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章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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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馆柴房门口倒着两个彪壮的大汉，叠罗汉似的重在一起。旁边一个空瓷碗。
他们中了计，正沉睡在魇梦里。
金子神仙轻轻跳了一下，从那两个大汉的头上跃了过去，轻盈地落到了地上。蓝涣公子连忙跟了上去。
“你果真很厉害。”蓝涣公子走了几步后又回头看了眼地上的人，“他们都被你撂倒了。”
金子神仙斜眼睨他：“他们不是被我撂倒了，他们是吃了馒头被噎到了。”
“……”蓝涣公子无语凝噎，“吃馒头怎么会噎到呢？”
金子神仙淡然笑了一下：“吃馒头呢当然不会噎到。可若馒头变成了其他东西呢？”
蓝涣公子想到了之前那人变包子为金子的“戏法”，道：“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噎了下去会不会出人命啊？”
那久病公子的慈悲为怀又来了。
金子神仙瞪着一双杏目，眉头果不其然又皱了起来。他用手指弹了一下蓝涣公子的额头，道：“什么奇怪的东西，你听过钱眼吗？”
“钱眼？”
“‘见钱眼开’没听过啊？古时有个人，姓钱，一双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有一天天上来了个神仙，托梦给他说，我给你个馒头，你吃了你的眼睛就会重现光明……”江澄慢悠悠地说。
蓝涣公子道：“那自然是要吃了。”
“可那神仙是金子神仙，只有那馒头变成金子，那姓钱的人才会眼开，若他真的是吃的寻常馒头，他的眼就永远不会开，他也永远看不见。这两个人吃的是馒头，自然就什么也看不见，眼盲身瘫，所以就趴在地上了。”
蓝涣公子心知那神仙在胡扯，便说：“你施法就施法，怎么还编出了一个故事哄我？我看他们神色痛苦，估计又是在做梦了，就像之前一样……”
“他们的梦也是他们自愿要做的，我从不强迫人。那馒头也是那姓钱的凡人自愿吃的，若他不贪财，又怎么会吃下那神仙的馒头呢？”江澄反诘道，他见蓝涣公子一身春衫单薄得很，又道，“你这久病的少爷不是在逃跑么？怎么有闲心和我说话，反正他们是看不到也听不到我的，倒是你……”
蓝涣公子被那神仙的话一堵，他揪了揪衣袖下摆，道：“这南风馆好像挺大，我从没来过这儿，对这里的路也不认得。”
“我就知道。”江澄像是早有所料，他说：“我找个人来帮我们带路。”他话音一落朝那个地上的大汉方向手指一点，一道金子般的光芒便落到了那人的眉心，那大汉四肢抖了一下，像发癫症一样，俄而一个鲤鱼打挺便直起了身来。再细细一看，那眼睛已然是睁开了的了。
“你看，我开了他的‘钱眼’。他在梦里和我达成了买卖，需得把我们领出这妓（琥珀色）院这买卖才算完了。”金子神仙说话的声音阴冷冷的，但陡然那么一听里头却带着几分骄矜自负。
蓝涣公子打了个冷战。他此前还从来没有见过、听过这样的事情。
春寒料峭。那大汉领着他和那神仙在那南风馆的庭院里绕来绕去，沿途什么小径假山池塘花圃，莫不是秀美景致，只是那久病公子丝毫没有去看那些景致的心情。
“他怎么走得歪歪斜斜的，带着我们在这园子里绕圈子。”蓝涣公子终是忍不住问道。
金子神仙一声冷哼：“你没见过人梦游啊？你梦游的时候比他还呆。从你们那宅子出来鞋子掉了好几次，我还回头去帮你捡。”
蓝涣公子不知那话真假，脸上一红，道：“谁叫你非要占我的身。”
一时无话。他们又跟着那大汉绕了一会儿路。
江澄终于又开口了。他道：“他这样领路确实麻烦了些。我怕他醒了，所以在梦里骗他说领我们出去便能得到那个‘馒头’，他嫌我一个馒头太少，不肯给我好好带路，我就说我们不赶时间，路可以慢慢带……”
蓝涣公子不知里头还有这些骗来骗去、讨价还价的奥妙，便说：“原来如此。”
那久病公子说完那话后他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在那沉默之中，却是看见了一处出口。那是一扇小门，门扉轻掩。
蓝涣公子道：“你看，出口。”
金子神仙却停了步伐，说：“你先别去。”
蓝涣公子道：“怎么不能去？”
江澄凝视着那扇门，说：“我们要先把那个‘馒头’付了。不然他着了气，人就要醒了。”
那“他”说的就是带路的那个壮硕大汉。
蓝涣公子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他轻微咳了一声。
这交易啊，听上去怎地如此寒碜和……羞耻。
金子神仙道：“你身上有什么不值钱的物件没有？”
蓝涣公子道：“怎么又要不值钱的物件？”
金子神仙挠了挠脸，语气淡定：“我这施法有个两条限制，第一条限制就是必须是要‘赚’或者‘赔’，也就是不能等价交换。值钱的东西需得由不值钱的东西变，不值钱的东西需得由值钱的东西变。那样才是生意之道。”
这真是闻所未闻，蓝涣公子道：“那第二条限制呢？”
“第二条限制就是我变的东西必须是特别的人身上的东西。比如……你带的包子或馒头。”那金子神仙轻轻道。
“特别的人？”蓝涣公子喃喃道，“怎么才能算是‘特别的’人呢？”
金子神仙神色有些不耐，道：“‘特别的人’就是‘特别的人’，这个意思你不用知道。”江澄回到原话：“所以，快给我一样你身上不值钱的东西，衣衫就算了，你还得穿着，不然多伤大雅。”
“那我捡块石头如何？那样也算我摸过的东西。”
江澄短促笑了一声，道：“你还真是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啊，可是那东西必须得是人造的。有‘劳’才能‘获’，你随意捡的石头那算是你劳作所得么？”
蓝涣公子有几分冤屈，他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得出一个结论——
他此番离家出走，真算得上是“别无长物”了。
蓝涣公子看着风吹起了一些那紫衣神仙衣袍，心道那织锦布包是万万不可拿去做买卖的。该如何是好呢？他正思虑着，却见那风拂过了那神仙的发带，那发带在风中，好生好看。他往头上一摸，方察觉自己此刻正披头散发，亦没有发带拿去供那紫衣神仙付这笔带路钱。他在病中依然是注重仪容的，平时在床上卧着也就罢了，现在……原来这是披头散发跑了大半个蓝庄……
想着想着，他面上又有了几分羞愧。
金子神仙道：“那便借你腰带一用。”
蓝涣公子还在犹疑，那紫衣神仙直接箍着他的腰，只一瞬，那腰带便扭结成了一团，那布片生出了些金色光辉，那是变成金线了。那金线团子，细看还真挺像“馒头”的。江澄道：“我没了肉身，这个也只能你自己摘了拿去给那带路人。”
蓝涣公子点了点头，拿着那个金线做的“馒头”去付了那“账”。那人领了“馒头”，嘴角一咧，“咚——”地一声又倒地了。
“他又在睡了。现在就不关我们事了。”江澄道。
蓝涣公子推开了门扉，却见那金子神仙走的不是门而是墙。他此行早就见识了诸多不寻常，对这神仙的穿墙之术也就见怪不怪了。
那门扉外头是一条小巷子，阴湿湿的，那青石板上生着些藓、积着水。蓝涣公子想，这应该是城边上了。
“倚红楼和南风馆都挨在这开，这边进出庄子的人最多也最杂，他们的生意也好做。”江澄解释道。
“你虽是神仙，却是比我这个蓝庄人更懂这些。”蓝涣公子垂着眼苦笑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书生。
或许又不全对，他现在已经不是书生。他想考取功名的那颗心早就死了枯了。且不说他久病在床的那些时日，光言他在那京城，也是待了不少时光的，对这蓝庄生疏些也属正常。
有些地方，一个本庄人还没一个外庄人熟悉。
这话，也适用于另一个地方。
比如，蓝家宗家的宅子。
使女扔了几块碎骨在地上。那只独眼的黑狗围着那骨头嗅了嗅，不肯吃。那使女道：“你这狗还真是挑食呢。现在外面都荒成什么样了，给你骨头你还不吃。”
那骨头光秃秃的，上面早就没了肉。肉都被人吃了。
使女“唉”了一声，又道：“我见你可怜才收留你，但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安静的狗。别人家的狗啊，见着人来了都要嚎几声，你怎么就一句叫唤都不肯叫呢？”
她蹲在地上，手指抚了抚那狗瞎掉的那只眼。那眼睛生着痂，让人不敢想象是怎么弄瞎的。
“喏，就是那只狗。”
使女听见身后传来了家仆的声音。她心下有些微怒。那些在府上做工的男人平时说话就没个正行，不知又要怎么折辱她。
她回过头，看见那家仆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衣服看上去像个算命的。
青蘅老爷又请了人来了。使女略微那么一猜也就猜到了，她摸了这么多年主子们的喜好，这宗家府内会请人来算命的，除了青蘅老爷还会有谁呢？
她站起了身，换上笑容：“你怎么又来后厨这边了？现在饭点儿还没到，这厨房里头可是半个馒头都没有。”她目光自然地移到了那像是“算命先生”的男人身上，“您是哪位？可是青蘅老爷请来的？”
她是正房的陪嫁丫鬟，自然得拿出气势。
家仆摆了摆手，说：“哎，谁说我是来厨房偷吃了，我这是带道士老爷来办正经事儿！”
“那狗是你养的？”莫家道士也不拐弯抹角，他开门见山道。
使女用身子挡了些那狗，言：“是又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章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