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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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恒娘识得几个大字，念过《三字经》，学过《百家姓》，不做个睁眼瞎子罢了。千娇百媚宫长大的姑娘大多如此。
饶是如此，这两句诗她也读得出那么点意味。
“少宫主，瞧您画的这lu jia公子天上有地下无的，不可能在京城寂寂无名。江湖上那几个俏郎君，奴婢也识得，都不如这位画中人。少宫主……”
话被飞云接过去：“……少宫主让你寻人，你就张罗着去寻。左右你日日都出去浪，瞧不见个影儿。”
恒娘嘴一撇：“少宫主，飞云这蹄子真是愈发的没规矩了。”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跟李妙嫦时间久了的，多多少少也让她带动的有些口无遮拦。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李妙嫦恍若未闻，她这会儿正神游天外。心里仔细谋划着诸多大小事宜：她画些个情节插图穿插在话本中，装帧成册再做得精美些，便好区分出精装本和简装本；还要赶紧着出续集，穿插着再倒腾出本《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次不能整本出了，要连载着出。逮着个ha
ma非得给它攥出团粉来！！最大榨取其价值!仨月这才学会站，李妙嫦给自己下军令状，再有仨月要学会走跑。如若不然，在学会走跑之前便要自罚不能吃甜点。趁着李子时节正好，多做些个蜜饯好多点进项。好几百口子人的不能光是管吃饱穿暖就成的，都是些美娇娘，平日里也要置办点脂粉、钗环，有些体面。好歹千娇百媚宫名头压在那，别随手抻出一个还荆钗布裙的，没得让人笑话。宫人们江湖里走跳，可不能被人看轻了去。
李妙嫦恨不得更漏走得慢些，再慢些，一刻当成两刻过。她真是分身乏术。
一个月流水一样淌过去。
李子熟透不适合再做蜜饯，李妙嫦也有幸来尝了尝那片李子林所产酸中带甜的鲜果。为着卖钱，做出的蜜饯她一颗都没舍得吃。
好在苦尽有点甘来，手下婢子身上的衣物可算是没有补丁了，她也有富余新裁多几身好衣裳。
怎知没松快两天又出幺蛾子。盗印又有冒头之势。
那帮子不法书商，操着书墨营生，却干着偷窃的勾当。
没法子，言情话本中李妙嫦的正当红，其地位可谓如日中天。其好者波及甚广，不论闺中女儿、新妇无不反复阅览回味。奈何刊印数量总是供不应求，更助涨了盗印猖獗。
李妙嫦照例没惯着，遣了几位美人搅和得他们后宅宠妾灭妻，兄弟阋墙，不得安生。兵不血刃就解决了祸患。
可是这边按下了葫芦那边又起了瓢。
只要有足够利润，商贾之流就敢冒着杀头的危险。
思及此，李妙嫦一个头涨有两个大。索性亲自坐镇，去了“言叶之庭”坐店观察。她要看着，《知否》连载甫一出刊，哪些个人最先来买。
因着帷帽戴起来不甚舒坦，于是搬了架小屏风，她坐后边自顾写画着，时不时听声从屏风边缝观瞧店中情形。
“今日老板还没有来店中么？”一中年男人前来问询。
那刘宫人只抬了抬眼继续老神在在地算自己的账，道：“我们东家今日在的，有何事你说吧。”
李妙嫦默默伸出了大拇指。就是要这逼格比山高，反正不愁卖，还倒勾人眼珠子。
那人道：“在下是洪图阁的掌柜，鄙姓陈，想与贵店东家有事相商。”
刘宫人没言语。
李妙嫦在屏风后开了口：“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陈掌柜，改日再来吧。”
陈掌柜虽不解，也未有多问便回去复命去了。
次日，换了洪图阁的东家来此商事。此人年约三十，面白微须，腹有诗书气自华，且果然姓洪。光是这皮囊就让人顿生好感，待人接物也礼数周全。
没费什么劲，洪、李二人便敲定了几件事：一是今后洪图阁出印李妙嫦所有写书，但是仅限简装版，李妙嫦坐等分成，精装版只在言叶之庭贩卖；二是李妙嫦仅和洪图阁一家合作，不与别家；三是两家联合打击盗印。但是洪东家却说要放一些印制质量极为下乘的盗印任其流通，可以助本尊话本扩大声名。
说来也是李妙嫦走大运，若是换做其他人见是李妙嫦这小丫头做东家指不定要鄙薄一番，但是洪东家没有，他将一切不合常理之事略过，只与她在商言商，遑论其他。
也是艺高人胆大，未经多番考虑便定下合作事宜，李妙嫦事后才想起来派人暗中调查这洪东家平日为人。洪图阁在书局界虽属后辈，但其东家眼光毒辣，作风大胆新颖，分账本分实在。若是个奸诈狡猾之辈，怕个吊毛，大不了再把对付盗印书商的招数拿来对付洪图阁便是。
李妙嫦本不具商业才干，不论是成本还是宣传，皆事倍功半。若是有行家里手来做，早已赚的钵满盆满，怎能才只会混得个温饱。现既有捷径，哪有不走的道理？更何况李妙嫦手头事有万千，不若把精力放在自己所长之事。
如此，财神爷似乎已迈着轻盈的步伐向她走来。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这方李妙嫦前脚与洪东家敲定合作事宜，两三日后便又有别家书局前来邀约商谈。李妙嫦才没那个耐性与其敷衍，在言叶之庭多盘桓了几日也是因着书肆里凉快，避暑来着。也有些买主前来问询什么时候《庭院深深深几许》和《知否》能有货，大大满足了李妙嫦干涸许久的虚荣心。
“叫你们东家出来。哼，日日不见人影，莫非是有案在身的匪盗见不得人？”来者光是听声就讨人嫌得很。
李妙嫦言语都懒得言语，她可是大忙人。忙不迭把一句话写完，伸出根指头到屏风外摆了摆。
“你们东家呢？”
后来这声，尖锐又嘶哑，像只扼住颈项的鸭子。
“什么玩意儿……”李妙嫦撂下笔，无声嘀咕着抻头扒缝一看……一馒头脸中年男人点头哈腰跟在一少监身后，若是长条尾巴定要摇上一摇了。
李妙嫦忙抬手把自己嘴捂个死紧，生怕笑声一个忍不住倾泻出来。
说来也巧，那少监还是个老熟人，是那个叫shun ting的火爆少年。本来她也没认出他是个公公，无奈今儿不巧shun ting 把脸抹了个死人白，且厚，乍一看跟没眉毛似的。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公公。
“……”
shun ting 他是个太监……那lu jia 呢？
不必抹粉，李妙嫦脸也白了。
“我们东家……”
刘宫人语未落，屏风如大厦倾颓，轰然倒地。
一齐倒地的，还有李妙嫦饺子馅般的心肝。
叶言庭是个俗人。俗到滚滚红尘里汲汲营营，俗到人间烟火皆尝遍，俗到泯然众人矣。即便死了再活改了皮囊名叫李妙嫦，可骨子里她仍旧是个俗人。所以她在重生之后首先想的是自己怎么活下去，然后再想自己怎么活的好，再然后才思了□□，动了凡心。
人会走跑跳投卧、吃喝拉撒睡，这些是老天爷赏给的，不用人教就会。人也会爱欲嗔痴恋，这也是老天爷赏给的。可没人教过李妙嫦，当心心念念的是一个没根子的阉人该怎么办。
先前囿于闺中之时，西席闲时曾说当世大儒对太监的评价：“寺人也，宫刑之后，二气时乖，肢体外痿，性情内琢。”
有关于太监的言情文她也读过几本，彼时她只是一时兴起。病娇和独占欲向来是言情男主角的勾人之处。可倘若真是遇到这样一位，实不堪为良配。李妙嫦两世而生，自认不是那等莽撞之人。
李妙嫦闭了闭眼，那日温眉顺目的容颜奔涌而来将她所有自认为的冷静和成熟全部敲打个遍，在地上凄惨哀嚎。
她手上关节逐渐发白，冷汗泌出。
种种矛盾你来我往剑拔弩张，他们像众多尖锐的刺，激得李妙嫦三尸炸起。
屏风后的人刹那露出真颜与李顺亭两相照面，李顺亭愣住了，方才鼻孔朝天、鱼肉乡里的表情哗啦啦全落了下来。
宫里的太监都爱拜佛。李顺亭不拜。
这要是拜佛能好使，那可好了了。只要往那金皮泥身前面跪上一跪，便啥都有了，还要走关系上孝敬干嘛啊？单看谁膝盖硬、谁能熬就行了呗？！
但此时此刻，李顺亭忽然很想拜一拜那庙里的佛祖，再投上个三五两香油钱，许愿再别这么倒霉了！
上一回遇见这丫头，好么，肋骨开裂，还连带着吐了血了。回去他躺了大半个月才缓过气，后来的一个多月当差一边身子还不敢用大力呢，一使劲伤上就从里头往外冒着疼，疼得他后背皮都发紧。
不过这还算是有福的。
毕竟他伤得不轻，回去免了罚。
但是陆佳不行。实打实的吃了三十杖，趴了七天，瘸了快俩月。
其实不干这丫头的事，她也守信若言什么都没往外头传。可李顺亭就是气，你说陆佳自己个儿都保不住了怎么就还有那个闲心去管旁人？那些内力留着自个儿在挨棍子的时候运功挺挺，他不也好嘛！？
愣了片刻，李顺亭忽的想起正事儿来了。此次他出来办差顺便干点私活捞些油水。披着东厂的皮，去哪不得卖个面子？这下黄了，遇上这么尊瘟神。
这丫头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让人轻省的，一瞅就脑门上刻着倔，骨子里透着犟——别看李顺亭年纪不大，宫里摸爬滚打也有十几载了，看人还是有点门道的——沾上准得起刺儿。他也不是怕了她，估摸着俩人就算打起来输的人也不会是他李顺亭，但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啊。因着上次办事不力，督主就有点不怎么待见他和路佳，近期内最好消停点，别再起什么幺蛾子了。
故而……
“告辞！”
“哪切？！你给我站住！！”
这方李妙嫦撑着铁梨木玫瑰椅的扶手堪堪站起来，那方李顺亭早已一溜黄风跑没影儿了，屁都没留下一个。气得她骂直骂脏话。
“那、那谁，把这个……你叫啥？”纤纤青葱如剑，锋闪刃利直指得被留下的那个馒头脸抖如筛糠。东厂的人都避开了，也不知这丫头到底是哪方贵人这么惹不起。
刘宫人未等李妙嫦再清楚下令，便已了然。她看着是瘦，可拎起这百来斤的大男人掼在李妙嫦面前却如同反掌观纹般容易。
“小、小人姓洪，是阅天下的掌柜。”哆哆嗦嗦，抽抽巴巴地跪下回话。
“阅天下？心挺野啊……怎么也姓洪？”李妙嫦低声啧了一下。身子一沉，重新坐了下来。
“方才那与你同来的少监姓甚名谁，你可知道啊？”
“小的知道，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