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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7 ...

  •   庄彦语塞,半晌道:“此事说来有些。。。”
      他话未说完,就见季晓梗又坐回原位,四人都盯着自己看,好像四只待哺的雏鹰,不由笑道:“其实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只是先辈们认为不算光彩,所以不愿透露给世人。不过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想说说也没什么。”
      “奇局门集世人瞩目,自然也会引来觊觎之人的祸心。当时天下九分,各方争斗得极为厉害,奇局门弟子自然成为各方争抢的对象。”庄彦遗憾道,“先祖原想效仿林杼前辈,任弟子入世救世,但没过多久,奇局门内弟子因为立场不同,自己便先打了起来,渐渐连一些不愿入世,只是试图制止兄弟相残的门人也被牵连进去。先祖最得意的小弟子,也命丧于此。。。先祖不愿眼睁睁看着门中弟子就此凋零,但各人立场已定,又无法妥协。无奈之下才决意率众弟子隐退江湖。当时其实愿意同去的人并不太多,先祖便让留下的人承诺,终生不得再以奇局门门人自居,也不得将门内所学外传。”
      几人无言,傅怀瑾苦着脸道:“虽说立场有别,可毕竟是同门师兄弟,竟闹到这样地步。。。”
      “涉及权利纷争,想来难以如前那么黑白分明,行事随心了。”裴陆道。
      “正是如此,何况当时时局动乱得厉害。”庄彦叹道,“更何况入世后若再有娶嫁,便不会是孤身一人时那样自在。”
      季晓梗却瞥了瞥嘴:“这话我可不信,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何必最后还要把缘由归到别人身上。若是喜欢一个人,任谁都会忍不住去亲近;若是不想伤害一个人,刀架在脖子上也会犹豫再三。”
      “姑娘说得有理。”庄彦笑了,又露出几分复杂神情,“今日我与几位讲的,都是先辈口口相传,当年的那些人,究竟是如何,其实又有谁能知道呢?”
      桌上烛火飘摇,四人也都觉得有理。庄彦接着道:“太久没有见到习武之人,今日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也算解解我的话瘾。几位不如早点休息。山中夜里凉得很,不知谁与我一起打地铺?”
      被困倦与故事纠缠的几人很快躺好休息。夜深寒气重,裴陆看着紧紧窝在身侧的师兄,心中思绪烦乱。三个男人挤在一块不大的地面,他也不敢随意翻动,僵着身子不知过了多久,方有些迷糊,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啼叫声。
      “阿妙!”一侧的庄彦立刻从地上爬起,小声叫着冲出门去。裴陆见门外缝隙闪过几缕鲜艳的颜色,也看不出什么。他刚想起身,就听旁边熟睡的傅怀瑾哼哼两声,身子朝他缩了缩。裴陆连忙止住动作,小心翼翼将身旁无人的被子给傅怀瑾加上。
      时辰还早,门外还是阴沉沉,室内就更加昏暗,裴陆却将面前紧挨的人看得分明。看过千万遍的熟悉眉眼此刻安然合着,虽没有往日的灵动,却让凝视者安心放任视线肆虐。挺翘小鼻下红润的双唇微微嘟起,柔软白皙的面颊被压得更加饱满,引得人越发想要亲近。
      裴陆目不转睛,没有格挡的通畅大屋中,两侧的床与小榻处能听到季晓梗和温别平稳的呼吸声。他心若擂鼓,鼻尖轻轻触上对面人的鼻尖,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寒冷中的湿润与温度,好像火苗烧到心上,让人失去理智。
      待天光大亮时,季晓梗才醒过来。她翻了个身,透过薄薄的纱围,就看见地上只有傅怀瑾与裴陆睡得香甜。对面小榻上温别安静地坐着,双眼定定注视着睡着的两人。
      “。。。。。。”季晓梗轻手轻脚整理好衣衫,伸手去掀床围幔时,温别才似惊醒般一抖。
      见季晓梗出来就要开口,他忙竖起手指在嘴边一挡,指了指门外。两人于是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一推开门,寒冷的水气无形地将两人包裹在内。季晓梗打了个寒颤,深深吸了口冰冷的湿气,道:“这两人昨晚做什么去了?睡到这会儿还这么沉。”
      她看温别的脸神情不变,耳朵却红了一点,心里更加好奇。可是不论她如何试探逼问,温别都不肯开口回答。
      不等季晓梗耐心耗尽,屋里便传来一声抱怨:“你嘟嘟囔囔吵什么呢?不能让我再睡会吗?”
      季晓梗急忙收声,两人回身,就见傅怀瑾裹着被子站在推开的门口,冲着两人大大打了个喷嚏。裴陆站在他身后,连忙将门推上一半,道:“师兄,刚起身不要站在门口吹风。”
      季晓梗暗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地上那么凉还睡什么?起来看看,庄彦怎么不在?”
      “应是他的阿妙回来了。”裴陆道,“卯时不到我听见外面鸡叫声,庄彦就醒来跑了出去。”
      “卯时?你就醒了?”季晓梗道。
      裴陆淡定自若:“只是迷糊听到,他一出去我便又睡过去,昨夜的果酒有些上头。”
      “你们预备何时出发?”温别冷冷问。
      季晓梗看了看门外道:“等庄彦回来告个别吧。”
      山中风卷残叶打着旋飘舞,清冽的溪水自山顶流泻泠泠咚咚作响,好像带起银铃般的幻乐。树林间漫着薄薄的水气,包裹住与世隔绝的小屋,扑在肌肤上漾起冷冷的舒缓感。除了睡回笼觉的傅怀瑾,三人都没有回去屋里,各找了位置,安静地坐在院中。
      温别坐在石桌旁,深深吸了口湿润的空气,拿出腰间玉笛,在唇间吹响。笛音婉转,混着山中鸟鸣,一时喧嚣远离,世间似乎只有此地此情存在。
      三人性格迥异,来路去处不同,却在这一时间心有所感。季晓梗靠着秋千索,眼神放空眺向远方。裴陆站在廊下,抱着含章,唇角莫名扬起一抹弧度。
      笛音将近结束时,门外传来一声唳叫。庄彦背对着撞门进来,身子两侧支棱出两丛鲜艳的羽毛。他口中讨好地念叨着:“阿妙听话!方才那只野猫太大了,你打不过它的!快些回家吧,我给你做油炸肉虫!”
      他转过身,几人看到他怀里抱着个一岁幼儿般大小的野禽,说不清是什么品种。红喙尖利,一身蓝紫泛光的羽毛,长长的翎羽色泽绚烂托在地上,眼神凶悍地看着强抱着自己的人。
      “小心!”季晓梗忍不住惊呼。红喙眼看就要啄上庄彦的眼睛。
      庄彦手中两指合并,不知在那禽鸟身上做了些什么,就见原本凶狠的小脑袋晃了晃,安静地搭在庄彦胳膊上。
      “阿妙老被山猫欺负,这两天是去报仇雪耻了。”他把禽鸟放进院中一间半人高的木屋里,对几人解释道,“可惜山猫太多,我们阿妙总吃亏。”
      季晓梗道:“你与你的鸡?鸟?真是感情深厚。”
      庄彦笑笑,问道:“你们饿了吧,我去地里挖了些菜,煮熟就能吃。”他指着地上满是土的布袋子。
      裴陆上前打开,见里面有几个甘薯,土豆和一些豆子小瓜,便拎着去了厨房。
      傅怀瑾醒来时,只觉屋中香气逼人。他懒懒得伸手把床纱拨开道缝,见四人围坐在桌前,其中的庄彦双目含泪,凝望裴陆。
      “出什么事了?”他一个轱辘爬起身,坐到裴陆身边。
      “师兄醒了。”裴陆温声道,拿起一个扣在碗中的甘薯递到傅怀瑾手中,“这会还热着,师兄睡了这么久,肯定饿了。”
      炙烤得外焦里嫩的甘薯散发出阵阵香气,傅怀瑾忍不住咬了一口,含混道:“他怎么哭了?”
      “我想拜师,你师弟不愿收我。”庄彦抹了把脸。
      傅怀瑾吃惊:“你武艺不比我们任何一人差,为何还要拜他为师?”
      “不是学武!我要学做菜!”庄彦坚定道。
      “我没说不行,只是我们今日就要下山,你又不愿与我们一起走。”裴陆皱眉道。
      庄彦叹了口气,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土豆,感慨:“太好吃了!”
      “你为何不愿下山?”傅怀瑾好奇问道,“你这里也不会有人来,你出去转个十天半月再回来不好吗?山外美食可多呢”
      咽下口中食物,庄彦无奈道:“我是不能随意下山的。每一辈传承者,需静心寡欲,不以世俗迷眼乱心。我幼时生活的山上发生火灾,为了再寻居所,我已经下山两次,才找到这样一个好地方。。。我想下次下山,就是要寻找下一代传承者之时了。”
      “这莫不是一辈子卖给他们了?”季晓梗调笑道。
      庄彦立刻反驳:“这是一开始父亲带我回来就说好的。承诺已定,自然是要好好遵守的。”
      “。。。说得轻巧,哪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季晓梗收起笑脸,好好地打量了一番庄彦。
      “做不到的,自然不答应就是。”庄彦理所当然道。
      四人都看着他,傅怀瑾放下甘薯,拍了拍他的肩:“既然如此,以后我来看你的时候,再给你带些好吃的吧!”
      庄彦双目发光:“你下次何时来?”
      “我们要去泰京办点事,办完事要回我家住几日。。。返程也需要几日。。。估摸着最少一两个月后吧。”傅怀瑾道。
      庄彦大乐点头:“你师弟与你一起来吗?”
      裴陆还未答话,傅怀瑾便道:“这是自然!”
      用过早饭,四人便准备出发。傅怀瑾与季晓梗在一旁收拾,裴陆在厨房给庄彦讲一些做菜的心得。刚醒没多久的阿妙在自己的窝中欢畅地吃着肉虫大餐。
      群山静默,林鸟生机勃勃,绕出桃源般的小居,庄彦恋恋不舍地将四人送上官道。
      “再走个几日,便可到泰京地界。”他看着四人,与傅怀瑾道,“你再来时可能会下雪,山里路不好走。你若是找不到,可以去陈家村,他们知道如何来我这里。”
      见傅怀瑾郑重点头,他才露出笑脸,与四人拱手道别。
      休整一夜,四人心情畅快地奔驰道中。三四日的路途平淡,说笑间便转眼度过。走出山林,前方远处可见高耸的青石围墙,傅怀瑾道:“那就是泰京了。”
      “你去过吗?”季晓梗问他。
      “很小的时候还常去,后来被我爹送去莅阳山就再未来过。清静原本不许弟子随意下山,有家在山下的也只有年节特例可申请由家人接回家呆呆。我只路过时看到城外。”傅怀瑾道,看着那片城池,“不知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温别率先一甩马缰,三人跟在身后,一齐向城门走去。
      泰京气候湿润,雨水颇多,走出山道,马蹄踩着有些泥泞的土地穿过人流。傅怀瑾蹙眉看着周遭百姓中混杂的一些衣衫厚重破败之人,与裴陆道:“看这些人的穿着,难道北边的难民已经有走到这里的吗?”
      “崖州一带战事多发,许多村落已经荒芜,大多数难民向东走,体力好年轻的,差不多已有部分到达庆州。泰京位于庆州东北,现在已有不少难民。”温别看着城门,“泰京城尹看来不错,允许放行难民进入城中。”
      “不知是城尹还是什么人的决策。”裴陆道,“这么多人,如何安置?”
      四人进入高大而拥挤的城门,一入眼便是连绵起伏如群山的各色彩绸牌匾,看着格外绚丽。宽敞的石板路上马蹄声清脆,却几乎被沿途的叫卖声掩盖。傅怀瑾跳下马,很快怀里就捧着一碗甜糕几个油纸包回来,还给三人一人塞了一个。
      “我小时最喜欢吃这种炸果!”他笑眯眯对三人说,“特别甜!”
      季晓梗与裴陆闻言小口吃起来,配合得点头称赞。温别拿着纸包,看了看城里,道:“我走了。”
      “好,若是有时间,可以去傅家找我!”傅怀瑾笑着挥手,“泰京城中傅家的商铺很多,你随便找人问问就知道了。”
      温别将纸包揣进怀里,将马缰还给裴陆。他退后一步,看了看傅怀瑾露出一个笑脸,便转身没入人流。
      傅怀瑾有些不舍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长长出一口气,便大口吃起怀里的点心。三人没有休息,傅怀瑾向旁边百姓打听,很快就得到答案。
      “六皇子接了谕旨来咱们这里给他娘修座宫殿,就在城南门外紧挨着!”被询问的年轻小伙满面不屑,“这不是笑话吗?哪有挨着城修的,这些大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那个阔气啊!我看光大小都快赶上整个泰京城了。”
      “。。。”傅怀瑾与裴陆面面相觑,私心以为是小伙说话夸张,遂不接话,只问道,“那这六皇子,通常都在哪里呆着?在城南吗?”
      没得到附和,小伙仍大度回答:“怎么会?这些当官的,怎么会去风吹日晒?天天都在府衙里养着呢!这几天各大酒楼的酒菜轮番往里面送呢,也不知道这位还要呆多久!”
      他一脸无奈地摇着头,似乎满心心痛那些酒菜。傅怀瑾尴尬笑笑,买了点他摊上的豆子,问明府衙位置。裴陆牵着两匹马,与季晓梗一起跟在傅怀瑾身后,三人慢慢向城中心走去。
      泰京府衙高门阔宅,朱红色大门油亮发光,每一寸砖瓦都透着细腻的精致,与安阳发旧的衙门差别甚大。傅怀瑾看一圈,同裴陆小声道:“进城时还不觉得,见到这才发现,泰京比安阳是高出不知多少。”裴陆心领神会地与他相视笑笑。
      季晓梗站在一旁,问:“我们可是要进去?这能随便进入吗?”
      傅怀瑾与裴陆习惯了安阳敞开随进随出的大门,一时不知对眼前紧紧关闭的门作何反应。略一踟蹰,傅怀瑾便大步走上台阶,口中道:“我们也是有要事,有何不能进的?”
      他用力砸门,好久不见动静。裴陆怕他手疼,换自己来敲。三人在门外,引得围观人指指点点好一会,才见一个中年差役苦着脸把门打开。
      “什么人!”苦脸男人横声质问,眼睛自耷拉的眼皮下滴溜溜翻转几圈,扫过季晓梗与裴陆,停留在傅怀瑾身上。
      “你们是何人,为何擅敲府衙大门?”他的目光在傅怀瑾腰间顿了顿,语气略微和缓问道。
      傅怀瑾笑道:“这位大哥,我二人是清静弟子,与六皇子是旧友。现有要事,特来找六皇子相商。”
      听到六皇子名头,那差役立刻收回好脸色,一把松开挡住大门的胳膊,像被火烧到一般往后退着道:“六皇子忙得很,哪里有时间见你们这些闲人,你们快走吧!”
      三人惊诧地看着他口中如是说,身体却快速消失在门后。裴陆用含章顶开一侧大门,只见门内庭中空无一人。
      “。。。进吗?”裴陆犹豫道。
      “。。。。。。”傅怀瑾一脚踢开大门,“管他呢,走!”
      两人身后缀着有些雀跃的季晓梗,大大咧咧地走进去。只见正堂中,两侧房屋内,都见不到人影。
      “若不是方才开门的人太猥琐,我都要以为这里是鬼宅呢?”季晓梗摸了摸门廊中白玉雕饰,“手感真好。”
      裴陆在前后转了一圈,对傅怀瑾道:“这边有声音。”
      三人向内进发,泰京衙门也如同多数南地建筑一般,曲径通幽,别有滋味。前方渐渐听到刀枪之音,傅怀瑾只顾往里走,没有注意裴陆忽然止住脚步,向上望去。
      “你们是何人?”一道清亮男音在身旁的小楼上响起。
      傅怀瑾回头,只见二层小楼上,一年轻男子坐在窗前。他面白细腻,双眼明亮,习惯性地含着笑望过来。薄唇上两抹浅须,为他娟秀的容颜添上几分文人之气。
      “我们乃清静弟子,有要事前来寻见六皇子。”傅怀瑾拱手道,“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那男子笑容和善,眼睛却细细看过三人,仍是缓缓道:“六皇子事务繁忙,三位如要求见,应先遣人禀报,得到通传方可进入。”
      “衙门口无人,我三人眼下事情紧急,便不请自入,还望大人见谅。”傅怀瑾犹自解释,“待见到六皇子,他自然。。。”
      “六皇子天潢贵胄,实在不是你们能随意求见的。”那男子打断他的话,面上笑容不变,“若是人人有急事,都如此闯入,成何体统。”
      季晓梗轻声冷笑,傅怀瑾与裴陆也心生不耐。但傅怀瑾不愿她与官场中人冲突,忙道:“大人言之有理。只是我们与六皇子原是旧交,他若见到我们,定不会怪责大人。。。”
      “有何旧交?”楼上男人问道。
      傅怀瑾抿紧嘴唇,不愿再与他废话,只得说道:“实不相瞒,我姓傅名怀瑾,是六皇子的表弟。”
      那男人一愣:“你是傅卓越的儿子?”
      傅怀瑾在心中叹了口气,面上谦恭笑道:“正是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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