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黄》高涣逸

56、第五十六章

　　庆和帝又喘了喘接着道：“朕也会封你为异姓亲王九千岁，一人之下而已。”
　　程御影再次叩头谢恩。
　　随着庆和帝病情的加重，朝堂上有些事务在加速进行，有些则刻意放缓了。
　　庆和帝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很明确，可他规划不了寿命。在最后的时光中，仅有的一点点清醒的时辰里，他拼尽全力要将所有规划全部完成，这几乎就是垂死挣扎。
　　陆庭叶因此很快被从诏狱中放出来。
　　关了一个多月陆庭叶再从诏狱出来恍若隔世，这都快开春了。今年陆庭叶是谎报的二十岁，李妙嫦的身体十八岁。别人十八姑娘一枝花，她十八的姑娘刚出狱。诏狱门口停着马车，冯应带人迎陆庭叶回陆宅。
　　李顺亭在街边转角的马车里一点点给烤红薯剥皮目光幽然。
　　因着受了册封，陆庭叶还要进宫面圣。可这么多年都是穿宦官服，她连女装没都几套，更别说花钗礼衣等等了。被接到陆宅发现一切用具一应俱全。程御影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柚子叶水沐浴，更衣，陆庭叶蹲浴盆里一边泡着一边想着圣旨上的内容。贞华娘子，享三品俸禄。说白了就是将自己架在高台上，顺便再给个台阶。现在这个时候，庆和帝也不用再担心有大臣会上疏说东说西。一个临死的人，可没什么顾忌。
　　泡着泡着，一双手从陆庭叶后颈游走到锁骨再上滑到下巴。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人是谁。
　　“这么早就来？”陆庭叶闭眼问，伸出只水淋淋的胳膊顺着就攀了上去。攀到了个人头拽到面前直接吻了上去。唇舌干燥清凉，像是干枯的百花。吻了不过几息，陆庭叶被程御影从水里捞出来往床上抱。
　　“这些侍女你哪里找来的？看着年纪轻，怎么都这么安静？”陆庭叶有些喘息不稳道。程御影还穿着朝服，妆花缎子金线绣蟒，与肌肤接触着实粗糙。可就是这粗糙的触感刺激了陆庭叶的感官，点燃了她心头一把火。
　　“知道‘盲妓’么？我给她们两条路走，舌头和眼睛。她们选择了舌头。哑女好活而盲女不好过。都是苦命人，保证嘴严。”
　　“啊？”
　　程御影没说的是，他在买通庆和帝身边的人时候，有人也花下重金买了他身边的人。陆庭叶的真实身份被泄露，不知道那人要干嘛，只能干等。当然了，叛徒已经被查出来处理掉了。如果陆庭叶问起，就说是办差出了意外。这种错误不会再出了。
　　陆庭叶被放在床上，程御影对她仔仔细细左右检查了一番。胳膊腿儿翻来覆去查看看。陆庭叶开始还有些害羞，以为小别胜新婚，怎么着也消停不了。结果过上一会儿，感觉自己像条砧板上的猪肉让人这么看。
　　李妙嫦被看毛了，翻身转过去了却被捉住了臀腿儿。大白鱼似的脚被拽起来，姿势羞耻。提劲拧腰，一甩腿，挣开了程御影的手。陆庭叶娇嗔道：“你看什么呢？”
　　“看看你身上有什么伤没有。你若是受了委屈我不知道，就是我的不是。好了，看好了。果然我的妙嫦在诏狱里是安安全全的。”
　　说完一扯衣襟外袍就落床外边了。里衣根本不用他自己动手，陆庭叶自己就代为处理了。
　　程御影照例穿的是陆庭叶最爱的棉布里衣，她说男人穿丝绸看着娘们唧唧的，眼一眼就萎了，提不起劲。然后程御影就再没穿过丝绸的里衣。再名贵也不穿。
　　天底下也只有陆庭叶把他当个男人了。如今程御影外边看是长了个男人样，其实脱去一身官皮还跟小时候一样没什么变化。尤其是床上，不靠器具也当不得什么大用。
　　不过没关系，看陆庭叶玩他玩得还挺开心的。程御影在陆庭叶这里得到了所有的满足，无论是感情上还是别的。世上别人怎样都不要紧，他有陆庭叶就够了。
　　所以程御影在二人兴头上的时候就有点走神。
　　【这是我的！全都是我的！！没有人可以夺走。没有人！！我发誓！！】
　　陆庭叶“啪”拍了程御影胸口一下道：“想什么呢？专心点儿。”
　　没多长时间俩人玩儿完了，然后赶紧换衣服准备进宫。
　　“宫里上上下下我能打点都打点了，打点不了的就压着。时间太仓促，哪些人是真哪些人是假我还没来得及分辨。不过圣上很快就不行了是真的。”
　　程御影边换衣服边跟陆庭叶交代她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有些人是投靠了李顺亭。那边我没有较真，他自有他的考量，总之不会害你我就好。”
　　陆庭叶不知道怎么跟程御影说李顺亭对她的心思。这事儿，说出来跟个心机女嚼舌头根子似的。不说吧，又怕李顺亭再使什么心眼儿。
　　陆庭叶心思翻转了几番提醒程御影道：“顺亭，他可能不会跟我们走一块儿了。他……他大概是要一直追随太子殿下了。”
　　“嗯。”
　　陆庭叶等着程御影问，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等来了侍女捧上几盘子的华贵发饰。程御影仔细翻拣合心的给陆庭叶装饰着。
　　这么一打岔，陆庭叶也没什么心思问了。
　　老龙即将西去，庙堂再起风云。每一招都是提头走钢丝，委实让人心中郁闷。
　　“看看这新打的翠翘和树花簪，还有这和合二仙步摇，我看着都好看。妙嫦你来选选。”
　　陆庭叶却择了只玉扁方挽了个高头髻，程御影看着太素愣是执意又多在发髻根儿上簪了支垂杨柳步摇，这才勉强满意。
　　侍女又捧来一盘薄纱，两边抻开方显全貌，是一件绣仙鹤祥云的水红霓裳。
　　陆庭叶上下打量了两眼问：“是否太过扎眼？”
　　程御影接过衣裳伺候陆庭叶穿上：“以后拢共再也见不到圣上了，穿得喜庆些就当让个老头也高兴高兴。”
　　“你竟叫圣上老头？智玖，你何时学得这样口无遮拦？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也就今天了。来吧，娘子。”
　　“呃~”圣上可不让我嫁给任何人，你这是要疯啊？！
　　陆庭叶都傻眼了。
　　这傻到面圣谢恩的时候都没消了了。就是程御影带着她在帝后跟前下跪磕头的次数有点多。多到陆庭叶自己都发觉不对了。
　　所有人都发觉了，就程御影跟那明目张胆地装。
　　皇后看向下头老老实实跪着的陆庭叶，方确认这女子根本不想嫁给她的瑓儿。这出是演的个什么戏？这就是无媒无聘不成礼，但也要拉着人来这边摆回谱。
　　程御影不知自身父母，帝后抚养长大。如今心灰意冷，带陆庭叶身着喜色服饰，算是无声的抗议。
　　即便不被允许娶陆庭叶为妻，那也要来叩头。
　　皇后细看陆庭叶，棱角分明的汉胡混血相貌恰到好处将两方优势糅合在一起。肤白而美，情深而媚。垂眸敛目，温情款款地跪在下面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皇后发觉阳钰瑓似乎隐瞒她很多东西，她曾以为她是世上最了解她儿子的人。可人心，到底隔着肚皮就是千里。
　　强忍心酸皇后赏赐了些东西就让二人退下了。
　　最纯粹属于她的人就要逝去了。世上没什么东西是可以永恒不变的，皇后深知这个道理。事到临头，她仍是免不了伤心至极。为什么不让她一块儿去了呢？她真想饮下太子送来的补药，一块儿归去。
　　最爱与最恨交织撕扯，皇后痛得如同个木头人一样，一滴泪都掉不出。
　　程御影和陆庭叶双双低头并行于甬道，偶尔低声交换一下意见，或是假装不注意肘部相碰。总是不闲着。
　　李顺亭巧遇二人打老远就瞧见，立刻闪身走了岔路再贴着墙根儿目送两人远去。
　　不知事的小太监道一句：“程掌印真是走得什么狗屎运，大能人也结得了对食。虽说圣上的旨意是贞华娘子此生不得婚嫁，那搁一块儿过日子还能在乎这个？”
　　李顺亭一个眼风过去，五六个耳光就飞上去了。打完之后立刻被拖走。
　　“这小子是京外头调进来的，不知道事儿，掌印您别往心上搁。”李顺亭的近侍太监忙上前道。
　　陆庭叶和李顺亭凑一块儿好几年，宫里上下也没几个不知道的。但是具体凑的多近，那就只有东厂的人知道点。具体里面什么秘辛，全部淹没在李顺亭的铁血手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