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影成三人》王不才

2、琉璃

　　生在塘里的小子们，早早便知晓了自己的命运，比起美人们，更瞧不见这日后的光景。做不成姨娘，续不了香火，即便真被那公子哥们看上，缴了卖身的银子，带回府里，也见不得光。所以不少小子们，在摘字之前，便早早掐掉了幻想，不惜毁了容貌，甘愿留下做端屎盆子的伙计，也不要迈出那第一步。椿象便是最早做出这打算的其中一人。
　　自阿烟住进塘里起，便总能看到一个大疤脸，早起贪黑地在每个房间里转悠。所经之地，臭味绵延。
　　“熏死了，椿象，动作快一些！”一些个美人总是捏着鼻子，满脸嫌恶地说道。
　　“椿象？”小阿烟这帮新来的小子们歪着头不解道。
　　“就是臭大姐，臭屁虫呐。”美人们叽叽喳喳道。
　　“怎么起得这个名字？”小子们仍旧懂不了。
　　“他原本也是“阿”字打头。耐不住自贱，没管住手，刀子那么一抽，白脸那么一划，血流干净了，人也被打发到最臭的地方去了。你们瞧，他脸上的大刀疤，吓不吓人呐？”
　　小子们听完齐齐地转过头去，紧盯着那刀疤。一边的椿象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忙活着手上的活计。
　　“做起了塘里最臭的伙计，可不就叫椿象了嘛。”美人们笑得花枝乱颤起来。
　　原来是那个椿象啊——，小阿烟的脑海里瞬间冒出了那黑褐色小虫子的形象，它背间的星星点点和干活椿象脸上的汗滴可真像。
　　“夜夜的折腾还没累住你们这些张嘴啊。一个个嘴跟八哥泛屎一样，臭气熏天的——”
　　正在浮想间，一阵慵懒的女声止住了小阿烟的回忆，回头看去，不禁和身边的小子们一齐“啊”了出来。
　　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极其娇媚的女子，晨起还未梳妆，两鬓间耷下了一两缕乌发，眉眼迷离，鼻子秀挺，水红子般的双唇漫不经心地一张一合，露出颗颗瓠籽，白皙莹亮，叫人入了迷。
　　“哟，琉璃，醒得够早啊。”一身水绿色的青杏戏谑道。“你可别当着这群新来小子们的面护着他，弄出一群小疤脸，别怪秋姐收拾你。”
　　那叫琉璃的，慢慢地走到椿象跟前，依旧温温地笑道：“拾掇这些，总比伺候肥肚子强吧。”
　　青杏听出来，她是在讽刺自己昨夜的陪侍，气急败坏道：“都是卖身子的，谁又比谁干净呢？我就看你那‘多情’的王公子，能不能讨你做个好姨娘。”
　　小阿烟年纪虽轻，也听得出一些眉目来，他抬眼向那美人望去，只见她微微皱了一下眉，便立刻揪着帕子，掩面一笑：“都是在卖身子，有些人呐，却总恶心到人。”说完，欠了欠身子，对着小阿烟们摆了摆手：“你们可仔细了眼前这人，日后啊，尽管把她的话当作狗子放炮。”
　　小阿烟们哄堂大笑。
　　水绿色人儿的脸经她这么一说，脸也绿的跟衣裳一样，直直地杵在那，牙都要咬碎了。身后那几个五颜六色的，又是跺脚，又是扯帕，愣是说不出一句回嘴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