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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二十九章 ...

  •   第二日清晨,整个大荒传遍了高辛珏被逐出高辛族的事。

      高辛城外,老太太、玠、瑶歌、瓛、暻、还有府中有身份的侍卫和仆役一大堆人,押送高辛珏。是押送,也是警醒族人切勿犯同样的错误。

      高辛珏穿着粗布衣服,虽断了双手,身形却依然端正,他跪在老太太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高辛罪人拜别,勿念。”珏说。

      老太太没看他,眼睛望着遥远的前路。玠和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暻的眼睛里仍有防备,好像随时准备挡在瓛面前。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瑶歌身上,她胖了些,却比先前更可爱了。

      珏缓缓站起身,突然跑向山崖断裂处,周身散发出一阵刺眼的强光,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强光迅速暗淡下去之后,珏的身体坠落山崖。

      “他,这是强行散尽了周身灵力!”裘劲说。

      “噗……”只见老太太喷出一口鲜血,

      “祖母!”玠和瓛赶紧上前,将已经晕过去的老太太扶起来。

      “回府!”玠厉声说。

      “我去找涂山哥哥!”暻在瓛耳边说了一声,迅速不见踪影。

      “二公子、三公子,老夫人年纪大了,急火攻心甚是危险啊!若不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撑着,此时恐怕……”大夫说。

      “先生辛苦,请务必救回我祖母,我高辛一族定当感激不尽!”玠和瓛同时对涂山羡带来的大夫躬身行大礼。

      “使不得,使不得”这位大夫的白胡子垂到了膝处,想必是涂山氏最厉害的大夫了,却仍觉得受不起高辛二位公子的如此大礼。“老夫人如今需得静养,切勿再受什么刺激了,老朽这就给老夫人开个补气安神的方子,不过这头三日得有人终日在这榻边伺候着,以防有变。”

      “先生放心,我兄弟二人必定一刻不离地守在祖母榻边。”玠回答说。

      “先生,若是如此,还请先生留在高辛府中,待到老夫人病情稳定了,我再来接先生。”羡说着,也向大夫行了一礼。

      “族长发话,老夫自当领命。”大夫赶紧向羡回礼。

      夜凉如水,玠跪坐在老太太的榻边,翻看白天没有处理完的竹简,忽然听得一阵熟悉的叹气声。他赶紧抬头,看见老太太正看着他,眼中满是忧虑。

      “祖母,可有不适?”玠赶紧放下手中的竹简,他想祖母叹气,必是心疼他这么晚还在处理族中事务。

      老太太尝试着坐起身来。玠赶紧去扶,顺手将一件薄披风给老太太搭在肩上。老太太看着玠,似有犹豫。

      “祖母可是有话要对孙儿说?”玠端来一杯热茶,递到老太太手中。

      “外人只知道我们高辛氏是上古神族地位显赫的一支,身份尊贵。却不知我们的另一个身份。我们其实是大荒山的守卫者,因为大荒山青峰崖下,我们高辛族用灵力封印着恶灵。”老太太说。

      “是那个百万年前被上古众神逐出人鬼神三界,赶入极夜之地的恶灵?”玠的瞳孔极具收缩,他曾在书中读过,当年恶灵将三界闹了个天翻地覆,由于它能够洞穿人心中的恶念控制人的心识,就连灵力稍弱的神族也未能幸免,它挑起恶欲能控制人族和部分神族、鬼族,曾经一度要颠覆三界。

      老太太点点头,看着远处,目光变得悠远,沉静。

      “那场恶战中,许多氏族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最后高辛氏的图腾三足乌,祭出太阳能量将自己化为极阳之力封印了恶灵。后来我们高辛氏每隔万年,便要有人以自己所有的灵力去封印恶灵。”说到这里,老太太看着玠,眼睛里含着泪。

      玠一下子明白了为何向来不允许高辛氏兄弟相争的祖母,会毫不犹豫地帮助自己争夺族长之位。

      “可是,祖母,为何从未有人向我提过这些事?”玠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为自己刚刚明白的事情而后怕。

      “这是高辛氏的使命,却更像高辛氏的毒咒。只有历任族长才知道这个秘密,就是不想引起兄弟间自相残杀。我本想着,虽然珏儿被逐出高辛族普,但毕竟他身上是纯正的高辛血脉,我原打算让茱萸悄悄地给他安排个住处,等到……可如今,可如今……”老太太收回目光看着玠,却再也说不下去了,便用手捶着榻边。

      玠看着祖母痛心疾首的样子,心疼地握住祖母的手,他明白祖母的担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继任大典之后,玠正式成为高辛氏的新族长,瓛却逐步对族中的重要事务退避三舍。玠几次要将重要的事务交给瓛去办,瓛都再三推脱,实在拗不过的,就先应下,但只要不是着急的事,一连几天都没有动静,反而带着暻流连高辛城里的各色食肆,找寻各种暻爱吃的东西。言谨看不过去了,几次来劝:

      “三公子,如今二公子是族长,三公子帮着二公子打理一应事务本该更尽心些才是。”言谨说。

      “言大哥,我本是个无用之人,当时是二哥哥手中实在无人调配,我才滥竽充数的。如今二哥哥已然是高辛族长,多少精明强干的抢着要为二哥哥效力。我懒散惯了,不堪大用。”瓛边笑着说,边将手中一坛子新酿的梅花酒封好,埋在树根底下。起身向屋内走去,言谨还打算再说些什么,瓛突然向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言谨不知为何,便收了声。瓛蹑手蹑脚跨进门里看了一眼。言谨跟着看过去,只见暻趴在榻上,手里的竹简掉到地上-------睡着了。

      瓛轻轻走到暻身边,将一张薄薄的软被轻轻搭在暻腰间,又拾起地上的竹简放到暻手边------暻这两日看话本入了迷,想必醒来要接着看的。

      言谨在门口看到,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摇摇头离开了。

      看到言谨离开,瓛才安心坐在暻的榻边,眉头紧紧皱起来。

      <也不知能这么陪着你到几时。>瓛想着,眼睛里满是不舍。

      三个月之后,玠扑倒在高辛老太太榻前时,老太太正在缓缓闭上眼睛,视线模糊地看到自己疼爱着长大的孙儿扑到自己身边,不觉扬了扬嘴角,一滴毫无生气的眼泪滑落,眼角的皱纹掩盖了泪痕的光泽。

      “祖母,孙儿,孙儿不孝,还是回来晚了。”

      玠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从小到大,他从未真的向谁低头、认错,任何事情他总能找到解决方法,有的时候多花些时间,有的时候多费些手段,有的时候不过是自己忍着吃些苦头,一切都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而这一次,面对至亲生命的消逝,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自从上次老太太因为珏的死病倒,身体便每况愈下。涂山氏的大夫也曾对玠说过,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这几年看似身体康健也是强撑出来的,不可再虚耗下去,要专心调养,但祭献一事毕竟是大事,是老太太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心事。玠虽想让她宽心,怎奈何一族之长责任重大,每次总想着忙完这一阵,定要抽出一日半日去陪陪祖母,却总也脱不开身。如今他拼尽全力赶回来,却只能见到老太太缓缓闭上的双眼,握着余温渐退的手。任凭你权利再大,财富再多,能力再强,也无法改变这一切,这样的无力感让玠害怕,更让他愤怒,心如刀绞。

      玠身后的裘劲见玠在榻前跪了半日没有起身,便想上前劝慰,却被瓛伸手,示意退下。从小到大,瓛从未见过这样的玠,似是愤怒到极点,却只是不停落泪,他明白此时任何的劝慰对玠来说都是冒犯。

      “二哥哥,我和暻在外面,你有什么吩咐叫我们就是了。”

      瓛压低了声音说。随后便起身,示意侍卫和侍婢们,包括茱萸一起离开。退出去前,瓛看了一眼站在榻边的瑶歌,眼中似有犹豫,却最终什么都没说,掩上了房门。

      “夫……夫君”瑶歌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却本能地不敢叫“玠哥哥”,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玠了。

      突然听到瑶歌的声音,玠猝不及防。

      “你也出去。”话说得不留半点情面,惊讶瞬间转变为怒气。

      这怒气让瑶歌心惊,玠从未如此对她说过话。

      “瓛,你刚刚是不是在犹豫要叫瑶,夫人一起出来?”暻问。

      “再说一遍,出去!”玠的呵斥声从房间传来,瓛和暻同时回头,看到瑶歌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

      瓛和暻立刻与瑶歌拉开距离,拱手行礼。

      “兄长此刻正是悲痛中,夫人不必挂怀。”瓛说。

      瑶歌欠了欠身,算是回礼,云舒迎上来,扶着瑶歌离开了。

      高辛老太太的葬礼堪称整个八荒的大事。自开天辟地以来,人鬼神三界向来崇尚尊长,各族晚辈的喜宴不来道贺还可找些说辞,礼到便是心意到,但尊长离世,各氏族一定是要派族中身份地位不低的人出席,告慰亡者,探望生者的。因此高辛老太太的葬礼成了玠继任族长之后,第一次向整个八荒展现他高辛新族长能力的一桩大事。葬礼的安排自是不敢有半点马虎,族中其他日常的事务却也不能有半刻敷衍,玠生扛了一日,实在扛不过,身边的言谨和裘劲也都纷纷劝他,将府中的日常事务交给瓛。

      深夜书房里,瓛看着玠眼中泛出的红血丝,心里生出些愧疚来。

      “族长,东荒、南荒和神农山附近的例巡可要推迟?按旧历,这两日便当启程了。”言谨给玠奏报完一日之事后,还要负责提醒玠近期重要的工作。

      听到言谨的话,玠从竹简中抬起头,一时拿不定注意。东荒和南荒两地是高辛氏才开辟的地域,距离高辛最远。虽然事务不多,但老太太过世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八荒,此时若推迟例巡,难免引来无端猜测。但明日开始就会有各大氏族的人前来吊唁,府中不能没有人。另外,祖母刚刚过世新任族长不在府中守灵,难免会被指不孝……

      “二哥哥,这些要外出的都交给我吧,一则我本不太会应酬这些世家子弟,到现在也没认全几个人,何必平白惹人笑话。二来如今府中这些事大大小小都离不了你,出门怕是也不方便。”瓛说。

      玠看了看站在瓛身后的暻,恍惚中觉得这孩子长大了,已然是个清俊儒雅的男子,只是看着瓛的双眼尚未脱了稚气。

      “也罢,府中事务我来应付,你去各处巡查,切勿让人觉得我高辛氏在丧中就可为所欲为。”玠收回目光,看着瓛说。

      “事不宜迟,我和暻明日便启程。”瓛说。

      回青庐的一路上,暻都闷闷地不做声,瓛暗自揣度着,等着暻自己开口。

      “瓛,你让族长将外出的事务都交于你,可是..可是因为我?”暻知道,自从玠当上族长之后,瓛一直在尽全力退掉一切族中事务,其中的因由他也大概能猜到一些。这一次却痛快地将事务全揽上身。于是憋了一路,别扭了一路,回到青庐才问出口。

      瓛喝了口水,还未咽下,听到暻这么问,有些惊讶地看着暻,然后笑笑说:

      “我的小馋猫长大啦,会揣测别人的心思了!”

      暻抿了抿嘴,低下头,觉得有些愧疚:

      “瓛,我不想让你为了我,做你不想做的事。”暻抬起头说。

      “傻瓜,为你,就是我最想做的事。”瓛把暻的下巴抬起来,认真地看着他,暻从瓛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祖母的这场葬礼对于二哥哥来说就是一场至关重要的大考,八荒各大家族都会来看看这位高辛新族长如处事,所以府里的事二哥定然事必躬亲。族中那些日常事务,其实只要循例看着,只不过他这会儿脱不开身。二哥哥平时有多忙,你也看到了,他好歹护着我长大,这大考我帮不了他,便给他做个分身吧。平日我推脱也就罢了,此时若是再推脱,便是不顾兄弟之义了。至于那些世家大族的人,我是真不认得,也没什么可寒暄的。有这个功夫,我们不如在东荒和南荒的镇子上,找些好吃的。你说是为你,这便是了。”瓛跟暻细细说着,暻仔细地听着。

      第二天清早,瓛带着暻便出了高辛城,却没有直接去东荒,而是先去了涂山府。

      “你们怎么来了,我正要去高辛府。”侍卫来报高辛三公子求见,涂山羡赶紧出来相迎。

      “清晨叨扰羡兄了。二哥哥分身乏术,我便替二哥哥走一趟东荒和南荒,这便启程,只是府中事务繁杂,想必二哥哥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小弟特来拜托羡兄照看着二哥哥。”瓛说。

      涂山羡一听便知这其中的猫腻,眼中透出一丝狡黠,把瓛拉到一边问:

      “你和小暻向来坦荡,这次是怕那些氏族的老顽固们看出什么,在小暻身后嚼舌根吧。”

      瓛赶紧对着涂山羡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偷偷拱手施礼,略回头看了看暻,好在他顾着眼前案几上的糕点,没在意他们俩说什么。

      “羡兄切莫让这小家伙知道了,昨日我跟二哥哥说把外出的事务都交给我的时候,他便猜到了,回院子的路上一直别扭着,好在终究是跟我说了,哎,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养的心思这么深。”瓛悄悄说。

      “你们高辛氏一个个的都是人精,跟着你们长大的,哪有心思不深的。你这叫自作自受。”说完,羡抬眼偷瞄了暻一眼,说:“不然这样,你让小暻跟着我,我……”涂山羡的话还没说完,防风清峦款款来到厅上,身后跟着的侍女捧着几只盏:

      “不知三公子和小暻用过早膳没有,不如一起尝尝这茉莉清酿,侍婢们晨起收集荷叶上的露水做的,吃起来甚是清爽醒神。”清峦笑盈盈地说。

      “多谢夫人,清晨叨扰,实不得已,还望夫人见谅。”瓛恭敬地向防风清峦行了礼,暻也站起来行礼。

      “羡兄,你说你有这么好的夫人怎么还总是惦记着我家暻呢?”瓛坐在玠身旁吃着茉莉清酿,嘴里含混地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刚刚好让玠听得很清楚,清峦能听到瓛说话,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便愣愣地看着瓛。

      “哈哈哈哈,瓛说笑了,我家夫人调教出来的侍婢可不比你高辛族长的厨娘差。”羡看到防风清峦的反应,赶紧回话,笑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

      辞别了涂山羡和防风清峦,瓛和暻即刻启程赶往东荒。东荒清泉镇倒是繁华,小街道上骡马拥挤,各色小店小摊齐齐地排在街道两边,此处生活的有低阶落魄的神族,有普通人族,还有一些低等却善良、向往平凡生活的鬼族。万年来,大家在这里经营生活,互不相扰。这里虽没有高辛城中那些高级酒楼食肆,却有凡世间的小镇经过时光洗练的烟火气。

      来接瓛和暻的是玠曾经的一个侍卫。

      “拜见三公子。”侍卫躬身行礼。

      “快请起,此处并非高辛府,不必刻意拘礼。”瓛说。

      侍卫抬起头的时候,瓛觉得他很面熟,似是见过,却叫不上名字。这侍卫看出瓛的心思,于是笑笑说:

      “看来三公子还记得属下。”

      “确实看着眼熟,只是不知……”

      “属下穹起,当日三公子和涂山族长将二公子救出,便是我与厉疆护送二公子到汤谷调养。”侍卫说。

      “原来如此,当日辛苦二位了。”瓛说。

      听到瓛这么说,穹起又行了一礼,说:

      “三公子此番来东荒,便由属下一力陪护三公子安全。”穹起说。

      “如此多谢了。我此番过来只是例行巡查,如无必要,不必惊动众人。我听说此处人群混杂,你也不必太过拘礼,平白引人关注。”瓛笑着说。

      穹起带着瓛到高辛氏的码头、铺子略转了一圈,一切正常有序,便回到客栈中。

      “一路看下来,辛苦了。”瓛说着,倒了一杯茶,推到穹起面前,穹起顿时受宠若惊,正要谢礼。又见他将一杯茶推到暻面前,暻端起便喝,他便不好太过拘礼。

      “只是这一路上,怎么没有见到厉疆护卫?”瓛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顿了顿,问完,才轻轻抿了口茶。

      “他不在这儿。当日二公子从汤谷离开前,便吩咐我来东荒,让厉疆去南荒,说这两处缺主事。”穹起其实早就口干舌燥了,常年的训练,让他即便是渴死,也不能失礼。但三公子好像不太在意这些,他便壮着胆子喝了茶,顿时解了口渴,说话也轻快起来。

      “没记错的话,你们之前都是跟着裘大哥的对吧?”瓛问。

      “我和厉疆刚刚跟着裘都使的时候,怕是比这位小兄弟年纪还小呢。”瓛说话待人都让穹起如沐春风,心境也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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