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荷》一川风与

1、第一章 荷花呀

　　“落花空逐流水路，谁人不忆相思苦；小园一夜游惊梦，巷陌蹁跹为谁舞。莫道当初相识误，只叹情深不能住；小楼昨夜凭栏处，经年回首忆如故。
　　“各位客官，今日要说的这个故事正是发生在我们大华国江夏城红台亭阁。哎对，也就是我的脚下。话说三十年前，妖族与我军交战，将此地变成一片焦土，大妖也在此陨落，流民失所，哀鸿遍野。某年某月某日，一位白衣先生来到此地，不忍于此，卖尽家中收藏半生数十幅字画，换取白银千两，建了我们这座小而别致的江夏城……”
　　说书的说的是个老旧的故事，情节老旧，讲的是城中的妖精与这书生相恋的故事；也说了很多遍了。但城中的人怎么也听不厌，定场诗的音一出，亭阁就围满了人。荷花也爱听，她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听到叫好处，她也浮到半空中来，跟着缩成一团叫嚷着鼓掌。
　　台下的人们议论着，30年过去妖族又卷土重来了！妖族与我族本没有什么区别，只叹非得发生战争争夺什么。
　　就在这时窗外似乎走过了一个白衣的影子。荷花扭过身来，趴到窗棂上去望。确定这就是她的小画师。
　　城里有一处小潭，潭上架了一座桥，潭里种了一片的白荷花，如今正是夏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画师每天都到桥上作画，池里的荷花也天天看着这位白衣的画师。其中一朵荷花开了灵智，渐渐地竟能化形，脱离开那株立在污泥中的本体来。城中人都看不见她，她便成天的在城中游荡，这厢听个书，那厢折枝花。
　　今日便是在听书了。
　　门口堵着的人也在讲，什么要是樊先生前年没有贬职要是谁谁谁还在任。
　　她急匆匆地亭阁的墙上穿了过去，从买糖葫芦的摊子下钻过去，拎起她虚无的小裙子，乘着风，赶在小画师到沁荷桥之前回到荷花之上。她是整片池子里最美的荷花，因为她存在其上而充满灵气，她可不想她不在时小画师去画了别的荷花。
　　她的脚尖踩在了荷花上，整个人也倏忽融进了花里。一阵清风袭来，荷花随之轻轻摇曳，似乎在风的轻吻下，更加娇艳了。
　　画师带着画架走到桥上，将架子摆好，拿出画笔来，开始作画了。作画的过程对画师来说，对荷花来说，都是十分享受的。风也轻，云也淡，阳光微凉的正好。
　　一个小娃娃伸手去够岸边的莲蓬，失足落进了水里。不待岸上的人惊呼出声，荷花轻轻地伸手一托，将他托出了水面。娃娃一边拽着根莲蓬，一边顶着满脸的淤泥，懵懵地站在浅滩里，周围的行人都笑出了声。

　　晚霞时分，画师落下了最后一笔收了工。画师收起行囊回家，荷花也偷偷地从花梗上探出身子，跟在他身后，混入归家的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没有注意到，今日的人群有些不同，有人携带着行李风尘仆仆地归家，有人比划着新打的红缨枪。
　　画师走在前面，手垂在身侧随着步子轻轻摇晃。荷花伸出手来够他的手掌，他们就好像牵了手一般。画师觉得似乎有一阵带着荷香的微风轻轻搔过手心，留下一阵痒意。
　　画师回到家，转身合上院子的红漆木门。荷花在门口踟蹰了一下，昨日就是跟到这里了，今天可以多前进一点吗。她将手放在门上，轻轻用力，指尖穿过了门扉，她便穿了门，进到院里去了。
　　院子很大，据说是红台亭阁的别院。那位书中说的白衣先生当年，据说就是住在这里。画师的身影在曲折的回廊里一晃，失去了踪迹。荷花赶紧飘着跟上去。
　　画师将画架放下来摆在屋角，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几处架子，摆着几个盒子，挂着几个铁器，几个金银玉的饰物，桌上对着画轴，窗前放着花瓶、笔砚，桌角挂着一堆铜铁。
　　画师取下今日画的那幅画，细心地展好，又带着去了内室贴起来。满个内室贴的全是画师画的画，荷花在大部分画里都找到了自己。风里的，雨里的，低眉的，昂首的，还是个花苞的，以及盛放时候的。荷花望着满屋的自己，眨巴眨巴眼，偷偷地笑了。
　　画师走出屋子，搂起袖子打水打扫屋子，又拎着水壶给后院的野花浇水，荷花开开心心地跟在后面，路过了一片没有荷花的泥塘。她停下啦，扒在塘边的栏杆上，用手指扣扣栏杆的木刺边，有点心痒。
　　画师转身了，画师去收了衣服，画师又去打了水，画师撩起帘子，画师开始脱衣服，画师……
　　咦咦咦？荷花匆忙从帘子里退了出来，羞得满脸通红。
　　画师洗漱完毕，从帘子里出来，披着一头长发，在黑夜的长廊里，依次点燃整座院子的灯火。然后到廊子的美人榻上躺下，捧着一本古卷，在满天星光里，在塌边摇晃的烛苗里，低眉读起书来。荷花没有那么多美好的词汇，此时心中也竟冒出说书人常用的抑扬顿挫的语调来：美人如画。满空的星子摇摇晃晃地炸碎，荷花走到画师身边，弯下腰闭上眼，轻轻地在画师脸侧留下了一个吻。她侧躺下来，蜷在画师的衣摆上，靠在画师腿上，那卷古书的正下方，安静地睡去了。
　　临睡前看见古卷上依稀写着用兵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