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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识文认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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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狐妖还在愣神,与他一起来的同伴听闻吓得颤抖不已,焦灼地声音透着害怕与担忧,“不能毁啊,道行绝不能毁,求大人替他消了情障。”谢寻看都不看旁边的浊物,很有耐心等那小狐妖自己选。大致在谢寻眼里,世上大多血肉凡躯都归于浊物,看了污眼,靠近恶身。
沉默良久,小狐妖终于颤声道,“大人,敢问情灵是何物,消至情又是何意?”
谢寻听他问,不知是在回答还是感叹,“浊物不识灵,却能频频生灵,也是可笑。”话中有嘲弄又好像有不解,又对狐妖道,“至于何意,自然是助你忘情。如何,要消么?”
“那三月……”小狐妖话未尽,似是无力说完。
谢寻俯视跪地的狐妖,听他说三月,心情不错地为他解答,“至多三月,三月后情殇。”
然而小狐妖闻言身溃,匍匐在地,以为所言之意是指自己再伴所爱之人身畔,妖气侵蚀之下,会使那凡人只剩下三月寿命,低喃,“终究是我道行太浅,害了他。”枉自联想,又自顾悲情。之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直身求谢寻,“大人,大人,小妖求您,容我消除他的记忆后,您再动手吧。凡人时短,我不想误他。”
狐妖话中的‘动手’让谢寻颇觉冒犯,不满道,“我既让你选,便不会随意取你情灵。”
不过,谢寻观这凡妖从头至尾所忧所想全是那情郎,就不计较这冒犯了,轻嗤,“你们这段人妖恋,你情深他情薄,你离去,妖气不留,痕迹自散。如何,还要消吗?”
小狐妖听谢寻此言如蒙大赦,情浅好,情浅不伤,不自苦其身,这样很好,担忧已去,小狐妖心无畏惧,抬头直视,“大人让我选,那我不消。我愿离去保他平安无忧,至于此情仍留我身,苦甜自品,我甘愿的。”
一向少有表情的谢寻,嘴角微勾,面容似有了温度,“你选不消,那便不消。”狐妖拜伏,“多谢大人。”
然,谢寻话未说完,只听他又道,“本来你选择如何都与我无甚干系,但我让你做选时,无聊地帮你掐算了一番。你现在选不消,我却是担了些微干系,就与你些方便罢。”谢寻手指点他灵犀,将所掐算的前因后果传他。
谢寻做完这些就直接离开了,留在原地的小妖们感受不到那威重的气息后,方才敢冒头悄悄试探,确定那大人确实走了,便都围过来,将那小狐妖围住,
“颜青,那大人点你灵犀,是不是给你什么好东西了?”
“颜青,见者有份,你不能私藏啊…”
原来狐妖名唤颜青。颜青得谢寻灌顶,突然知悉这段情缘前因后果,心神俱伤,哪有什么功夫理会旁妖,径自寻了一幽静之地独自消化。
华灵卷了厉鬼暂离宣城,见厉鬼处于铸灵身的关头,本着管都管了,便管到底的原则,大致判断最近的幽门地界在哪个方位,就往那去了。
幽门无守卫,华灵径自穿界而入,通过一处暗径,便有一条幽河横断前路。幽河黑水迢迢,未见引渡人。
“鬼无运道,在你身上倒很是相应。幽河就在眼前,你偏偏不得入,唉。”华灵放厉鬼出来,把他安置在河边,便于他蹭蹭鬼气。
华灵看看地上盘坐的白衣鬼影,又环顾这幽静的石峘灰地,深觉自己实在是个贴心的好人,对白衣鬼道,“我能做的都做了,你若晋升鬼灵,幽河就不是阻碍,到时你自去冥界修行。此地太过幽静,我却是喜欢热闹的,我们不用再会啦。”
宣城。
华灵走在街上,掐指算算时间,距离那晚离开,已过去一个多月了。这不过一来一去,人间时光如水流,入乡随俗,华灵觉得自己也是一月未进食了,要先去吃饭。说到吃,这印象最深的就是生花馆。
华灵进城,方出现在街上。施府的眼线就立马往府里递消息。施永得到下人消息,便动身出府,想与华灵一见。
华灵刚到生花馆门口,就见施永站在馆外,也是刚到的样子,便自然招呼道,“施兄巧啊,我们又在饭馆巧遇,不如一起进去?”
施永连忙拒绝,直言,“华兄不巧,我是专门在这等你的。”
华灵挑眉,“哦?找我何事呀,难道又有什么新鲜菜式要推荐么?”
施永干笑,继续道,“华兄,可能有些冒昧,不过还是想请你过府一叙。”
华灵无甚所谓,只道,“我还没吃饭。”
施永完全不想进生花馆,见华灵并未反感自己的贸然,便道“当然不会让华兄饿肚子的,府中早已备好。不瞒华兄,生花馆我实在招架不住。”
华灵微微一笑,“那不为难施兄,就去你府上吧。”
施府宅院很大,华灵去了才知道,原来宣城施府当家人是仅次于知府的同知大人,凡人官职对华灵来说什么也不是,但还是客气了一句,“原来施兄是官门之后,失敬失敬。”
施永先带华灵去会客厅坐下,两人进厅时,厅中已有两位官差在座。
施永进厅后介绍两名官差,“华兄,这两位大人是为月前的花魁宴谋杀案而来,寻你有些话要问,已找你半月有余了。”后就向华灵道歉,“华兄实在见谅,因为案情相关,过府前我也不能向你透露。”
“无妨,问就是,问完了我还等着吃饭呢。”华灵全不当回事,大方对施永表示有饭吃就好,又对那俩官差道,“官差们快些问,我已饿了多时了。”
“华兄,那晚情况复杂,盘查月余,未有任何线索,只能冒昧请你过来。华兄放心,只是例行询问,绝对没有别的意思,请包涵一二。”施永再次出言道。
那晚很复杂么,厉鬼的脑子不可能做出复杂的事情,至多寻仇报怨罢。华灵无所谓道,“问吧。”
施永额首,示意两个官差可以开始了,才道,“华兄,那晚在花魁宴上,你在屋顶上,可有察觉什么异常?”
异常,当然有异常,华灵直言不讳,“有,那晚被两次惊叫声接连所扰,甚是扫兴。我为保双耳清净,不得不快点离开。”
施永道,“对,你走前还来与我道别。那第一次惊声后,你可有看到什么?”
就是黑的看不见,才点灯,揽了麻烦,华灵道,“看到人都昏迷了,然后又醒了。”
那两官差闻言很激动,矮些的官差说:“那你可知道在场的人是怎么昏迷的?”高些的官差说:“你怎么没有昏迷?”
和两个官差相比,华灵就显得很漫不经心,“不知道。”
终于有了一点线索,官差怎么可能放弃,矮个官差道,“你再仔细想想,你是当晚在场人中,目前唯一说有昏迷情况出现的,请好好配合我们询问,否则,就要请你换个地方说了。”
华灵微笑,“配合,肯定好好配合。你们继续问,请。”
高个子急躁些,“你给我严肃点,那晚人们是怎么昏迷的,你看见了吗?”
华灵摇头,“没有。那晚突然黑了一下,再有光亮的时候,就看见人都躺在那了。”
矮个子道,“还有别的异常吗?尤其是花船二层。”
华灵有问必答,“没有,都挺安静的。”
两官差面面相视,线索又断了,向施永道,“多谢二公子帮忙,我们这就告辞了。”
官差走后,施永又致歉道,“华兄原谅则个,实在推不过,知府和贵人都死的不明不白,当晚在场人全都盘问过了,不是针对华兄的。”
华灵笑了笑,“没事,可以吃饭了吗,施兄不是说都备好了?”
饭后,施永请华灵到他的书房参观,华灵不知道书房是个读书写字的地方,施永邀,他就应了。施永平时就是文士打扮,又是官门公子,书房珍藏不少,邀请华灵来书房既是表示亲近,也是想谈文论画的。然而想的很好,就是了解不够。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就是说不能根据相貌外表来判断一个人。这话往往就被片面地理解成了有些人长得不出彩,却身有大才高能。可是另一面,这有的人长相优越,风姿出众,实际是个不通文墨的,这就很尴尬了,比如现在。
施永摊开书案上的一幅竹丛水墨画,请华灵鉴赏,“华兄,你观我这副新作的墨竹图如何?”
华灵进屋后,见墙面挂着画卷、扇面,架上书册满满,瓷缸里卷轴半满,桌案上摆有纸砚墨洗,就意识到这书房大概是来错了。当施永邀他看画,华灵抬眼打量,看图说话还是会的,“院中竹丛,不错。”施永又道,“华兄再品我这诗如何?”
草草看几眼画,华灵深深地看了施永半晌,道,“我看舞听曲还行,品诗就不大行了。”
施永被他看的莫名,又听他言品诗不在行,还以为是这诗写的不好,道“华兄不用拘束,这诗是我随意作的,华兄但说无妨,玩闹而已。”
你写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数么,作什么非让我说,要我说你这是在为难我,华灵无甚好气道,“既然随意作的,就不用认真品了,施兄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华灵说走就走,施永拦之不及,站在门口叹道,“唉,今日确实是我不对,华兄生气也是应当的。”施永以为华灵还是介意被突然请来府里受官差盘问的事,却是没多想别的。
出了施府,华灵走在路上琢磨,是不是要找个地方去学人间文字,听说凡人写的话本就很不错,这不识字可看不成,唔,去学去学。转悠一圈发现,要想识文断字就得去私塾学馆里听夫子授课,看来要去报个学馆。
临到学馆,华灵又改了主意。今日一入城,施永就知晓了,这被窥视的感觉可不好,更何况是入学启蒙,这种自爆其短的事情,不能在宣城府内入学,得换个地方。于是华灵又掉头往城门方向去,路过一家成衣店想起之前还订过几身衣服,顺道一起取了,就又出城了。
这一次华灵去了印城,与宣城府离得不远不近。进城很顺利,进学馆却不大顺利。华灵以为入学交银子就行,哪知除了交束脩,还要交代家庭情况,是否有引荐人等等。由于华灵除了银子什么都没有,差点被学馆的人送到官府查明正身,所以远赴万里入学的愿望就此夭折。
不能堂堂正正坐在学堂里听讲,华灵在学馆的围墙下徘徊,这字是一定要认的,所以这学堂是上定了,至于这方式……
这时,一文士打扮的男子路过,见华灵在学馆外流连不去,便道,“在下文沉,公子在学馆外徘徊可是找人?”
华灵抬头看他,暗自挑眉,这人从哪沾染的妖气,回他,“对啊,想学认字。”
文沉闻言,有些惊讶,“公子看起来可不像不通文墨之人,不过若真想学,我可以教你。”
初初碰面就要教我,这样好性,难怪被妖缠上,华灵点头,“好,可是我在这里无处可去,你在何处教我呢?”文沉更惊讶了,这一身打扮也不像流浪者,思索一番道,“看来公子是遇上难处了,这样,你先随我回去,再作打算。”华灵顺势答应,和他一起离开。
文沉家境富足,文府看着不比施永家小,入了宅院,没有丝毫异常,直到随文沉进入他的院子,才感觉妖气颇浓。华灵打量一番,对文沉道,“一路走来,都可见下人仆从,怎么这里反而没有。”文沉笑的清雅,“我喜安静,不喜吵闹,所以一般不叫人进来伺候。还未请教公子名姓。”
“华灵。”华灵答,“安静好,文公子说教我认字,这便开始吧,放心,我学的很快,不会打扰太久的。”
“好。”文沉随意拿了本书放在桌案上摊开,对华灵道,“我教你认字,也算你半个夫子了,我们年岁相当,你叫我夫子也不好,我们都唤表字,如何?我字慎之。”华灵的名字都是随意起的,哪里又有表字,再说,名字起这么多作甚,道,“唤我华灵就行。”
华灵对名字态度随意,文沉也不纠结,“华灵,你过来,我们开始罢。”华灵去他旁边站好,见他铺纸研墨,须臾便写下了一行字,急忙道,“不用写字,你先带我认一遍。”文沉看他一眼,收回视线,手指书页,张口念道“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苟志于仁矣,无恶也。”停了一瞬道,“我这里暂时找不到千字文,就先读《论语》了。”华灵只要有字认就行,道,“都可以,只要顺着字念,我能记得住。”
只念不教,一篇很快就读完,文沉道,“华灵,你都记住了?”
华灵额首,“记住了。”文沉便要他背一遍,华灵觉得背出来还是在说话,还不如写,回忆之前文沉执笔书写的姿势,取笔蘸墨,默写了一篇,文沉观之,字迹与书中几乎一样,便气道,“华灵,我真心帮你,你为何这般戏耍我?”
华灵觉得莫名其妙,不解道,“为何而怒?”文沉指他写的字,道“你明明识文断字。”
原来是我学的太好,华灵笑,“我天赋非凡人可比,慎之寻常视之,不必动气。”
文沉呆滞,一时不知说什么,华灵又道,“我们继续吧,这次你可以放心念快些,我跟得上。”
看他那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文沉腹中言语只得咽下,给华灵读了一天的书,至夜黑才结束。文沉满脸疲累,华灵仍精神奕奕,道谢,“慎之你人真好,我必会报答你的。”
文沉有气无力,纵使满是郁气,仍轻声道,“能帮到你就好。”走前还唤人来为华灵安排住处,华灵再次觉得文沉人好,此地妖气萦绕,文沉必是受害。
夜深人静时,华灵出门,查探这里的妖物藏身何处。在文府内外扫荡一圈发现,府中只有文沉身染妖气,看来此妖是专门来找文沉的。华灵潜入文沉房中,其内只有文沉,并无妖物。转来转去,除了有妖气留存,妖踪无迹象,看来还要在此多留几天,为文沉消了妖害以作报答,再离开才是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