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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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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么隐蔽的地方,也会有光线透入。
这是雏乃醒过来的第一个想法。
光是从他们背靠着这面墙壁的头顶上透入的,斜斜地落在雏乃的脚前。
她身体微微一动,才发现自己的双脚几乎都动不了了。一股慵懒的麻痹席卷自脚踝而上的大部分,令她一滞。
旁边伸过来一双手,按上了她的脚踝。
“先不要动,揉揉让血液流动就好了。”这样说着的真崎,一点也不介意地帮她进行双腿按摩。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很快,雏乃感觉到双腿的轻松和自如。
“你没有睡吗?”雏乃望着他。
真崎头上仍然套着那个斗篷,有乱乱的头发从其中支棱出来。
“不,我醒得很早。”
“准备什么时候去揭发真相呢?侦探先生?”雏乃戏谑似的说,真崎的双手停了一停,“快了吧。”
“好了,谢谢你。”她站起身来,发觉自己的头差点就顶到这空间的顶部。“不能伸懒腰了啊。真可惜。”
好象与她的话相对应一般,楼上传来了长长的一声呵欠声。接下来是谨慎的走动声,不过很快,其他声响吸引了雏乃的注意。
是摔锅碗瓢盆的声音,就在他们前面的这堵“墙壁”外,穿透进来。
而这所谓的“墙壁”,原来是一扇像门那么大的物事,上面镶嵌了奇怪的花纹和凹槽,颜色十分古旧,好象已经许多年没见天日了。
她忽然悟解,转头看真崎,真崎点了点头。“这是厨房那扇不能开启的门后面。”他说完之后,微微一笑。“不过,‘不能开启’只是相对而言。”
大厅里。
有人在说话。
“已经找遍了,可是仍然没找到那个叫安山的家伙。”
“怎么办?虽然到了最后,可是办法并没有奏效。也许又是一个冒牌的吧?”
“不管怎样,也许像三岛一样被杀了吧。不过这下又如何是好呢?还要处理三岛的尸体……”
厨房的门忽然开了,雏乃扶着真崎走出来。
“各位,真是荣幸。”真崎跟他们打招呼。跟他和她料想的一样,大厅里的人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我相信这里的人是不会用武力的吧。当然,我也正如你们期望的那样,准备和你们好好谈谈。”
“真……真崎,为什么你会没事?”有一个人结结巴巴地问。
真崎似乎笑了一下。雏乃将他扶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然后他才开始再度开口。
“让我把这里发生的事梳理一下吧,各位。跟我想得没错,除了一开始的三岛,你们每个人的事件都是安排好发生的,”他笑了笑,“虽然你们的安排确实是很详细没错,不过正因为如此,破绽也尤其的多。是不是,准备要商谈的各位先生女士?”
每个人的脸都白了一下。大厅里,齐藤,上条,野原,石村。
他们都显得很狼狈,并不只是因为真崎的话。雏乃注意到,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溅了些鲜血一样的污渍。齐藤身上的衣服尤其肮脏,双腿布满了泥点。
“有人故意走进恭山小姐房间,手执利刃——为了引发事件最初的开端。不过很可惜的是,恭山小姐甚至没有声张此事。甚至不惜在上条小姐房中放入真正的毒蛇,又或是造出之后的数件失踪案,说到底,目的只有一个。现在我已经站在大家面前了。如果有什么不详细的地方,还请各位为我指出。不过,主要角色好象还没全部到场吗……”
门外忽然一声枪响。然后是一声吃痛的男人叫声。
大门砰地打开了,脚步声沉重又迅速地走过来。随即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安山以及他背着的寺本。
齐藤喊:“寺本!我不是叫你去……”
“真遗憾,他看起来好象晕过去了吧。”
齐藤这才看到寺本左侧身体上,鲜血已经染红了一大半衣服。他恨恨地看着真崎:“你把这家伙怎么了?”
“具体情况你应该问安山,”真崎向安山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他突然对我开枪,没有办法我就自卫了。”安山轻描淡写地说。他把寺本扔在沙发上,自己抱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
齐藤正要爆发,上条拉住他的胳膊,向真崎道:“真崎先生,让我们恭候您的推理吧。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不对劲的?”她用目光瞥了一眼寺本。
“放心,寺本并没有出卖你们——至于感觉到不对劲,有三点。”
“三点?”
“首先是事件的交错复杂性。恐吓与杀人事件同时发生,而随之而来的是持续三人的失踪——这本来是个很完美的局,正因为有了意料之外的死亡,看起来似乎无懈可击。不过,失误也正是在这里。”
安山从怀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扔在地上。
真崎继续道:“我腿脚不便,因此,安山十分可靠地为了我收集了很多信息。就像这把水果刀——”
齐藤冷笑:“一把刀子能证明什么?它最多不过是凶器而已。”
“问题正在这里。安山是在厨房柜台的缝隙里发现这把刀的。我猜想,杀害三岛的一定是他所熟识的人,而且这起事件发生得十分突然。所以凶手甚至没有时间处理凶器,而是一时情急,将刀子藏在厨房内。”
他突然问:“恭山小姐,你应该记得,第一天的晚餐与之后的比起来,除了多出浓汤,还有一样食物是之后一直没有的。”
“是的。是沙拉。”雏乃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管家女士没有用水果刀呢。难道是因为它掉到缝隙里、或是找不着了吗?我想,只要好好找找就能找到吧。那么之所以不用这把刀,只能归结为她不想使用。我相信是因为她知道这把刀是凶器吧……”
上条微微冷笑,“真崎先生,你的意思是管家是凶手?没有证据吧!”
“上条小姐,我并没有这么说。现在我要说的,只是引发我的关于你们计划的怀疑而已。那么接下来我来说第二点吧——就是上条小姐房间内的蛇。我很奇怪地从恭山小姐那里得来这样一个消息,她发现了一些草药。抱歉,我的身体不方便,所以鼻子格外敏锐些。刚好这种草药的味道我闻过。据我所知,这种草药是亚马逊流域的人们用来防蛇的东西。呵……很明显,即使没有人赶去救上条小姐你,你也有把握不让蛇来伤害自己,不是吗?”
上条的脸色有些发白,看起来不大自在,她转过头来狠狠瞪了雏乃一眼。
“第三点,就是齐藤先生的烟了。昨天,齐藤先生吸了两支烟。第一支还没有吸完,他就扔到地上了,为什么呢?如果单纯解释为挥霍或心情不佳并不能让我满意。而且,安山调查过厨房的垃圾。原来这两支烟不尽相同。一支是被石村先生掰开过的有药物的,另一支则是正常。我想,齐藤先生那时候因为要做戏,需要有药物的烟作道具,但是他一开始拿错了,为了拿到那支有药物的烟,于是趁着对恭山小姐表达不满的时候把之前的烟扔掉——我猜的没错吧,齐藤先生。”
齐藤表情僵僵的,没有回答。
“我非常感谢各位对我的热心招待。甚至连上条小姐和齐藤都不惜不断地发生冲突,来让问题复杂化。不过,只要一开始有了一个思路,很多问题其实很容易解释。比如,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这些事情看起来毫无头绪,无法锁定凶手?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身边的人串通起来这样做。”
真崎的目光移到一旁昏迷的寺本身上,叹了口气。“不过三岛的被杀害……我相信是出乎你们的意料之外。因为很意外,所以证据都没来得及销毁。我调查过三岛这个人。他是个只为钱卖命的家伙。所以,潜入想窃取一些关于谈判的资料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的。然后被扮成齐藤先生秘书的寺本——其实是保镖,失手杀死的吧。”
上条低下头,忽然笑道:“真崎先生,你比我们想象得要聪明。你把所有疑点都解开了吗?说真的,我很不甘心。”
“上条小姐。这只是你们逼我的而已。面对考验,如果不接受的话——”
可是上条并不理他。
她锐利地说,“我要听你全部的推理。开动的车子和我之后的失踪……”
其他三个人一直默不作声,此时也都把目光抬起来,集中在真崎身上。
“那是用冰的把戏吧。”真崎淡淡地说,“把车子启动,控制前进的部分却用干冰喷射筒加上水做成冰块速冻起来,等冰块慢慢融化,车子就会往前走。别墅门前就是一大片树林,要暂时藏一辆轿车根本不成问题。况且我们都知道附近树林里有三岛的尸体,没有人会随便走出去。车子为什么会越开越快,正是因为冰块融化到最后,已经无法凝固住控制器,很显然的,它分崩离析了——那时候地面湿润,也没有人能发觉到地上多了水迹。”
上条并不死心,好在她也没愚蠢到继续向真崎追问证据。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的消失,上条小姐。虽然看起来确实十分恐怖,其实只是很简单的障眼法。”真崎说完,向安山道:“安山,告诉我们你在树林里找到什么吧。”
安山从怀里拿出一个脏兮兮的包裹,展开,放在桌子上。
那看起来是一把枪,但是很大,枪尾有一个圆筒。说白了,除了这把枪颜色比较黑之外,其他地方,怎么看都像一把玩具水枪。
“强效黑墨水。”
如果是在平时,雏乃真的很想笑。可是看着上条他们铁青的脸色,她又告诉自己最好不要。确实,如果是自己,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却被别人轻易识破,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上条小姐,其实您是很聪明的。”真崎微微叹了口气,“正因为这个办法简单,不需要太多道具,所以却也不容易被看破。如果不是我早有疑惑,说不定还真被你瞒过去了。而且雨忽然停了不下,也是对你的计划不利的因素。另外你和恭山小姐换房间之后,只是为了更好地监视我而已……因为,”他的话顿了一下,“你们发现我和恭山小姐似乎有一种默契,而这种默契无法让你们的计划顺利实施。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野原忽然道:“真崎,既然你早知道我们想干什么,为什么还要扮演‘真崎’这一角色?或者我们叫你K更合适?”
“还有,昨天晚上安山的装神弄鬼以及今天早晨又突然冒出来,把寺本打晕,你们又出来自以为是地说的一大堆话,真崎,你是什么意思?”齐藤始终是沉不住气。
真崎对于被称呼为“K”似乎不以为意。
“我可以向你们证明我的能力。不过,有一件事需要你们明白,为什么我会安排安山在最后袭击你们,令你们感到疑惑、恐怖和不安——我只是不喜欢别人把我当傻子而已。当然,我只是希望他吓一吓你们,让你们以为真的有一个杀人凶手的存在,甚至把我和恭山小姐都杀死了——你们请这位小姐来,因为她与我有过特殊关系,所有的这一切,在我见到她的时候就明白了。这可不是请求人的态度啊。”真崎说着,口气淡淡的。
“没错,真崎先生,我们怀疑你就是K,所以定了这个计划要逼你现身,更是为了考验传说中的K是否真的那么所向披靡。至于这位小姐的事,则是一个先生透露给我们的消息……”
真崎打断了上条的话。“很遗憾,我仍然只能告诉你们,我并不是K。”
石村终于忍不住开口:“真崎先生,请你千万不要否认。我们绝对不会把您的身份说出去……”
“前提是要用我的头脑帮你们解决这一次的经济危机吗?”真崎笑,“如果我是,我不会否认。”
四人面面相觑了半响,上条又开口了:“真崎先生,我承认这次是我们的错。本来请求人不应当如此。但是不这样的话,我们根本没办法……”
真崎叹了口气。“K,你还不说话的话,我只好把真相说出来了。”
他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除了一个人。
原本趴在沙发上的寺本坐了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受了重伤。而且脸色看起来很不愉快。“你要逼我到什么时候?”
他看看其他人的反应,龇牙咧嘴地笑了笑:“不用怕,哦,齐藤先生,我也绝对没把您告诉我的计划再告诉这位真崎先生。您知道,我跟他在这别墅里见面都不过两三次……实际上,是我千方百计想要逃开这个家伙。”
“寺本……为什么?”齐藤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
“寺本只是我杜撰的名字罢了。”寺本,或者叫K,他有点不耐烦地说。“虽然谢谢您让我来做保镖的好意,不过到底我还是让您失望了。这家伙是我的克星。所谓冤家路窄,就是这样的。”
真崎说:“我也只是一直在好奇K的身份而已。”
“是啊,”K紧盯着他,“我早就知道你在怀疑我,如果这次聚会有你,我绝对不会来。不过话说回来,为了解脱K的嫌疑,我甚至不惜杀了三岛,打破了K从来不杀人的传说。即使如此,你仍然坚持认为我是K吗?”
“不,虽然我那么说,但三岛应该是齐藤先生杀死的。”
“噢?这个也知道了。”
“以你的身手和反应能力,很难想象会犯失手杀人的错误。我相信凶手是齐藤先生的可能性比较大。”
“不错。何况那天清晨他还换了一件明显不合身的衬衫——是吧。”
“K,你很聪明。”真崎看着他说。
“真崎,你也很不赖啊!这不是你的真名吧。”
真崎沉默了一下,向其他人道:“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
齐藤叫道:“三岛想窃听我们的秘密,偷偷潜进来,我本来也不想杀死他的!”
“你可以去跟警察说啊,齐藤先生。放心吧,三岛也不是什么好人,律师看在钱的份上也会帮你的。”K有些讽刺地说。
“可是我们……”野原欲言又止。
“好吧,我会帮你们,条件是钱。”K淡漠地说,“我要一笔很大的钱。”
石村忙不迭说道:“只要帮助我们度过这次危机,我们一定重金酬谢!”
K耸耸肩膀,“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说清楚不就好了吗?弄得我要当人保镖那么辛苦,到头来身份还是败露。也罢,”他看向真崎,“我们以后还会会面的。”
“也许吧。”真崎说。
两辆车停在别墅的门口。
“很抱歉,我不能跟您一起回去了。”
“虽然是一起来的……不过,真崎先生,谢谢您的大度。其实我一开始就在猜测您的身份了,请您来也是有目的的。”
真崎笑了笑,“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石村朝他点点头。车里,齐藤、野原、上条、女管家,以及那个K,都在车窗里跟这留下来的三个人告别。
“我还是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你。”这是K对真崎说的话。
三个人都笑起来,连一向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安山也是。“虽然刺破的只是血袋,失礼之处还是请见谅!”他朝着K挥手。
K的表情好象被打了一拳,气鼓鼓地转过身去。
“安山。”等到那两辆车消失在视线中,真崎忽然说。
“我正准备去拍照。经历过的现场不管怎样也要以这种形式保存下来……”他回答,“否则资料就不完善了。”
“那,谢谢你……”
然后他拨动轮椅,正面对向雏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