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棽谣泠

2、第1章 清狂（一）

　　神界总有着一团飘渺的雾气萦绕，仙童常是忙着驱散迷雾，拎着个扫帚收拾路上的杂物。旁边不知是哪位仙者，自顾自地摇晃着酒杯，宽松的纱状袍子随意搭着，整个身子慵懒地靠在石柱边，嘴里含糊地嘟囔着自创的打油诗。

　　“仙者还请移步升仙宴。”子虚面前的仙童一直低着头，一刻也不敢抬头看他，子虚正好奇着，旁边便传来一声闷响。他扭过头看去，原来是方才的仙者找不到酒壶，一时恼火便揪来旁边扫地的仙童出气。子虚看到那道仙法直接施在仙童身上，少年模样的仙童连忙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厉害却不敢吭声。

　　子虚见状想去求情，刚要抬脚向那边走就被面前的仙童拦住。他伸出胳膊挡在子虚面前，低着头重复道：“仙者还请移步升仙宴。”

　　子虚还是向那边看了一会儿，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只是他有心无力，最后轻声道：“知道了。”随后跟着仙童向那喧嚣处走去。

　　这边的大殿内柱高耸，似是能贯穿天地，气势磅礴。不过旁边没有任何遮挡之物，仅有几片薄纱作帘。宴中最高处设有一雕刻精致的座椅，其旁边席上那仙者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手持一竹股烫花素面折扇，举止潇洒脱俗。

　　子虚刚想开口问那仙者名讳，这才发现方才领路的仙童竟早已不见了踪迹。子虚只能作罢，向旁边侍候的仙娥寻得自己的位置，便坐下自酌。

　　“今日升仙宴，我代女娲娘娘敬各位仙者一杯。”高处那仙者举杯道。

　　子虚连忙起身回敬，他本不喜饮酒，也做好了烈酒刺痛喉咙的准备。谁知这酒却丝毫没有辛辣之意，含在嘴中满是甘甜。子虚坐下刚想再品这神界的美酒，旁边便有搭话的仙者前来询问。

　　“在下子虚仙者。”子虚答道。

　　“子虚仙者不必这般拘谨，神界平日无事，众仙者皆把酒言欢，好不热闹。”那仙者说道。

　　子虚谢过来者，随后刚想问其名讳，那仙者晃了晃折扇，继而便端着酒杯走向了别处。“许是觉得无趣吧”子虚如此想着，于是只得再坐了回去，自斟自酌，顺便捏着糕点看上面雕的花纹。

　　其实也不是子虚生分，他刚刚飞升至此，这才有了意识便被带到这升仙宴。神仙见了一大堆，但那些个前辈都是早已飞升至此的仙人，多少是互相熟悉的，他初来此处自然搭不上话，更别说子虚本就是个木头性子，让他奉承别人还是太为难了。

　　“你就是方才升仙之人？”

　　子虚还在寻思着糕点的雕刻手法，全然没有发现身边多了一个身影。来者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子虚慌张站起来，这才发现面前竟是刚才台上敬酒的仙者。子虚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没有回应，似是思索着该如何称呼。忽然听见旁边有人似是称“帝君”，子虚便连忙端起酒，心中虽慌乱，面上却是十分镇定。他轻轻颔首，向前躬着身子道：“见过帝君。”

　　楚枫端着酒的身形晃了晃，赶忙稳住没有失态，道：“还不算，只是个小神罢了。”

　　然而子虚哪知道自己叫错了，只当是他客套话，笑了笑便坐下继续琢磨着他的糕点。楚枫见这人没有想说下去的意思，自己站在一旁又着实有些尴尬。他侧过身去，又忍不住回头看着这着素袍的清冷之人。踌躇片刻，最后他轻笑一声拂袖离去，心中倒是记下了这愣头愣脑的家伙。

　　楚枫方才从子虚那便离开，这边就来了许多仙者想要与其攀谈，楚枫顺便问了方才那人的名讳。

　　“禀神君，那位是子虚仙者。”这人正是方才同子虚说话的仙者，他也持着折扇，似是有仿神君之意。

　　“有意思，子虚乌有……还真是愈发有趣了。”他看着远处自酌的子虚浅浅地笑道。不过旁边众仙者听得楚枫如此提到此人，只觉得他笑里藏刀，赶忙惶恐地在一旁嚷嚷着子虚如何坏了规矩。

　　而观楚枫这边，他没空听旁人之语，也被他们扰得没了喝酒的心思，于是不顾与他交谈的那些个仙者，自己径直回到席中静坐，目光却是一刻未离子虚。楚枫其实想再与他说上几句，却又不知如何搭话，只好在远处观望。

　　酒席过后，楚枫上前请子虚留步，但刚要走近便有仙者前来，恰恰挡在了二人当中。他将人打发走，再看向那处，却怎地也寻不到心中惦记之人，只得差仙童将手中折扇送于子虚，想着待他前来道谢之时再好好谈一谈。

　　“神君，这是您最爱的折扇，当真要送予他人？”仙童小心翼翼地问道。

　　楚枫没有犹豫，朗声道：“那是自然。更何况子虚怎是旁人？他是我好友。”

　　偏头间，忽然瞧见旁边的花开得娇艳，确是洁白如他，楚枫不禁莞尔，他自认在这神界潇洒几百年，还未曾有谁能拒绝他的示好。如此，楚枫便将花随手摘了去，命仙童一并送至子虚的居所。只是他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此人只是匆匆一面竟难忘却。

　　仙童连忙接下东西，快步退下。他知道自己这主子常常率性而为，神界被他搭上的女仙又何其之多。他对于神君的私事本是不在意的，可唯独这次是个男子，着实有些让人心生好奇，这边走边寻思着那人是如何貌美。

　　楚枫则没有意识到其中的不妥，满心惆怅着此番相遇，顺势右手要展扇，却落了个空。这心中欢喜，自然难掩面露喜色，楚枫飒然负手而去，嘴角上扬久久未能落下。不过，这倒是苦了那些察言观色之人，见楚枫方才还心事重重，这又笑着离去，只道是神君喜怒无常，果真难以相处。

　　子虚来到这神界便没有一刻清闲，折腾了许久，如今只想寻一方僻静之所歇息。于是仙娥带着他转了许多空置的居所，他还是选了最为偏远的庭院。这院中伫立一枯木，上面仅有几朵破败的玉兰花耷拉在树杈间，旁边的石桌倒是堆满了花瓣，似是许久无人打扫的样子。

　　“这里实属不错。”子虚道。

　　“仙者，这里已经闲置许久，恐怕不太适合。”那一直跟在他旁边的仙娥小声说道。

　　“无碍，你且忙自己的事情吧。”子虚说罢，拂下石凳上的花瓣，坐在上面想着如何将这院子收拾一番。然而那仙娥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子虚便问：“还有事？”

　　这仙娥扭捏许久，道：“仙者还是随我另选一处宫殿居住吧。”

　　子虚道：“神界有这规矩？”

　　仙娥紧紧地低着头，带着些许哭腔道：“那倒是没有……”

　　子虚见她这般，只得安慰道：“无碍，有事我会担着的，你且回去吧。”

　　然而许久后，那仙娥依然站在不远处，她抿着唇，双手揪着衣服，两条细眉微蹙，不敢再开口，又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子虚以为她还要劝他另选居所，于是打算起身同她说明白。谁知这仙娥十分胆小，子虚刚起身她便直直地跪了下去，哭着喊道：“奴婢奉命侍候仙者，若是菁菁做的不合仙者心意，您责罚便是，可若是把奴婢赶了回去，奴婢会被贬下凡的。”

　　子虚有些不知所措，这神界怎地这么麻烦？他连忙扶起菁菁，只得柔声道：“我不是要赶你走。”

　　“那便是留下菁菁了？”未等子虚说完，菁菁便插话道，随后又抹起眼泪。

　　“是。”子虚道。“我看这庭院虽不大，但屋子还算够我们两个人住。”

　　“奴婢这就去收拾。”菁菁闻言，赶忙用衣袖猛地蹭了下眼睛，随后起身向屋子走去。

　　子虚笑着摇摇头，又坐回原处。他倒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但细想来若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虽清净，时间长了怕终归是会生些无趣，有着这么个小丫头也不失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