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音陷落》uee

1、第 1 章

　　五月是菁城的雨季，雨势迅猛，整座城成了湿漉漉的钢铁森林，学校沦为泥泞囚笼。

　　阿嘉将手里的雨伞撑开放在走廊上，走进教室，教室没有开灯，外面乌云密布，室内自然也不亮堂，桌椅人影糊成一团。

　　“陈阿嘉，开灯。”
　　一个声音叫住她。

　　阿嘉脚步滞住，听话地打开了教室的灯。

　　垂下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的座位并不惹眼，是靠走廊墙壁的一个位置。

　　靠窗的几个女生被大风刮进室内的几滴碎雨弄的嬉笑一片，她们将裙子提高，露出大腿的一截，擦拭着莹白的肌肤，比外面的疾风骤雨还要惹人注意。

　　“逢绰你老婆打人了！”

　　“能不能来管管她了…”

　　说话的人是刘玥，她是班上的纪律委员。

　　另外一个头发有点微卷的女生就是安橦，她长相甜美，是班上大半男生的梦中女神。

　　她用手指示意刘玥闭嘴，慌张地看向了门外，确认那个男生不在。

　　“人在隔壁大学参加国际人工智能大赛呢，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瞧给你吓的。”

　　安橦红着脸，“谁说我是在看他。”

　　两人的举动引得旁边的女生们哈哈大笑，后排的一堆男生也见怪不怪地咧咧嘴，也有人故作叫嚣，让刘玥别欺负安橦。

　　早上的课过去的特别快，至少阿嘉是这样想的。

　　她把课本收拾好了后，教室里的人几乎都走了。她也差不多该去吃饭了。走廊上，只剩三四把晾开的伞，她仔细地看了一遍，确实没有她的伞，阿嘉下意识地走到垃圾桶旁边，小心翼翼瞥了瞥，里面只有一些纸团和塑料瓶。

　　收回视线，她把校服拉链拉低了些，这样松动很多，可以扯起来盖住她大半个脑袋。

　　应该能挡住部分雨。

　　刚一出教室，后面便传来一句突兀的女声。

　　“同学请问食堂在哪里啊？”

　　阿嘉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同他讲话，迟疑回头。

　　“我今天刚转学过来，就这个班。”她浅笑着指了一下旁边的教室。

　　这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皮肤很白皙，校服下的手臂浮现着几条细线般的青筋，她留着一头乌黑的齐肩发，手里握着一把普通的黑伞，和她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阿嘉没有多看，低低回应了一句，“那个方向。”

　　她的手指略微指了一下，又僵硬着收回。

　　她应该可以理解到自己说的方向吧。

　　女生转动了一下手里的黑伞，“谢谢啦。”

　　阿嘉心里咯噔一下，已经很久没有人和她说谢谢了，而且还是被一个看起来很优秀的人说谢谢。

　　黑伞渐行渐远，雨突然大了起来。

　　黑幕中挂着无数排雨帘，弗一伸脚，便被狠狠地洗刷了一通，湿掉了整个鞋头。

　　阿嘉打消了去食堂的念头。

　　回到教室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去饮水机接了一大杯水，水很烫，她小心翼翼拿着，转身时，一个女生从门口跑了进来，阿嘉急忙握紧水杯向后仰，因为惯性，水不可抑制地洒了出来，一大部分洒到了阿嘉的胸口，还有一些洒在了外面。

　　她的胸口皮肤灼热，脑子嗡嗡作响。

　　“陈阿嘉，你在干嘛啊？”

　　安橦略带哭腔，“这么烫的水，你是故意的吧？”

　　阿嘉急忙递上纸巾。

　　刘玥和一众女生恰巧这时走了进来，看到安橦白皙的大腿被烫红了一块，再加上她的哭腔和阿嘉手上的水杯，瞬间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陈阿嘉，你有病吧，欺负安橦算什么，你有本事冲我来啊！”

　　刘玥的嗓门大，体型壮，在气势上已经战胜了阿嘉不知道多少倍。

　　女生们跟着你一句我一句。

　　“对不起…”

　　阿嘉低着头，自己的胸口已经被烫的难以忍受。

　　她知道，就算自己解释也没有用。

　　刘玥黑着脸：“就因为用了下你的小破伞，你就这样对安橦？”

　　说完她便把手中还滴着水的伞扔出了门外，伞面在走廊上翻滚了几圈，水渍把灰色的地砖染的发黑。

　　女生们窃窃私语。

　　“安橦好惨，刚被逢绰拒绝，回来还被她泼烫水。”

　　“农村妹就是讨嫌…”

　　她们的声音嘈杂又阴险，说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

　　阿嘉只觉得她们愈发兴奋，在讨伐她的事上增进了莫名的一致性。

　　再然后，教室门都被关了起来，窗帘也被拉上，有一只手朝她推搡了一下，水杯彻底倾翻，溅了阿嘉一身，女生们的伪善尽数剥落，伸向阿嘉的手越来越多，有人在抓她的头发，有人在扇她的脸，扇她脸的人很快被制止，一个邪恶的声音说这样会被发现。

　　阿嘉用手抱头，紧紧闭着眼睛，快要站不稳了，就靠住了饮水机。

　　饮水机也被阿嘉带着晃来晃去。

　　安橦似是看不下去：“别打她了，以后我离她远点就是了。”

　　她刚哭完，有种说不出的柔弱。

　　刘玥愤愤不平，但是还是号召小姐妹们散了。

　　有人看着阿嘉凌乱的模样发出笑声，也有人不尽兴地又给了阿嘉一巴掌。

　　她们回到了窗户边自己的座位。

　　女生们团团围坐，讨论起了逢绰，刚才的一切就像从未发生。

　　她们好像忘了，自己的手长出了猩红的长甲，喉舌中吐出了淬毒的利器。

　　阿嘉的脸一抽一抽的，地上掉了许多被扯下来的头发，胳臂上也被拧出了几道青紫。

　　她默默地将水杯放回自己的座位，穿上了长袖外套向卫生间走去。

　　通常在她们发泄完后，就会极度无视自己，也许是为了抹杀掉之前那个暴戾的自己。

　　令她难堪的是，自己已经越来越习惯这种痛苦，或者说，是麻木。

　　走廊上越来越多吃完饭回来的人，阿嘉用清水抹了把脸，将短发用水简单打整了一下，她不清楚上面会不会留有一些施虐的痕迹。

　　“嗨，又是你啊同学？”

　　阿嘉身边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声音，她小心看去，是刚才那个女生。她点头回应。

　　应英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你好像不太开心啊？”

　　“没有。”阿嘉没有回视她。

　　应英继续向她凑近，阿嘉本能地后退。

　　应英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解释道：“没有不开心当然最好啦，那可以麻烦你告诉我逢绰在哪个班吗？”紧接着又说：“还没问你认不认识他呢，就是经常霸榜你们学校新闻的那个人，高高的，一米八几，平时总是拉着一张脸，像是全世界都是他债主，动不动还翘课，就这样还有一堆女孩子跟他屁股后边。”

　　阿嘉稍稍侧过脸些，女孩子明艳的双眸就这样盯着自己，咫尺而已。

　　“他在我们班。”阿嘉低低地吐出这几个字。

　　“原来就在隔壁班吗！你是隔壁班的对吧？”

　　阿嘉擦了擦水，幅度微小地点头。

　　“谢谢你告诉我。”

　　不等多余的反应，女生心满意足地走了。

　　阿嘉想叫她别去，可是半张的嘴又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这一串字。

　　她有些木然地看着少女纤薄的脊背消失在拐角，她那么漂亮，又那么明媚，黑暗的东西应该不会降落到她的身上，反观镜子里的人，连面庞都需要用厚重头发遮掩的人，注定就是不被太阳喜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