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梦晚香》熹微撷华

8、008

　　昨日给太后敬茶之时，穆觉璎就觉得秦稹的脸色不是很好，有时问他话，他都要呆滞着好半天。虽然说，自己才刚嫁进东宫，与秦稹才刚熟悉起来，就如此问东问西的，反倒不太好，但穆觉璎也怕秦稹是生病了，不肯告诉她。

　　后来，有次两人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穆觉璎就忍不住提了这个问题，她问道：“殿下……噢不，秦稹，这几日我都见你脸色不大好，惨白惨白的，你可是病了？”

　　可秦稹只是淡然一笑，对她解释道：“无妨，或许是这几日没睡好吧，说起来，近日这翰林院需办的事务实在是太过繁琐，那些大臣们又因宣州闹干旱而齐齐上书请奏，如今陛下年迈体弱，我身为太子，监国理政那是自然的，所以也难免会熬夜到天明，你说到这，我才想起来，原是我疏忽了，没在意身体。”

　　“噢噢，无妨便好，但是……你也要保重身子，毕竟身子好了，做什么也会得力些的。”虽然穆觉璎感到有些尴尬，但之后还是对秦稹嘱咐二三。

　　一句短短的嘱咐，却让秦稹心里翻江倒海。他想，或许是这几日与穆婵媛相处得久了吧，整日家，打打闹闹的，所以秦稹就感觉近日他们的距离再越来越缩小，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处见的陌生，如今多了份习惯。

　　“是，太子妃你也要多多保重身子，你初到绛齐，毕竟人生地不熟，若是想吃什么或想玩什么，皆都告诉我，我去叫人给你去弄来。”接下来，就明眼见着秦稹很高兴，还眉开眼笑地说着，“噢对了，说来我还要夸你一顿呢。”

　　穆觉璎正吃着虾丸鸡皮汤里的虾丸呢，便懵圈地看向秦稹，问道：“为何？”

　　“因为你终于改口叫我秦稹了。”

　　秦稹的乐意显而易见，说实话，也不知就一个小姑娘改口叫他本名，有何兴奋的。但……或许是对秦稹又不同的意义吧，秦稹原不爱亲人们唤他殿下，只因幼时母后早逝，那时父皇又是日理万机，他从小就在皇太后的身边长大，之后便是和一群文官武将、宫廷宦官或是尚书陪读在一起玩耍学习。

　　自那回晚膳过后，穆觉璎就再也没有和秦稹好好地吃顿饭了。穆觉璎听秦稹的小随从小渝儿说，最近太子殿下可忙了，比先前还要忙得许多呢，穆觉璎细想，这也不怪秦稹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的了。结果，谁料那小渝儿还像是为自己的主子打抱不平般，还说了句，那如今在朝廷之中，咱们皇帝陛下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把批阅奏章、处理军机等都推给太子殿下去做，朝廷中的文武大臣，也是人人都在等着秦稹说话，才敢去做事儿。

　　穆觉璎与东宫中的人相处了这么多天，况且小渝儿比穆觉璎还小上几岁，小男孩，天真无邪的，所以穆觉璎知道小渝儿的性子，自然他说的也都是真话。小渝儿这么一说，穆觉璎突然间却有些可怜秦稹，她心头忽然涌上一股热流，发自内心地觉得他真的好累啊。自幼母后早逝，如今自己的父皇年老，那皇祖母更不用说，在后宫只管好好的颐养天年就行。除此之外，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多事之秋的舒贵妃在一旁添油加醋，这还不算，朝廷中还全权他来做主，成日家各种麻烦事都等着他一句话。秦稹是万众瞩目的太子殿下，未来人人看好的明君，太多人的期待，致使日日夜夜都担心着自己被其他皇子夺嫡，或是一个不勤奋被其他皇子抢去了皇位。另外，秦稹又要去管着昭源公主每日的读书习字，唉……穆觉璎顿时觉得鼻尖一酸。

　　虽然这事也并不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但秦稹毕竟还是她的真夫君，况且他们是比珍珠都还真的夫妻。穆觉璎就是觉得自己日后要多多在意些了，比如少给秦稹添麻烦，眼见他都如此劳累心焦了。

　　后来，日子一长，穆觉璎就总是感觉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虽然，她只猜中了有麻烦事，但却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而且貌似大家也都在瞒着她。

　　也不知是她的疑神疑鬼还是如何，别的就且先不说了，穆觉璎见秦稹的政务如此繁忙，从那回开始，已有一月有余，他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就连那几日好不容易休假在家，秦稹又是在废寝忘食地批阅奏章，批阅那些大臣的联名上书。穆觉璎十分心焦，叫他多多休息，但秦稹却说国之大事，不可马虎。所以，穆觉璎能够见到他的机会屈指可数，而且穆觉璎也很担心他的身体。

　　今日，又是枯燥无味的一日，眼见三月已过，虽说这些日子里，秦稹日日都会过来陪自己共进晚膳，但穆觉璎却过得十分厌倦疲烦了。如今在东宫中，除了紫菱，就没什么能与她说说话的人了。有一日，穆觉璎在沽玉亭中散步，无意间便听到，旁边南溪书斋的做事丫鬟们说，中原女子成亲之后丈夫会纳妾，而且先前还会有通房丫头，穆觉璎原以为秦稹也会有，谁知他竟房中无人。偷偷地说，穆觉璎还希望秦稹能有几个小妾呢，多有几个也好，姊妹们在一起说说话，打打叶子牌什么的，多快乐呀！

　　但紫菱却说，如此可千万要不得。紫菱还说，那些姬妾很坏的，她们仗着自己的天资貌美与才华横溢，就会夺走太子殿下。到时候，太子妃娘娘便不得宠，就会怀不上子嗣，日后，她们的日子也就会很惨很惨了。

　　穆觉璎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到如今，虽也在皇宫里长大，也见过那些冷宫嫔妃的下场，但毕竟她的母妃也是帝王的宠妃，哪能明白不得宠的心苦心酸？她只是觉得有没有姬妾都无所谓，因为穆觉璎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荣宠。

　　待穆觉璎说出她从不在意荣宠时，紫菱噗嗤一笑，边笑边说着：“那是娘娘您没有真正受到过冷待，唉……还得是咱们的太子殿下人端正温和，其实历代宫廷之中，这样的例子不胜其数，更何况，娘娘您莫不是忘记了天炎皇室中，那些嫁给亲王最后惨死的王妃？”

　　“我自然是记得的，但我是真真觉得无妨，对我也有好处，我既然决定了远嫁，哪还顾得上什么安适？还不如顺了他的意，我自己逍遥快活去，所以纳个侧妃，或者宝林什么的，也是好的。”穆觉璎只顾着弄她的绣花，捻着丝线，绣个只有天炎国才有的喜鹊梅花团纹图案。

　　紫菱摇头着叹气，无可奈何地说道：“唉……娘娘，也不知您这般想法是对的，还是错的，不过紫菱这些日子里倒是真真正正地看得出来，殿下很关心您呢。”

　　“事在人为，没有什么对不对的，何况身处深宫本就是错，错了也是再错了。”穆觉璎忽然停顿了会儿，“不过你说到秦稹，我倒是没有想得这么多，但我最多的期盼，也是希望他每日都能和我吃顿晚饭，就好了。”

　　紫菱不禁笑了笑。

　　自从长宁公主穆觉璎和亲于绛齐王朝，远嫁到广阔无垠的中原大地，这整个天炎皇宫就好似落了幕，也不再热闹了。不说那些曾经伺候、服侍过长宁公主的宫婢们，就连一国之君景武帝，也十分思念他的这个小公主。

　　皇贵妃娘娘尤氏是长宁公主的生母，她膝下无子，共只有两个女儿——长女穆鸢绫与小女穆觉璎。由于天炎国地处西南，所以大多百姓与皇族皆是苗疆之人，尤氏便就是苗疆之人，且她的女儿穆觉璎也有个苗疆之名，名叫格波舒。这还是尤氏与景武帝一起为女儿起的，满怀着美好的祝愿。

　　忍叹息，如今她的两个女儿，皆都为国效力前去各国和亲了。尤氏起初还觉得，自己同意景武帝当时提出的那个主意，是正确得不能再正确的了。现在，当小女儿穆觉璎出嫁已几月后，千里迢迢，从遥远的绛齐还未传来任何消息，尤氏便慌了，也开始后悔了。

　　如今在天炎国的后宫之中，全权由皇后娘娘做主，当然，皇后娘娘为六宫之主，自然是什么都是她说的算。但皇后却故意借机频频欺负、施压皇贵妃尤氏。还有皇后娘娘的儿子穆潵皇子，更是仗着自己的母后是嫡后，正统出身的皇后娘娘，日日荒淫无道，夜夜全宫笙歌，耀武扬威，强抢民女，昏庸无能。

　　穆潵如今都如此不像话了，但景武帝确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氏是十分地不理解，她不懂，景武帝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知道。

　　说起穆鸢绫与穆觉璎，她们俩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们俩都是尤氏的心肝宝贝，如今一旦想起母女分离，尤氏便心痛不已。

　　这下好了，女儿远嫁，帝王日理万机，无空理睬她，宫中也无人为她做主，皇后娘娘一党还整日欺负她。尤氏不知道她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但她只知道，如今不比以前，那般光鲜亮丽的贵妃日子了。

　　一日，是宫中嫔妃都要去给皇后娘娘苗氏请安的日子，因天炎皇宫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七日之后得要去给六宫之主问安，以表嫔妃们的衷心与之间的和谐相伴。

　　尤氏身为皇贵妃娘娘，在后宫的地位形同副后，自然是得到场的。那日，尤氏身着杏黄色龙凤与枫树刺绣的圆领对襟袍，下穿大红色蜡染百褶裙；头戴花丝凤凰银帽，银帽后还有银扇所饰，插上一支大朵的喜上眉梢银梅花发簪；项带银龙百叶项圈，耳带一对隋蜒耳环。果真是雍容华贵，气宇不凡。

　　在这之前，尤氏也曾想过，如今她虽贵为皇贵妃，但自己也是变得落魄不堪了，定然皇后苗氏会蔑视并不屑自己，毕竟苗氏也的确是想看昔日帝王宠妃，在帝王无闲时，被她欺负得惨兮兮的模样。

　　竟谁知，尤氏的料想根本就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