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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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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初晨,温煦的阳光晒得人心暖洋洋,外面冰雪似乎融化了些,总有“滴答,滴答……”的水声钻入耳廓。
温越翻了个身,打算蒙头接着睡,不料余母过来敲门叫尽意起床,说是沈离过来了。
这一下子,温越的瞌睡劲立马跑得没了影儿。
沈离是尽意青梅竹马的男友,如她和傅戎。
不一样的是,沈离温润如玉,傅戎凌厉似刀。
尽意拉开毛毯子细听,门外果真是沈离和温父的攀谈声,她慌乱地转身伸手推温越,“阿越,快起来,沈离来了。”
温越苍白着脸坐起身,皮革毛毯的边角被她白里泛青的指节捏的起皱。
这么早,就要见熟人了么?
她还没……准备好。
“咚咚咚……”
“尽意,是我。”清凉的嗓音混着稳健的脚步声一齐透过门板传进来。
“啊,来了,来了!”尽意急忙大声回应。
她趿拉着鞋快走,距离门前还有几步远时,扭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温越一眼。
尽意心里想了想措辞,没什么不妥后,她眨巴眨巴纠结的眼,谨慎开口道,“阿越,你要不要躲躲?”
“滴答,滴答……”窗外顺着房檐流下来的雪水滴滴拍打在青石板上,声声惊心。
每一滴,似乎都落在温越心坎上,劈出道道惊雷。
温越抬眉,直视尽意的目光,眼露哀伤,“我……”
无言的寂静,更显纠缠。
尽意叹口气,抿嘴回身,也许五年对她来说还是不够。
她提步上前,正要转动门把手,忽听耳边糯糯的嗓音,“别,没事。”
尽意震惊但却不敢转身,她怕扰断温越这一刻生出的勇敢,要知道……她迈出的这小小一步对傅戎来说,是迟到五年的救赎。
尽意屏息几秒,轻启门轴,在楼道口恰好看见正倚着栏杆等她的沈离,温煦的日光打在他背后,留下一地剪影,柔和异常。
尽意笑着迎上前。
*
余家客厅。
待到温越收拾完下楼,余家人几乎都没了影儿。
昨天记得张姨还在呢,怎么今天都忙么?
她接了杯水,轻呼,“尽意?”
没回应,出去了么?
温越疑惑万分,抓抓头,她有收拾这么长时间么?
正要举杯喝水,突觉背后站有人,她低头盯着地上的影子,身形颀长优雅,侧脸的轮廓精致,这一刻她发现自己有点无力,不敢转身。
“傅戎知道吗?”
气氛突然冷凝。
温越僵得厉害,她用力抬手捋捋发丝,掩盖自己的惊慌,随后回身正视沈离,若无其事地笑,“他应该还不知晓,我……刚回来。”
沈离静默,不言语。
温越以为他没话说了,正要找话题打破沉闷的气氛,不料他突然开口,“你最好告诉他。”
话毕,不等温越出声,他就利索地取走沙发上的大衣抬腿出了门。
徒留温越站在那里发怔,久久不能回神。
回来一个多月,温越原本的初衷是去A大任聘助教,奈何尽意劝说她这容貌在A大怕是要引来骚乱,一个老师长得这么姿色惊人,不是勾引男同胞犯罪的根源么,还说她要是真做了大学老师,简直就是误人子弟。
说不定最后没成学姐,成了学弟的媳妇儿。
温越哭笑不得,后来想想尽意说的也在理,她上学早,导致她比同届的A大同学小了两岁。
虽然后来她只在A大读了两年就申请出国留学了……
好在A中也是个不错的地方,至少里面住着她和傅戎的回忆。
“阿越,今天周五了。”同事周小雅贱兮兮的将脸凑到温越的办公桌上,笑的一脸不怀好意。
温越毛骨悚然,转动轴椅躲得远远,她眯着眼,软软开口,“嗯,周五了。”
“周五了你都不兴奋么?”
周小雅一脸见鬼的惊悚模样逗得温越乐了乐。
温越背身调整好面目表情,假装一本正经不知何故地问,“兴奋什么?”
周小雅贼眉鼠眼地左瞧瞧右瞥瞥,见周围同事没人注意她俩谈话,才嘘声埋怨:“阿越,你忘了,你上周答应这周五陪我去相亲的!”
“嘘,隔墙有耳哦,小心旁人认为咱俩“望夫心切”了。”
温越竖起食指放在唇上,轻嘘一声。
周小雅听后,如临大敌,急忙施展她的神功——飞珠功,两个晶晶亮的大眼睛左右忽闪打量飘移不定,稍有人不经意朝这里瞥了一眼,她就要急急忙忙瞪回去,搞得那人莫名其妙,一脸茫然。
温越莞尔,打住继续逗她的心思,侧身继续工作。
日落夕晖,淡淡的金色透过落地窗斜照进来,铺了一地暖色。
温越抬手看表,五点,刚刚好,她倾身将备的差不多的教案装进匣子中。
窗外,太阳温热的光照耀着与它截然不同色彩的雪,熠熠生辉,刺得眼睛生疼,好在还有几株青翠点缀这世界,不至于让它那么孤单。
远处,一线天,几只大雁飘飞而过,似是到了万物归一的季节。
解脱了白日的繁忙杂乱,越发衬出此刻的宁静祥和。
待一切整理妥当,温越瞄了眼左手边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欢脱的小雅,她咳了几声,两指微曲轻叩桌面,“走了,小雅。”
周小雅正忙于“撩男人”,头也不回:“去哪?”
温越故意拖长音,挑逗她,“……我也不知道。”
待温越转身走人了,周小雅才猛得幡然醒悟,也顾不得化妆打扮,甩开转椅,勾上提包就破门而出。
下了车,天高地广,就是戏精本人的作妖场合。
“温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女孩子?”
小雅故作娇羞状态对着温越一脸嫌弃,一面说着,一面尽力将两肩前弓,恨不能缩成一团娇艳的牡丹才罢休。
温越面不改色,肃然道,“女孩子嘛,首先得是个孩子。”
半天过去了,周小雅砸吧砸吧嘴,怎么感觉哪里有问题?
倏然,灵光一闪。
“啊!温越,你嫌我老?”
周小雅惊恐万分,整张脸憋屈的纠缠在一起,像那被猫挠得乱糟糟的线团。
“嗯,比我老。”温越继续扎心。
“天啦噜,世界太险恶,温越都扮猪吃虎,我要回家找妈妈。”
周小雅仰天长叹,一脸悲愤加痛恨,谁再说A中一朵花是个娇软的性子,她回去废了他。
温越勾唇回笑。
绿灯行。
周围人流渐成人海之势,越发汹涌。
温越提醒小雅该走了。
不料扭头回望,发现身旁的小雅不知何时已被人潮卷了个无影无踪,只剩身旁时不时挤过一张陌生的脸孔与她擦肩而过。
左右是呼朋引伴的叫嚷声。
温越心里扑腾得厉害,似是又回到了曾经兵荒马乱的年纪。
异国他乡,独来独往。
一点小事 ,都会让她脆弱的神经打颤。
刚到俄国的那两年里,她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温越苍白着小脸,在人行道上不知所措,只能硬着头皮顺着人流往前迈。
短短十秒,温越再一次体验了一把濒临崩溃的感觉。
耳边似有耳鸣,如火车鸣笛隆隆作响。
温越只身来到一棵常青藤树胖,靠上去。
片刻,她只觉一阵无力感席卷全身,两条腿不受控制地只想顺着树干滑落下去。
日落夕晖,薄阳渐落。
周小雅找到她的时候,看见她蜷缩在一棵树下,周身充斥无助落寞的气息。
温越将脸埋进玫粉围脖中……似是为了汲取热量温暖心脉。
她站在温越身旁,默默不语。
周围人流渐多,似有聚拢之势。
她弯腰对着温越轻轻喊,“阿越……阿越……”
许久。
温越清醒。
她吸吸鼻头,从围脖中抬起脑瓜,弯起远黛的眉,含水的眸,对着焦急担忧的眼神调皮一笑,“没事,日光晃得头晕。”
周小雅觑她一眼,没吭声。
温越识相的向前赔罪,讪笑道,“都怪我,没看好我的小仙女。”
周小雅很担心她,她刚才唤了温越好多声都没有得到回应,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但看她现在明明一脸心事却又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心里叹口气,有些伤感,但最终什么都没问。
没有谁是那么轻易就长大的。
你表面看着她在笑,也许,她是在哭。
远处傅戎眯着眼,想使劲瞧清楚这里的人儿,奈何距离太远,中间又隔着层层人群,一时抽不开身。
四周车来车往,川流不息,他根本没有空子穿过马路。
焦灼地气息有些紊乱。
身旁人时不时推攘两下,烦躁地他有想打人的冲动。
看着远处似是而非的身影,心口抽搐地疼。
他缓口气,从兜里摸出支烟,点上,右手微挡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气流。
这么多年,他认错了多少人,丢弃了多少自尊,他已不记得也……不想算。
他唯有一个念想,只求她回来,告诉他为何抛弃他,哪怕今日就让他死在战场上,只求死得其所。
……
叶青出了咖啡厅就看到这幅画面。
斑马线对面傅戎黑着张脸站在人群中,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很是扎眼,双眸像个……警犬一样时不时地扫描四周。
叶青不厚道的想。
忽觉对面一个接一个凌厉的眼刀飞扑而来。
他有点胆颤,尴尬的摸摸鼻头。
“傅队,这里。”
叶青笑着招呼马路对面站着的傅戎。
待他过来,叶青大大咧咧地攀上傅戎的肩,一脸贱笑,“傅队,你这就不厚道了,让兄弟我们等你这么久,得自罚一杯。”
傅戎白他一眼,未吭声。
美式咖啡厅,室内装潢优雅高端。
灰褐色的墙砖有规律的排版,复古风气息朴厚浓重。
“兄弟,好久不见。”
傅戎刚踏进门内,耳边就传来一阵熟悉的音色,豪爽粗犷。
他站定,视线定格在右手边靠窗的位置,只见战友易丰遥遥对着他举了举手中握着的酒杯,随后一干而尽。
他薄唇微勾,加快步速往前迈去。
今天是他哥仨重聚的日子。
自易丰退伍后,部队里的铁三角就再也铁不起来了,因为……有个人拖他后腿。
他觑了一眼身旁的人,没说话,抬腿向易丰走去。
叶青莫名其妙,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气味,洗过澡了啊,傅队怎么这眼神?
傅戎走远,叶青才回神提步跟上,一步一抬袖,一步一吸鼻。
室内热得很,傅戎边走边解扣,还没到定的位置前,他已将外套搭在手上。
他绕过餐桌,做到黑皮沙发上。
“这几年队里怎么样?”
易丰一面伸手刁餐巾盒上的酒盖起子,一面笑眯眯的问已坐在身旁的傅戎。
“你走的那两年任务出的多,这两年不太出警了。”
傅戎临近勾起一瓶白兰地倒了三杯,依次递给叶青和易丰。
玻璃杯碰撞的声音铿锵清脆。
“干。”
傅戎一仰而尽,痛快利落。
易丰和叶青自也是不甘示弱,齐齐痛快举杯,一干而尽。
酒过三巡,话就唠开了。
“班长身体还行吧?哎,几年没见了,想当年他可没少收拾咱仨。”
傅戎似也是忆起了当年“混蛋”岁月,斜靠在沙发上,曲起长腿,笔直的休闲裤在腿弯处打了褶子,他脸上带了笑意,不复寒凉。
叶青嘴带酸意:“他好的很呢,前两天还拖家带口的去了英国旅游,你没看到他发过来那邮件,一脸得意,完全就在酸我和傅戎呢。”
“哟,怎么了,叶青你这小子莫不是思春了?”
易丰急忙打趣他。
叶青也不脸红,大言不惭道:“我自是到了该想女人的年纪。”
他顿一下,环视四周一圈,接着说:“你说说,就咱班长那磕碜人的样,都有女人愿意跟他,不说我了,就瞅瞅傅戎,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要军衔有军衔……啧啧……啧啧,居然找不来媳妇儿……这世道这人心……真是让人心痛难当……”
他上下打量傅戎,啧啧叹气。
为了配上他那浮夸的语言,叶青居然还起身离席站在过道上一通捶胸顿足,惹得四周飞来众多看戏的目光。
傅戎甩他几个眼镖,示意他安分点。
易丰有点慌神,急忙起身扯住叶青坐下,灌他两杯,假装不经意地瞥了两眼左边气压稍低的人,见没什么雷雨征兆,后大声地对着叶青笑道:“你这家伙,莫不是喝晕了,又开始胡说八道。”
叶青摆脱易丰的钳制,对着他吹胡子瞪眼,不服气的咂嘴:“哼,你才晕了,小爷是千杯不倒,不信我们就来比比,看谁先趴下!”
“怕你不成!”
“来,干!”
“干!”
……
……
悠扬的歌曲响起,平添了份迷离与魅惑。
酒过几巡已不清楚,只见叶青首先扛不住酒力拜倒在椅子上,大喇喇的抻着四肢摊成一团,像个仰天的龟。
易丰踱步来到傅戎身旁坐下,倒了杯酒,对着身旁冷静若一潭死水的男子问:“找到她了吗?”
易丰的声音粗犷中带着酒过喉咙的沙哑。
不重不轻,却直砸心头。
傅戎哑然,半晌轻轻摇头不再言语。
易丰也不再问话,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咖啡馆不知怎的,似有驻唱在唱歌。
不知名的旋律响起,却含着浓浓的解不开的悲伤和遗憾。
“我为你付出的青春那么多年,换来了一句谢谢你的成全,成全了你的今天与明天,成全了我的下个夏天……”
歌声一阵一阵传进傅戎脑中,些许不知名的情绪渐渐从心底浮上来直到喉头。
有些难受。
傅戎转身看着身旁被热气熏得白茫茫一片的玻璃窗,想转移情绪,不料似乎那热气也不想他好过,居然迷了他的眼,酸疼。
窗外的雪似是又飘大了。
他伸手抽起外套,搭在胳膊上,留了句:“易丰,出去一会。”
易丰看着已大步走远的男人,暗叹,拿不起也放不下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