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我没戴眼镜听不清》纯情论

12、第 12 章

　　向某教神职人员发了通邪火的秀丽转头就开始后悔，毕竟迁怒是不对的。

　　虽然他们这帮穿祭袍的家伙关键时刻确实没啥卵用，最多喊几句口号：啊！可怜的人！可怜的灵魂！他受到了污秽侵袭！愿圣主怜悯！

　　大哥，莫要废话，请拿起你们剑直接砍死了事。

　　尽管她和神圣教对某些事情的看法有着根本性的差异，但也着实没想得罪他们。

　　秀丽郁闷地丢开手机趴在露台上，随即又被大理石砖残余的高温烫得差点没把皮黏在上面。

　　她一边咝气，一边勾着脖子看踱到湖边饮水的鹿群。

　　大大小小足有十来头，清一色的雪白，体型健硕优美。

　　秀丽仔仔细细地捋过一遍，嗯？没有小鹿可以理解，但也没有母鹿？那族群怎么繁衍呢。

　　在草地上打闹嬉戏的全部顶着一头昂藏分杈的巨角，你推我我顶你的，活像精力过剩的青年人般到处蹦跶，撩骚同伴。

　　秀丽看得有趣，攀到别墅附近石山上纳凉的雄鹿也在闲闲地看她。

　　它的面中有一条并不明显的笔直灰线，正巧对齐到鼻尖。

　　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忽而眯起，颇有肉感的嘴唇左右左右左地嚼来嚼去。

　　“……”

　　这表情不对劲，嘲讽力破表。

　　秀丽心情不好，就不太愿意认输，她扶着眼镜使劲盯回去，用尽毕生功力演绎出傲慢女总裁的气势——看我中指，比你的角更狂。

　　白鹿嘴巴骤然一停。

　　秀丽也跟着一愣。

　　？？？

　　雄鹿沉沉踏着灰黄的蹄，冲着她的方向压下身来。

　　……

　　！！！不是吧！

　　一瞬间脑子里警钟长鸣，她后退的刹那，白鹿便高高跃起，像颗炮弹般射进了露台——

　　桌椅摆设登时叮铃哐当飞了一地。

　　它倒是潇洒地一个急刹，脖子一扭，张嘴就薅住了秀丽的头发。

　　“啊！好痛！啊！松嘴！你这个小混混！好痛！啊！”

　　露台下传来一丝轻笑：
　　“需要帮忙吗，秀丽小姐。”

　　露台上同时露出一张通红的美人面和糊着一嘴发丝的恶鹿脸。

　　尤里先生似乎又才沐浴过，微潮的发丝还能乖顺地别在耳后。

　　他换了身素净的衬衫和浅灰的长裤，两手插着兜，臂弯里夹着白色文件夹，看上去清爽又斯文。

　　秀丽奋力拔了一把自己湿哒哒黏糊糊的头发，羞耻莫名地抿了抿嘴唇。

　　楼下的男人没有为难她，低低唤了一声：
　　“下来，克莫伊。”

　　那一言不合就扯头发撕逼的白鹿磨了磨嘴唇，呸地一声吐了出来，旋即趾高气昂地跳上栏杆。

　　秀丽拎着自己蘸满了臭烘烘口水的头发，趁它跳下去时，气恼地撸了把它肥硕的屁股。

　　男人再次露出笑意。

　　名叫克莫伊的白鹿回头龇了下大牙，带着它嘲讽力依旧的脸，跟在一哄而散的小伙伴们后面，踢踢踏踏地返回了渐入昏暗的树林。

　　十分钟后，重新洗过头的秀丽在客厅里招待了自家领导，然而咸香的芝士奶茶和甜点却依旧是人家提供的。

　　总是被投喂的秀丽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谢。

　　尤里微笑摆手，将文件夹递给她：
　　“我想你应该会很介意早上的事，就稍微整理了点资料。”

　　秀丽一愣，顿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按在文件夹上，迟缓地翻了开来。

　　第一张就是彩印出来的照片，是她熟悉又陌生的白兰屋客厅。

　　天花板和四面墙上都留着灰黑色的古怪痕迹，家具也只剩下一堆碎渣残骸。

　　塌了一半的沙发旁边倒扣着室友芭尔达宝贝的限量球鞋——这下可好，她想咆哮都没地方去。

　　第二张照片是……米莎。

　　她穿着一条并不合身的碎花连衣裙——裙子是秀丽好几年前买的，因为各种原因收在柜子里鲜少见光——她就这般面带笑容地躺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

　　这场景其实算不上恐怖血腥，她裸露的身上甚至没有明显的伤痕。

　　然而秀丽的手却控制不住的震颤了起来。

　　——那散开的、花朵一般的裙摆向上翻着，但因长度所限，只能轻轻勾在女尸僵硬的下巴上。

　　一只指骨颀长的手突然伸过来按住照片，力道柔和地抽走了文件夹。

　　秀丽茫然地抬头，脸色苍白得让人怀疑她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是我疏忽了，”尤里略带歉意地蹙着眉尖，温雅的嗓音里满是安抚，“不该给女士看这样的画面，请允许我口述给你吧。”

　　秀丽她们的房东也住在同一栋楼，早起去神殿做祷告时发现白兰屋大门洞开，屋内一副暴风席卷过的模样不说，其中一名租客还姿态诡谲地横尸在客厅当中。

　　老太太当时便吓得魂飞魄散。

　　后面的流程很简单，报警、取证、收尸，但根据新出的尸检报告，米莎·麦肯伦却并非是受到暴力侵害而亡的，她的死亡时间要更早一些。

　　确切的说，是秀丽面试归来的那天深夜，她就已经死了，死于药物过量造成的心梗。

　　秀丽打了个寒颤，她想起了昨天在屋里闻到的那丝淡淡的臭味。

　　因此，米莎的死跟入室的暴徒并无瓜葛，至少表面上是，但同时也无法解释对方为何要将房间破坏至此，还给尸体换了衣服，摆成那副模样。

　　这种古怪的仪式一般的画面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精神不稳定的邪/教徒。

　　目前警方的调查重点落在了死者失踪的男友，杰利奥·福特身上。

　　这个人至少跟女友的尸体呆了一天一夜，也未被目击到离开公寓，就这样离奇地人间蒸发了。

　　对他搜查难点在于银花大道这个地方，离极光神殿非常近又汇聚了相当多的信徒，他们认为在神的领域里安装监控设施属于一种亵渎，当时在市政厅外很是闹了一番。

　　现在倒好，一个摄像头都没有，上哪儿去大海捞针。

　　秀丽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还好吗？”尤里敛着眉眼凝视她。

　　从他身上氤氲开来的冷香浸润了秀丽干涩的呼吸，她艰难地点点头。

　　“感谢您为我费的心，我真的……很需要知道这些。”

　　她不能再住回银花大道了。

　　“不用谢，”尤里拇指按着食指圈成一个圈，额上微卷的发丝又开始顽皮地往下落，“能用这个（金时）解决的都不能算费心。”

　　秀丽不禁笑了笑，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

　　……

　　这件事就是个明明白白传达给秀丽的信息。

　　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甚至已经开始考虑是否到了告别丰城的时候，之前的积蓄在房租里投入过多，又出了这样的事，短期内必然住不了人，余下的租金也不知能退回多少。

　　眼下最好是继续在赤星生物工作，攒一两个月的工资再走。而且现在住的地方很特别，藏一段日子应该不难。

　　秀丽沉默着坐了起来。

　　对尤里先生来说，或许只是无心插柳，但她却实实在在地受了恩惠。

　　辞职之前应该回报一二的，可人家又能有什么地方需要她回报的呢。

　　她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

　　秀丽搂着靠枕，赤脚踩在七彩的地毯上磨磨蹭蹭地挪到窗边——唔，别说，微光里的彩玻璃比白天更漂亮……

　　她敲了敲自己的头壳，注意力不集中真要命。

　　窗外模糊地传来“哗啦”一声响。

　　秀丽怔了怔，小心翼翼地推开一丝缝。

　　湖对岸水杉后的原木色别墅里隐约亮着暖黄的灯，她转了转眼珠，视线定在湖中央。

　　今夜无月，星河倒卷。点点灿烂落在湖面，波澜一起便碎成满池金沙。

　　一段极修长柔韧的背脊倏忽沉浮在暗绿的水里，规律起伏的肩胛骨像振翅的蝴蝶，却又远比蝴蝶更有力。

　　弧度流畅的手臂和双腿轻松对抗着阻力，窄瘦的下腰身和肌理致密的臀部一同藏在薄薄的布料里，绷得山川丘壑似有若无……

　　秀丽又嚯地仰脸看了眼自己的头顶。

　　而后不禁捏了捏鼻梁，视力太好了，遭不住，搞得跟偷窥似的。

　　这位美男鱼十分凶残地来回游了好几圈才上岸，秀丽倏地挪开眼，孩子不能看正面。

　　他松松披了件黑色睡袍，在湖边凉椅上躺下，一动不动地看着漫天星海。

　　秀丽不禁吐槽，差点忘了这也是个不爱睡觉的夜游党，昨天还跑市区看神殿去了。

　　想着想着，她又不禁升起了一丝微妙的情绪。

　　……他会不会，跟自己是同类呢？

　　一个，既没有幸福泡，也没有肉气球的人——

　　究竟该把他当同类，还是异类？

　　秀丽无声无息地阖紧窗户，有些丧地转身窝回了床上。

　　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正常的世界跟她眼里看到的世界是决然不同的。

　　正常的世界里，人不会顶着五颜六色的泡泡走来走去，也不会从后脑勺长出脐带放飞奇形怪状的肉瘤。

　　或许是天性，她自然而然地明白这两个不存在于他人视线中的东西意味着什么。

　　那离奇的、人与人之间的壁垒，正像个脆弱又漂亮的肥皂泡般保护着每个人，也拒绝着别人接近和入侵。它是人类生命中所有正面之物的集合，代表着快乐、信任、笑容、富裕、圆满等等一切光明而积极的物象，秀丽幼时的朋友取了个十分贴切的名字，叫幸福泡。

　　人既然活着就一定会拥有保护自己拒绝别人的壁垒，正仿佛精神病人的幸福泡顽固得像水泥墙，而孩童的幸福泡大得似乎能容纳万物，又薄弱得好像一戳就破。

　　唯有快死的人才会逐渐失去他的幸福泡。

　　可秀丽没有，外面正在看星星的那位，也没有。

　　再说人又岂会只拥有正面之物，哪怕是刚出生的婴儿都知道要奶喝——人的欲望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因各种情绪所起的肉气球，秀丽并不害怕，它们往往一念生一念死。

　　可怖的永远是在恶欲中诞生的污秽。

　　在它们成长到能取代人性之前，恶欲的气球无法渗透别人的幸福泡，毕竟想法没有付诸行动之前，就仅是想法。但污秽缠身的人，又岂会止步于想法。

　　——人哺育着魔鬼，魔鬼也操控着人，最终人不是人，魔鬼却始终是魔鬼。

　　没有幸福泡的秀丽在漫长的二十几年里，努力发掘着属于自己的生存方式，她了解它们，也正如它们总是追逐着暴露在世间的她。

　　只是现在，某种平衡正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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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不更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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