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之殇》浅鱼

3、驾马出游

　　“姑娘误会了，”云逸尘不想今日连续两遭被人看穿心思，忙道：“在下并无要事，方才只是在想如何称呼姑娘。”云逸尘说如此，心下微叹：如此冰雪聪明的女子，竟失了记忆，真是造化弄人啊。沉吟半晌，逸尘眼前一亮：“我当初在山崖上遇见你是四月初七，不如我就叫你七七如何？”
　　少女一听，不禁莞尔。想来反正也不记得姓甚名谁，有个名儿也未尝不可，当下点头应允。
　　令云逸尘诧异的是，这七七虽不记得往昔之事，却能出口成章。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云逸尘见七七已无大碍，便带她外出散心。山映花红，涧水碧绿，兼之雨后初霁，谷中处处升起氤氲雾气，众峰似都笼在一层轻纱之中，令人见而忘俗。云逸尘见此情景，心内大畅，脱口道：“山红涧碧纷烂漫，时见松枥皆十围。”话音未落，就听得七七接口道：“当流赤足踏涧石，水声激激风生衣。”云逸尘闻见，惊奇女孩儿竟有这般才情，转身望去，见她眉眼弯弯，浅浅而笑，不觉心内一阵温暖。

　　因云逸尘生得俊雅非凡，朝堂之上江湖之中不少名媛美姝均有意于他，可这些女子只关心自己绣闱内事，与之交谈，兴味索然。然这其中并不乏通晓音律，工于辞藻之人，可大多是附庸风雅，渐渐的，云逸尘对众美人失却了耐心，对其避而远之。如今与七七攀谈，他竟大有知己之感。
　　日月穿梭，二人相处半月，云逸尘发现七七虽然温娩可人，却惟独很少笑，有时一人静坐溪边，显得心事重重。云逸尘见了，不免心生疑窦，但碍于身份，不便询问，只得暂且按下不表。
　　这一日，天气格外沉闷，大朵乌云笼罩在穹隆之上，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及至晚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云逸尘午夜惊回，蓦的发现七七蜷缩在石洞一隅，大颗泪珠自腮边滚落。
　　洞外风雨交加，雷声大作。云逸尘见七七哭得梨花带雨，竟大觉心疼，站起来，坐到七七身边，轻声安慰。
　　劝了半晌，七七颓然道：“云大哥，我好怕……我真的不想做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说完，伏进逸尘怀中，不住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大雨已然停止，雨水自石缝而下，滴落于地。滴答作响。石壁回声，原本安静的石洞显得格外清幽。
　　一番痛哭使七七心情好转许多，此时发现自己竟蜷在逸尘怀中，七七忙挣脱出来，一张粉脸似作火烧，沱红一片。
　　逸尘见她如此情状，心内顿觉尴尬，安慰数句，仍回到这边睡觉，不时偷眼望去，见七七面红耳赤，形态娇羞可爱，不禁心生爱怜，二人各怀心思，竟是一宿无眠。
　　云逸尘寻思，七七已然失忆，要恢复记忆决非一时半刻之事，与其如此，倒不如带着她四处游历，让新鲜事物刺激其观感，也好让她忘却些许不愉快。主意已定，逸尘寻来七七，探其心意，不想七七竟与云逸尘做相同打算，二人略一合计，决定立即起程，待云逸尘牵来自己的枣红马“赤焰”，七七已换好逸尘为她准备的月白色锦菱折枝长裙，俏然立于石洞前，蓝天碧草相交映，云逸尘瞧着，越发觉得她清丽可人。
　　山路狭窄，二人共马而行。
　　山林中古木森然，阳光为树冠所遮，在地上投射出浅浅暗影，空气中草香弥漫，七七置身其间，心中惬意已极，因其昨晚一宿未眠，不消一会，竟靠在逸尘肩头，打起盹来。
　　待七七小睡方醒，二人已离开谷底到达凤栖崖边，云逸尘见凤栖崖一角似立着一方坟茔，不由心生好奇，下马一细看，墓碑上竟刻着“爱妻上官忆晗之墓”几个篆体大字。
　　逸尘本希望有朝一日能遇见这位中土医仙，与其谈论医道，殊不料此女却已仙逝，一时间，只觉心内黯然，垂下头来。
　　七七站在云逸尘身后，以为墓中之人乃他旧交，见云逸尘如此模样，不由得软语安慰道： “古来万事东流水，旧交既已亡故，伤心也是无用，不如节哀顺便，自解为好……”
　　二人重新跨上马背，云逸尘握着马缰，在七七耳边低声道：“墓中之人并非我旧交，此人乃中土医仙，曾活人千万，我此次回中原，原欲上门拜访，却不料……”七七听云逸尘说如此，想来世事皆悲苦者多，欢乐事少，忽又想到自己，不禁叹出口气，黯然神伤。云逸尘不想一语言及七七痛处，忙收了口，握住她手，催马疾行。
　　二人一路南行，至扬州，恰逢花灯会。
　　及至晚间，万盏花灯交相辉映，街道两旁，小贩竞相挂出自家最耀眼的花灯，招徕顾客。观灯之人摩肩接踵，其场面之繁盛，堪比上元节。
　　七七跟在云逸尘身后，一路欢呼雀跃，宛若出笼的小雀。
　　二人一路赏玩，行经一家大宅，不知为何，这大宅门口竟然围着许多人，云逸尘见此处人口繁杂，正欲离开，却见七七滑如泥鳅。早已钻进人群，云逸尘担心她出事，无奈只得硬起头皮，挤入人堆中。
　　原来这里是江南苏家在门口设的一个搏彩游戏，只见百步开外，一盏巨型莲花灯正吊在一根彩柱之上，听管家所言，若有谁用苏家摆在茶案上的弓弦射落花灯，花灯便归其所有。来观者皆年少之人，血气方刚，听得管家说如此，哪里按捺得住，争先恐后，纷纷拿箭来射。一时间，飞蝗般的箭雨直直向彩灯射去，可一连十余人，竟无一人射中，七七见那彩灯高悬于彩柱之上，随微风摇曳，端的华丽可爱，委实为之心动，只无奈张弓拉弦她根本无可奈何，转念一想，何不叫逸尘一试身手，当下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不要让他人射落花灯，一边使劲向云逸尘递眼色。
　　逸尘负手站在一旁，嘴角扯出一抹似笑的弧度，聪明如他，怎会不知七七心思？之所以迟迟未动，无非是想逗弄逗弄她，瞧瞧女孩儿着急的表情罢了，这回见七七频频朝自己递眼色，脸上表情着急似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猫般，知她已心急如焚，云逸尘心内嘿然一笑，这才不急不徐，向箭台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