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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斜阳只与黄昏近 ...

  •   聂风眸间黯了黯。

      我无言以对。即使再不善于察言观色,也不能强说他是无动于衷的。

      他蹙着眉,看着两人没命的向前跑去,头也不回,脚下踉跄。

      他看着我貌似平静的收剑回鞘。

      我不知他会怎么想。正如他也不知道我能想什么。

      我突然间有些恼恨自己平日里人际交往注意的不够,在他渐渐压抑下去的神色里,我恍惚间好似溺水之人看到浮木,然而未及拢入臂弯,又急速的卷进暗潮里消失不见。

      他说:“剑舞,你出手比我想象中更快。”

      “我……”只吐出一个字,想辩解,剩下全是苍白。

      之前打斗只是觉得视野开阔,现在满目碎石砂土。乱石岗。

      “我总在想,相知相交的人其实很少,我为什么还要自以为朋友众多?”
      “寻找一个又一个的契机,虽然在刹那看透生死因果,了悟姻缘际会,仍然无法明白——人心可以复杂到何种程度。”

      我向后退了一步。太陌生。

      “你看看他们,亲人不在,家园被毁,没有人在意重振声威。你说,报仇到底是对还是错?往者不可谏,来者却无人去追。”

      “最初,你端着猪肺汤进来。汤水近沸,你不动如常,所以我知你内力深厚。”

      自从修习天下三绝,我的体温就比之前低。内息运转也像神经反射一样自发而动,慌忙之中寻不得布巾垫手,自己触手也无碍,这些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那一刻的惊诧,不是因为简单的一碗猪肺汤。

      起风了。微风刮过满目凄凉。

      沙尘随风追逐,翻一个滚,从不计较哪一刻会被抛弃。风再起,也依然会如常的迎上去。

      “惯常使剑之人,拇指食指长期握剑,掌心摩擦之下,也会结茧,然而小鱼际不常受力。你的掌缘并不细腻。”

      “一定也练掌法。”

      他什么时候在意我的手?递送笔墨纸砚的时候,端茶倒水的时候,还是提着我的衣领,随手拂开他的一下?

      “如果用掌,你不会留下痕迹,我想问,你是不是对剑法太过自信?”傍晚的日头已经有些泛红,聂风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我再退后一步,避开这种无能为力的压抑。

      不是,不是这样的。如果我一招一式都清楚明白的昭示身份,立这个赌约,还有什么意义?

      “三天前,天医阁的药僮秋华,死时无伤无痕,是不是你杀了他?”

      那个小药僮,我没有问过他的名字,原来是叫秋华。我以一剂迷心,换得他夜半替我偷取七日不归的解药。谁想有去无回。
      若是他侥幸成功,我是不是就可以知道,幽若研制的迷心其实没有多大效用?不,如果他侥幸成功,整个事件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我会多一条选择。

      “你给我一个解释。”

      居然有叶子。叶尖皱皱的,已经灰败。有没有人觉得飘零的落叶不是轻盈,而是笨拙呢?

      “给我一个解释。”

      我抬起头来看他,心下一惊,“何必多此一举”的话头截住了。聂风紧紧得抿唇。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

      “我说,你就信?”脱口而出的轻蔑感把我自己也吓到,“没有外伤,为什么不是服毒?”

      “因为,”他用手一指,走过去将一具尸体翻了个身面朝下,“这种剑法很残忍。”

      殷红的血色湮开,沿着地势像我脚边流过来。尸身肩胸伏地,腰腹向天,形状奇异,扭曲的位置由像蠕虫一样缓缓下移。柔若无骨,只剩一张气球一样吹起来的皮。血水留的越多,尸体也渐渐疲软。

      我下意识的咬住左手食指,不叫出声来。湖心小筑练剑,从来都是我一人,雄霸只交我真气激发剑招,没有亲眼预见后果。

      雄霸?心里惶惶然,双手扣紧,强迫自己镇定。

      “你给我一个解释,我信你。”聂风重复。“或者你交出七日不归毒的解药,我会在师父面前为你求情。”

      “你求情?”我冷笑,一股无名怒火直冲心头,“管用么?”心里对这个阴谋渐渐清晰。杀死药僮的是雄霸,偷走解药的是谁?没人知道。雄霸要威慑,大可放话公开,连我也瞒着,多半是解药真的丢了。“没有解释,你认为是我杀,就是我杀的。”我现在回去,还有几分胜算?雄霸居然没有把药带在身边,

      “是不是我杀的,不重要。”反手将长剑抽出一尺,剑刃很亮,隐隐的反射一种隐喻迟暮的寒光。也许,马上又会变成血光。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借刀杀人的手段,换了对象而已。

      “是不是你杀的,的确不重要。我只是想知道,你与五十年前的邪教紫衣老大是什么关系?”

      我是不擅长从眼神里看出情绪的,只是这种微微垂下眼睫的苦笑想要表达的感情太过单纯——单纯的悲悯。

      紫衣老大是雄霸的爹,雄霸是我爹,所以紫衣老大与我的关系昭然若揭。

      而我仍然不能说。

      绝望,悲凉,隐忍,悔之莫及,怨天由人,无可奈何……这些情绪从我深陷湖心小筑的一刻起,不停不停的席卷而来。
      我撒谎,我撒娇,我撒泼;我绝爱,我绝情,我绝心。我画不了细致的工笔白描,弹不出激荡的十面埋伏,参不透诡异的千里独行。

      所有的这一切,对于一个不甚出阁的大小姐,来自于过去十几年的积淀。

      也就只有这把剑。龙吟轻啸,简简单单。

      我厌倦了无休止的欺骗,只是我仍然要欺骗下去,欺世盗名。然后继续提心吊胆的生活。

      “怎么,究竟是为什么要捉我回去?因为我杀人,因为我偷药,还是因为我与臭名昭著的紫衣老头扯上关系?”

      “你是师傅的义女。”聂风长长的叹气,摇摇头。

      “马上就不是了。”只要回去。赌输了,其实无关生死。义女的名号,不是也只知会了聂风一人么?藏起来,在牢笼里再继续的过下去,免得天下会的下人泄露消息。

      “我跟什么人都没有关系!”最真的一句话吼着出来,像是底气不足。

      “那……就好。真好……”聂风缓缓的倒下,眉眼弯弯,“不想……杀你……”

      似乎轰然一声,我看到心里一角坍塌。那原本拉的比磐石还长的影子一点一点迅速收拢,回归的比我伸手还要快。

      风在停止的时候,不是无声无息的吗?那又为何,这个世界还是安静不下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斜阳只与黄昏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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