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都是碧晴天》冷东篱

2、嗡嘛呢叭咩吽

　　夜幕降临，艾晴一家三口在面馆里开开心心地吃饭。
　　除了做红烧肉，艾雄还特地拌了几道凉菜，花花绿绿的。艾雄最近看电视，看到有些膳食专家说要均衡营养，荤素搭配。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喜欢吃肉，不喜欢吃菜，只好想着法儿的变换菜式，给女儿均衡营养。
　　艾雄为女儿夹了一口凉拌黄瓜，说：“艾晴，吃这个。”
　　沈玲立刻打了一下艾雄的筷子，教训他道：“她都这么大了，让她自己吃。”
　　艾雄与艾晴父女二人，面面相觑，低头开始扒饭。
　　沈玲说：“艾晴，你们今天考完，网上肯定有答案。你明天起来，马上给我对答案去。”
　　艾晴夹了一口红烧肉，连连点头，应了声是。
　　艾雄又给女儿夹了一口青豆角，不满道：“沈玲，女儿刚考完试，你让她休息几天，再查成绩也不迟。”
　　“怎么不迟？”沈玲急得差点摔了筷子，“她得赶紧估分哪！她要是能考上一中，咱们俩也松了一口气。她要是考不上……”
　　“呸呸呸，不吉利的话，就不要说。”艾雄连忙打住沈玲的话，嘴中念念有词，“嗡嘛呢叭咩吽。”
　　艾晴吃着豆角，不解：“爸，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佛经里的咒语，能破解你妈的话。”艾雄虔诚地说。
　　沈玲不由笑出了声，说：“你不是一向标榜自己是人民哲学家，只相信唯物主义吗？怎么还念起佛经了？”
　　“在我看来，唯物和唯心，不冲突，只要对我女儿有用。”艾雄振振有词。
　　“诡辩！”沈玲不屑，给了艾雄一个大大的白眼。
　　艾晴觉得，她的爸妈下一秒又要掐在一起了，她赶紧停下筷子，安抚他们：“爸，妈，你们别担心。我明天一觉睡醒，立刻查成绩。咱们好好吃饭，妈，你多吃点。我爸这一桌菜，你都没怎么吃。”
　　艾晴说完，夹了一口红纱肉放在妈妈的碗里，沈玲看着她，嘴角含笑。
　　“你这小没良心的，爸给你做了那么多饭，你也不知道给爸夹一次菜。”艾雄语气酸酸的，给自己夹了一口绿豆芽，生生吞了。
　　艾晴会意，立刻给老爸也夹了一块红烧肉，笑道：“雨露均沾。”
　　艾雄嘚瑟地吃了一口，带着炫耀的表情，扫了老婆一眼。沈玲懒得理会他，就当是这一回合，打了个平手。
　　沈玲与艾雄这两口子，只读过高中，没考上大学。读书对他们来讲，多多少少是人生的一个遗憾。可谁知他们女儿，生得冰雪聪明，冰雪好像有点谈不上，好吧，生得聪明，学习成绩好得飞起，一直是五四中学的第一名。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座小小的渭城里，蛰伏着若干个渭城师大附中，渭城实验中学，渭城第一中学。与这些名校相比，五四中学就像个野鸡学校。而这一点，是艾晴进入龙门一中后，才明白的。
　　艾晴一家人吃完饭，老爸去收拾碗筷，他将剩下的红烧肉倒入碗里，冻在冰箱内，明天还能继续吃。
　　沈玲是个保洁员，白天去公司上班打扫卫生，下了班还得打扫面馆里的卫生，简直是个全天候的保洁员。
　　这会儿，她忙得筋疲力尽，早早就困了。所以，艾雄洗碗的时候，沈玲就拎着第二天上班的包，先回去睡了。
　　艾晴家的节奏就是这样，老妈睡得最早，起得最晚。艾晴每天晚上做作业刷题，睡得最晚，起得第二早。起得第一早的，就是艾雄了。
　　艾雄两口子为了方便女儿读书，特地在五四中学门口，租了一家面馆，还特地在学校附近的小区，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为女儿节省上下学的时间。
　　所幸，艾晴不负家人所望，在五四中学读书的这些年，每学期都捧回了印着第一名荣耀的奖状。艾雄可自豪了，把女儿的奖状全部贴在面馆最显眼的位置，逢人就给店里的客人炫耀一番。
　　艾晴坐在面馆里的凳子上发呆，平日里妈妈去休息的时候，她就在店里等爸爸洗完一天的盘子，顺便做一做自己的作业，然后一起回家。

　　十点，面馆外人迹罕见，只有一只高耸的路灯，混迹在路旁的景观树里，透着暧昧的暖黄色。
　　门外，一个身穿红色收腰束身裙的女子，跌跌拌拌地进来，她满嘴酒气，似乎已经找不到方向了。
　　“雄哥，”那女子喊道，“你这里还有没有面？让我给女儿带一份。”
　　艾晴抬眼一看，这不是格格的妈妈，周阿姨吗？她的脸上画着淡妆，但此时有点花了，应该是累出了汗，或者是白酒逼人出了汗。
　　“周敏，我这店里都打烊了，哪还有面哪？”
　　“那怎么办？我是个糟糕的母亲，我不会做饭。”周阿姨说完，苦涩地笑笑，说不出来是在哭，还是在笑。
　　“我这里有些红烧肉，你回去用微波炉热一下，给格格吃。你自己吃了吗？”
　　“我喝酒喝饱了，不饿。”
　　“哎，早知道就留格格吃完晚饭再走了。”
　　周敏阿姨带着饭盒回去，一开门，按亮了门上的灯，只见女儿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她。
　　“你去哪了？”
　　“妈妈去应酬了，公司有个饭局，抽不开身。”
　　“你身上一股酒味！”
　　“对不起，妈妈错了，妈妈这就去换衣服。你饿了吧？妈妈给你带了红烧肉。”
　　周格格看到红烧肉，眼里的泪水转了一圈，什么都没说，只问了一句：“你吃了吗？”
　　“还没呢。”
　　“家里有一只鸡腿，我给你留着呢。”
　　“你哪来的鸡腿？”
　　“艾晴给的。”
　　周敏把红烧肉扔在桌上，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两个，明天得去谢谢艾晴一家。”

　　七月的阳光，穿过地球的北回归线，热辣辣地照在艾晴奶奶家的小院子里。
　　艾晴躺在大榕树下的藤椅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奶奶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大蒲扇，一个劲地朝孙女扇着凉风。
　　比起炎热又拥挤的市中心，艾奶奶的小院子简直是夏日避暑的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