来，阳钰瑓这皇位坐得是哪哪哪都不顺心，还能想起她跟程御影来，可定是有人挑拨。至于召她入宫的圣旨，自有先帝亲封“贞华娘子，不得婚配”的封号摆那，看谁敢？！
　　故而，陆庭叶把阳钰瑓的圣旨当P一样根本就不当事。
　　可阳钰瑓却讲先帝封的是“陆庭叶”为“贞华娘子”而非“李妙嫦”，那召“李妙嫦”入宫侍驾没问题啊。
　　甭管是陆庭叶还是李妙嫦，反正她觉得阳钰瑓是气迷心了。阳钰瑓确实也是脑子不大清明了，日渐严重的头痛折磨了他本就不够坚定的内心和不太好的脾性，使得他呈现出精神不稳定的症状来。
　　这正是李顺亭要的结果。在他的计划内，脾气阴晴不定的阳钰瑓会不定去哪里逛游。池塘、假山都是会勾魂的阴差使者。阳钰瑓已经没用了，他已经获得阳都唯的信任，待到再一次国丧之后。他，李顺亭，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阳钰瑓还沉浸在处处被掣肘的忧郁还有不被人理解、心疼的寂寞中。千古帝王最孤独的道理，没人教过他。他只能一步一个坎地独自前行。
　　陆庭叶还拿先帝的封赏跟他在这拉锯，他也烦了。阳钰瑓忽然对程御影的恨意少了一些，只是有些嫉妒。嫉妒什么呢？先皇和太后将程御影变成了太监一样的废人，也未见的是真的搁在心里头吧。先皇再怎么可恶，也已经仙去，太后却对自己避而不见像将自己埋葬一般。阳钰瑓登基后的三个月感觉像过了三十年。这三个月过得是浑浑噩噩，他自己都记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发布了怎样的政令，相反，早先的很多事情倒记得清楚。帝后，可能对他或者程御影谁都不爱，他们爱的是他们自己，还有这大晴的江山。
　　阳钰瑓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被习习凉风吹拂，头痛减轻一些，对自己也有了一些新的认识。程御影稳定了京城之外的琐碎之事，京城像一个蝈蝈斗场，在百姓看不见的地方无数显贵为了权势争斗厮杀。阳钰瑓他承认自己能力不够，他需要助力，非常大的助力。只有太后有这个实力。
　　阳钰瑓在想明白后立刻摆驾慈宁宫，在慈宁宫的门口小宫女放他进去但太后一直在内殿没有出来。五个时辰之后，阳钰瑓终于绝望离去。他甚至不理解为什么会到如此田地。到底错在何处。
　　阳钰瑓放下身段召陆庭叶入宫一叙。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跟陆庭叶在一起回感觉那么轻松，她太真实了。即使她的身份她的行为有那么多遮掩，可陆庭叶仍真实。对他的不太恭敬的言语，甚至对他的不耐烦不奉承都是情真意切。对于陆庭叶，阳钰瑓可以尽请大胆的想做什么都可以，反正她又不在乎也不爱搭理他就是了。
　　没有过多的非分要求，陆庭叶进宫毫无不含糊。只不过甫一见面说的话可不怎么好听。
　　“圣上这是让狐狸精给迷了？看这精气被吸的，这都快不惑了吧？”
　　阳钰瑓提嘴角苦笑：“滚。能说人话就说，不能说人话吃东西都堵不上你嘴。”

作者有话说

　　这章不甜不撩。我自己都烦。下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