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都是碧晴天》冷东篱

1、火影忍者

　　六月的傍晚，阳光像个暴躁的君王，一直在发火。今天下午，为时两天的中考将正式落幕。

　　数万名考生如同脱了缰的马儿，奔出考场。艾晴考完试之后，心花怒放。这次的中考题中规中矩，所有的学科都在射程范围内，她仔细做完题目之后，还检查了两遍。

　　如果不出意料，龙门一中她铁定能进。

　　艾晴出了校门，直奔五四中学对面的艾雄面馆。一进门，她把书包一扔，做了个火影忍者的结印手势，嘚瑟宣布：“老爸老妈，龙门一中，我稳进了！”

　　沈玲将抹布沥干了水，边擦桌子，边教训女儿：“成日里疯疯癫癫的，没个女孩的样子！去把书包放好。”

　　艾晴吐了吐舌头，从地上捡起书包，拍了两下。

　　艾雄正在面馆的后厨准备食材，一听到女儿聒噪的叫声，来不及放下手中的刀，像个黑店老板似的跑出去，自豪地说：“我就知道，我女儿那么聪明，在五四中学年年拿第一，考上龙门一中，那是小菜一碟！”

　　艾晴听到老爸的彩虹屁夸奖，顿时咧开了嘴，笑得没心没肺。

　　“成绩还没出来呢，你们俩可省点劲儿吧。”沈玲换了一盆干净的水，泼在地上。

　　艾雄一听不乐意了，拎着刀不满道：“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给人泼冷水。这是你的缺点，要改。”

　　“我的缺点？”沈玲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拖把，顺带指着对面那一对盲目乐观的父女，气不打一处来，“去年，她们五四中学的第一名，叫什么雨花的，不也没考上龙门一中嘛！”

　　“谢雨花。”我补充道。

　　“那是……”艾雄急忙为女儿辩解，“那是个例。你不能以一概全，用特殊现象代表一般规律。”

　　沈玲被老公怼得没了脾气，转向艾晴：“那你问你女儿，谢雨花是不是特殊现象？”

　　“妈，”我放下书包，赶紧上前为我妈捏肩捶背，“那谢雨花心理压力太大了，发挥失常，才没考上一中。你女儿吃得好，睡得好，心态更好，怎么会考不上？”

　　艾晴说完，狠狠亲了她妈妈一口。

　　“但愿吧。”沈玲蹙紧的眉头微微舒展，还是有些忧心。

　　艾雄摇摇头，说：“你呀，就爱瞎操心。女儿说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考了这么久，肚子饿了吧？你想吃啥？爸给你做。”

　　艾晴两眼放光，说：“红烧肉。”

　　艾雄笑得开心，脸上都是褶子，说：“我去给咱们做红烧肉。”

　　艾晴跟着老爸的脚后跟，溜进了厨房。

　　龙门一中，是市重点高中，每年的六月份，都会定期向清北两所高校输入一批人才。这些年，龙门一中的招生分数线一路开挂，像极了牛市的股票一样，只涨不跌。

　　这是一所全市的中学生削尖了头，都要挤进去的学校。毕竟，当你的一只脚踏进龙门，另一只脚即便够不上清北，去个985或者211的重点一本，也是绰绰有余。

　　在一众名师荟萃、升学率傲人的其他重点初中的对比之下，五四中学确实显得有点……普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基本上五四中学的第一二名，还是有鲤鱼跃龙门的希望。

　　当然，去年的谢雨花是个例外。

　　厨房之内，艾雄刀刀见肉，不一会儿就把一块五花肉剁成了许许多多的立方块。

　　他先把肉过水焯一遍，在锅里小炒后，盛放整齐。待洗干净锅底后，用白糖、姜和食用油做底，倒入肉块翻炒，撒上各路调料，最后再倒上半瓶黄酒和少许老抽，焖个15分钟就行了。

　　艾晴看着锅里的红烧肉由白变红，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爸，我饿了。”

　　“爸这里还有两只剩下的鸡腿，你要不要吃？”

　　“要！”

　　门外，一个穿着碎花裙子，头戴黄色蝴蝶发卡的小姑娘跑进来，看到艾晴的妈妈正在打扫卫生，懂事地站在门口，用银铃般清脆的嗓音问：“阿姨，艾晴在吗？”

　　小姑娘发卡上的水晶一闪一闪的，格外耀眼。沈玲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眼前乖巧可人的小美人，立刻笑脸相迎：“格格，你来了。艾晴在里面呢，快进来。”

　　艾晴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忙不迭地迎出去，全然不顾鸡腿上的油，顺着她的胳膊一路淌到了袖子上。

　　沈玲望着别人家的迪士尼小公主，再望着自己没吃饱饭的乞丐女儿，不禁叹了一口气。

　　周格格站在门口，远远地问：“艾晴，你今天考得怎么样？”

　　“我还行，你怎样？”

　　艾晴啃着鸡腿，不方便说话，所有的问题统一用最简单的话语回复。

　　周格格勉强笑了笑：“我，我就那样呗。我的成绩，你也不是不知道，能考上三中，就不错了。”

　　艾晴惊觉自己好像戳到了别人的痛处，捏着鸡腿问：“你吃不吃鸡腿？我爸那里还有。”

　　“好呀！”格格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笑得像个芭比娃娃。

　　“红烧肉好了！”

　　艾雄捧着红烧肉的锅，从屋里走出来，放在了面馆正中心的餐桌上。

　　“你那锅烫，垫着点，别伤了桌子。”沈玲站在一旁指挥道。

　　艾晴将鸡腿咬在嘴里，连忙去面馆的柜台上抽出一张桌垫带回来。她抬了抬手，示意老爸把锅抱起来，艾雄不耐烦地撇撇嘴，端起焖锅还不忘吐槽一句：“就你妈事多。”

　　沈玲一个眼神过去，杀气十足，艾雄立刻闭了嘴，笑呵呵道：“吃饭吃饭，都是一家人嘛，不要伤了和气。”

　　艾雄起身去盛米饭，一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周格格，形单影只，怪可怜的，连忙招呼她：“格格，没吃晚饭吧？一起来吃吧。”

　　格格站在门口，闻到面馆里一阵阵飘来的肉香，肠胃里已经在排山倒海地翻涌了，但她还是微笑着摇摇头，说：“我妈妈快回来了，她给我带晚饭。”

　　艾晴松了口，用手捏着鸡腿，对老爸的厨艺一顿狂夸：“格格，我爸做饭可好吃了，你快进来。”

　　格格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心动。

　　沈玲擦了擦手，笑道：“格格，你妈妈工作忙，回来就晚了。你就在阿姨家凑活一顿，好不好？”

　　格格眼中的光芒黯淡了，眼神微微有些不自然。面馆之内的一家三口，盛饭的盛饭，拿筷子的拿筷子，啃鸡腿的啃鸡腿，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门口的小姑娘，眼里带着淡淡的失落。

　　“不用了，谢谢阿姨。”格格抬起眼神，面带微笑地拒绝了艾晴一家的约饭邀请，语气坚决。

　　沈玲见格格态度坚决，没有强行挽留，笑道：“那阿姨就不留你了，以后常来家里玩。”

　　格格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格格，你等一等。”

　　艾晴突然跳起来，冲到厨房里，用面馆的餐饮袋打包了最后一只鸡腿，给格格带上，满眼含笑说：“要是周阿姨没回来，你就先垫垫肚子。”

　　格格接过艾晴的鸡腿，心里淌过一阵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