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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70章 ...

  •   梧州的财神庙会办得分外隆重。陆振业每年都会捐出一大笔银两,用以修葺寺院,重塑佛身,余裕便拿来兴办庙会。

      梧州出了首富,被天下人认为是财神显灵之地、财气汇聚之所。每当财神庙会,百姓从天南地北赶来,都想蹭一蹭这传说中的财气,祈祷未来好运降临,发上一笔横财。

      当然,也有不抱此目的的。

      李若鸿一到,望着挨挨挤挤的摊位两眼放光,如脱缰的野马顷刻间融入到滚滚人潮中。他绝非漫无目的地瞎逛,飘入鼻端的肉香、酱香、果香,皆是引路司南。

      薛采想拦都拦不住。

      一眨眼的功夫,李若鸿两手就抓满了糕饼,边吃边走向下一个摊位,看他的架势不把财神庙附近的摊位吃个遍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薛采颇为无奈道:“师父他老人家平生就这一喜好,你已多番见识,想来快习以为常。”

      崔珩捏了捏薛采的手,在她把视线转过来时道:“你师即是吾师,往后有什么想吃的,我都找来给他。”

      “怪不得呢。”薛采似嗔非嗔道:“我在西域遇见他时,还不像如今这般圆润,原来是这一年来你给惯的。你舍得费时费力替他搜罗好吃的,我自然感激涕零。不过,你想叫他一声师父嘛,总得先喊我一声师姐听听。”

      说着,把耳朵凑上去,“师姐叫得好,赏你一颗糖吃。”

      崔珩默默凝视日光照耀下莹白透明的耳垂,张嘴含住了,舌尖充满恶意地刮擦过柔嫩的肌肤,松开后,乖乖唤了一声:“师姐。”

      嗓音低沉暗哑,不耻下问道:“不知本门是否修习合/欢之术?师姐可有双修对象?不如我们一起修炼,早日得道。”

      “你这个登徒子!”薛采痒得不行,双颊绯红一片,捂住潮湿的耳朵,避开三尺之远,“如此乖戾的师弟,我是不稀罕认的。”

      “是我这声师姐叫得不够好吗?”笑意浸染了崔珩的眉眼,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我再喊你一遍。”

      “傻子才会让你得逞第二次。”薛采挤进人群,跑走了。

      崔珩慌忙拔腿,跟上薛采的步伐,目光牢牢锁住那泥鳅一般钻来钻去的倩影,生怕一不留神,人海就会将她淹没。

      薛采停下脚步,已到了财神庙正门口。

      这庙里的香火俨然不能用旺盛二字来简单形容。

      院子里六口硕大的黄铜香炉通通插/满了供香,烟雾缭绕,像匍匐着的刺猬,若想多/插/一根,便要将先前的拔掉。供桌上摆放的供品足足能喂饱十个莽汉的肚子,碗碟已通过某种技巧,层层叠叠,堆成了一座宝塔。

      善男信女络绎不绝,虔诚叩拜,恭敬许愿,场面甚是红火壮观。

      倏地,衣衫一角被人拉住,有人与薛采并肩而立,共赏一景。来来往往的人群成了虚幻缥缈的光影,遇见他们时自动分开,然后重新聚拢。

      喧阗之中,薛采只听得见崔珩一个人的声音。

      他说:“别走这么急,万一跟丢了怎么办?”

      说时,仿佛心有余悸,捏住她衣角的手指节泛白。

      薛采靠拢一点,与崔珩胳膊贴着胳膊,找到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笑盈盈问道:“不进去拜一拜吗?”

      崔珩平复呼吸,回以一笑,“我毕生所求又不是钱财。”

      “既然如此,我也不进去了。虽然我觉得钱财是个好东西,但是呢......”薛采一前一后小幅度摇晃崔珩的手臂,目视正前方,像是在说给空气听,“如今我傍上了一城之主,下半辈子总是衣食无忧的,便没必要拜这个财神爷了,你说对不对?”

      崔珩没反应。

      薛采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发觉他还在琢磨这话里的意思,便换了个直白明了的说法:“你刚到燕林村时,深夜潜入我房中说的话还记得吗?当初我说等大战结束了再谈,现下便想告诉你答案。你看,你母亲的玉镯已戴在我手腕上,是不可能摘下来的。什么时候和我师父通个气,我们成亲可好?”

      “此话当真?”良久,崔珩才小心翼翼问道,好像仍不敢相信。

      虽然薛采向他坦露了心迹,答应永远都不会离开,但他始终陷在患得患失的情绪里。心中的渴望就像一个无底洞,希冀被填满,却苦苦克制着,不想在时机尚未成熟时,做出违背薛采意愿,伤害到她的举动。

      “自然当真。婚姻大事,还能有假?”薛采拉着崔珩,就近找了一个算命摊,“就请这位老先生帮我们挑个黄道吉日。这月太赶,从下月开始推算。”

      年近耄耋的算命先生轮流打量面前两人,只见女子秀气娇憨,男子清冷不凡,脱口却是一句:“你二位印堂发黑,近日定有血光之灾。”

      薛采气得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咚咚两声脆响,“老先生休得胡言,我是来请你推算黄道吉日的。”

      “哦。”算命先生接过生辰八字,摇头晃脑看了半天,一番推算后,捋着白花花的胡子道:“你二人命格倒是相配,下月十九成亲,是为大吉。但你二人的流年实在让人瞧不明白,奇怪,真是奇怪。先说这位姑娘,喜得贵人相助,流年仅占个中平。这位公子的更是怪哉,虽然也有贵人相帮,流年依然是大凶。这要是没遇到贵人,你们两个不全完蛋了?不对,不对,这位公子就算遇到了贵人,也凶多吉少,九死一生啊。”

      薛采把生辰八字抢回来,“老先生,都说了只让你推算黄道吉日,没让你批流年。”

      “举手之劳嘛。十两银子,概不赊账,慢走不送。”

      崔珩甩下一大锭白银,二话不说,拉起薛采就走。

      路上,薛采偷看崔珩脸色,撇了撇嘴角道:“依我之见,除了我和你命格相配,下月十九成亲是为大吉这话还算可信,其余尽是胡说八道,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崔珩身形一定,薛采刹不住脚,往前冲出一步,被崔珩拉回来撞进他怀里。

      “那,我们下月十九成亲。”崔珩压抑心头隐隐泛起的不安,“届时,你可不准反悔。”

      “谁反悔谁是小狗。”薛采抓起崔珩的手,与他拉了一个勾,拇指相抵,“算一算只剩下二十来日光景。等师父回来,我提前知会他一声,免得他又云游四海,不见踪影。”

      此事一定,薛采便认认真真逛起了庙会,把那些不吉利的话全部当成了耳旁风。只要她与崔珩心意相属,天下之大,谁也不能把他们拆散。

      前方,有不少人在排队掷铜钟。

      那铜钟上刻有“钟响兆福”四字,悬挂在一枚巨大的铜钱里,铜钱又悬挂在桥洞下方。如果能用手中普通寻常的铜板打中铜钟,就能心想事成。

      薛采觉得有趣,摸出两枚铜钱,举到崔珩眼前,“我们也试试。”

      两人排到了队伍末尾,随着人流缓缓前进。轮到薛采时,她让崔珩先一展身手。意料之中的,铜钟发出了清脆的轰鸣声。

      “快,不要忘记许愿。”

      薛采刚一提醒,崔珩便双手交握,缓缓阖起眼眸,虔敬祈愿:“愿生生世世,与薛采白头偕老。”说完,挑眉望向薛采,“该你了。”

      薛采紧握铜钱,摩拳擦掌了片刻,两指一弹将它飞掷出去。

      叮——

      铜钟一声脆响,薛采跳将起来,“我也击中了。”兴奋过后,赶忙许愿:“希望我的贵人能生生世世,长命百岁。”

      说完,揽住崔珩手臂,“走吧,我的贵人,咱们去下一摊。”

      没走几步,薛采停下来,注视崔珩,信誓旦旦道:“占卜之学本就玄乎,不可轻信。倒是掷铜钟,队伍排得像一条长龙,肯定是声誉在外,屡屡应验。所以,崔珩,我们一定能心想事成。”

      尽管崔珩面上没表露丝毫,但薛采就是能透过他从容淡定的假面,看出他对算命先生之言耿耿于怀。

      “我去买对糖人,之前答应要请你吃糖的。”薛采立在捏糖人的师傅面前,道:“劳烦师傅替我捏一对糖人,就捏成我和他这样的。先捏他,再捏我。”

      她目不转睛盯着糖人师傅灵巧的手指,不一会儿,小糖人“崔珩”面部轮廓被勾勒出来,薛采乐道:“瞧着还挺像。说实话,糖人最难捏了。这要是太像了,我怕下不去嘴。要是不像呢,我又不喜欢。”

      崔珩忍不住刮了刮薛采鼻尖,“就你挑剔。”

      糖人捏到一半,留守刺史府的时宁不知因何事寻了过来,“城主,薛采姑娘。”

      时宁稍一停顿,继而道:“陆府大公子找来,说有急事求见。”

      “我师兄吗?”薛采惊疑道:“是不是陆老夫人出了意外?他人在哪儿,我们赶紧过去。”

      时宁指了指身后,“就在对面茶楼。”

      崔珩将薛采的手牵得更紧,站立不动,面露不悦道:“等糖人捏完了,再去也不迟。”

      “城主,我瞧着陆府大公子的模样,恐怕等不了这么久。”

      薛采心中有愧,听了时宁的话,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时宁,你帮忙照看糖人,我们这就去。”

      崔珩不情不愿跟随薛采进了茶楼,两人按照小厮的指引直上二楼雅间,走到门口却听见里面传出一道软绵绵的撒娇声,“陆郎,这药苦得很,像昨日那样,给我一粒蜜饯可好?”

      推门一看,果然是琉球宝玉公主。

      宝玉望见来人,先是一喜,而后微微抱怨道:“你二人也太难找了。陆郎求这求那,才求到了时宁那里,总算把你们请来了。时宁呢?我身体抱恙,寻找你们的事全仰仗陆郎,还没跟大魏双姝之一的时宁打过照面,道一声谢。”

      “时宁在等糖人。”薛采答道,又问:“大魏双姝,除了时宁,还有哪位人物?”

      “秦长生啊。”宝玉一脸崇拜道:“明明是女儿身,却有不输男儿的胆魄,纵横疆场,驰骋天下,着实让人钦羡佩服。这两位的名号,我琉球女子人人知晓,只是素未谋面。不过,马上就有幸见到时宁了。”

      宝玉眼中闪烁憧憬的光芒。

      薛采与崔珩一道儿落座,陆哲瀚忙着劝哄宝玉喝药。崔珩拎起茶壶,沏了三碗茶水,将其中一碗推至陆哲瀚跟前。

      陆哲瀚生平第一次得崔珩照拂,瞧上去倒有些不敢置信,怔了怔,颔首致谢。

      宝玉捏着鼻子喝下一口药,就着陆哲瀚的手小小咬了一口蜜饯,等口腔里的苦味消散了,才道:“话又说回来,紧要关头,你们还有闲情逸致买糖人,当真是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一边说,一边摘下腰间宽约三寸的革带,用发簪将缝合的丝线挑破了,从里面取出一张用薄油布包裹的信纸,“我逃到半路落进了海里,抱着浮木才勉强漂流到岸上,希望纸上的字迹尚在。”

      崔珩伸手接过,展开一看,字迹虽有些模糊,但大体还能辨认。

      这信是写给琉球山明川将军的,邀他带上所有兵马于四月廿七在淮海集合。到时,千余艘战船将一齐攻打大魏明州,夺取明州后再一路北上,攻下墨阳城,颠覆大魏。

      “信是何人所写?”崔珩猜测道:“琉球新上任的国师?”

      “正是。”说起此人,宝玉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鼓起腮帮子道:“此人心术不正,一直撺掇我父王集结兵马攻打大魏。说以琉球雄厚的国力,岂能长久居于大魏之下,当一个卑躬屈膝的属国。我父王年事已高,没了那份抢夺天下的雄心壮志。”

      “他转换目标,撺掇我二哥。偏巧我二哥是个耳根子软的,一经蛊惑,就踌躇满志。两人一拍即合,暗中拉拢势力,谋划了好一阵子。此事偶然之下被我探听到,他有所察觉,便对我痛下杀手。”

      历朝历代,明州都是海防最薄弱的地方。因它地处极南,瘴气丛生,蛇虫遍地,是千古以来朝廷重犯的流放地,向来不受重视。攻下明州后,若想进入大魏腹地,必须翻山越岭,其间沼泽遍布,一个不慎就会被淤泥吞没。所以大魏也是有恃无恐,才不在明州设下重防。

      琉球国师这招棋下得凶险。

      崔珩对此人早有耳闻。

      听说他起于微末,腹藏经天纬地之才,但出身神秘,无人知晓他的来历,甚至连他的样貌也被半片面具遮挡。就是这样一个装神弄鬼之人,三年时间里步步高升,一跃成为琉球国师,手握重权,能在琉球呼风唤雨。

      而宝玉口中的二哥,是琉球太子宝慧。如此任人摆布,一旦坐上王位,琉球便要改天换地。

      四月廿七,战事迫在眉睫。

      崔珩有几分动容,抱拳道:“多谢公主冒着生死,将此情告知,你想要什么?”

      宝玉倒也爽快,“只有一个请求,勿将战火蔓延至琉球国内,殃及琉球无辜百姓。”

      “好。”崔珩拿起茶碗碰了碰宝玉药碗,将茶水一饮而尽,“我答应你。”

      宝玉望着乌黑不见底的药汁,蹙起蛾眉,发愁道:“这个,我总不用将药汁一饮而尽吧?”

      崔珩失笑道:“公主随意。”

      宝玉双颊现出小小的梨涡,“你倒是比从前和颜悦色不少。看来师妹对你的影响颇深。”

      崔珩道:“公主的执着与坚韧令崔某佩服不已,望你早日心想事成。”

      宝玉埋下脑袋,似是难为情,捂着耳朵道:“不许取笑。”

      此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一把推开。

      时宁手里拿着两个与她气质颇不相符的糖人,面色是千年不变的冰冷,“城主,薛采姑娘,糖人取回来了。”

      薛采忙从座位上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瓷器落地的碎裂声。她不明所以地回头,只见宝玉直愣愣地瞪着时宁,好像失了神,过了半晌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原来他画的是你。”

      语气中透出惊恐。

      时宁望向宝玉,如坠云雾,不知身上哪里不对,竟把人吓成这样。她正要跨进门槛,有什么东西重重扯了扯她的衣袍下摆。

      垂下视线,是一个年方五六岁的小孩子,正一边扯动衣摆,一边用乌溜溜的眼睛仰望她。

      小孩右手高高举起一张折叠的纸条,“姐姐,有位叔叔让我把信交给你。如果办成了,他就给我糖果吃。”

      时宁接过,小孩子便蹦蹦跳跳下楼去了。

      目光扫过纸上简短的四个字,时宁本就冰冷的脸色更是罩上了一层寒霜,“城主,我有事先离开一下。”

      说着,强作镇定关上房门,没有听见宝玉说的那句,“国师手中有许多时宁的画像,皆是亲笔所绘。”

      人群熙来攘往,时宁不知该去何处寻找写下字条的人。被逼当禁/脔的那段时日,他一笔一画教她写字,不知疲倦纠正她书写的手法。

      直至两人的字迹一模一样。

      好久不见。

      她一看便知是何人手笔。

      时宁连走带跑,蓦地在观看杂技表演的人群中望见了一抹瘦长的身影。

      那人肩披垂地的帽兜长袍,黑色的锦布上用银丝绣了一只巨大的毒蟒,狰狞的蛇头卧在宽大的帽兜之上。低下头时,对面之人能清楚看到两颗暴露在外的锋利的毒牙。

      他在时宁反反复复的打量中,慢悠悠抬起低垂的目光。

      两人一对视,时宁只觉得耳畔阴风恻恻。

      虽然有半扇面具遮挡,但无法挡住那人的双眸,与毒蛇之眼一般无二,带着地狱的复仇之火,阴寒之气。

      时宁握紧双拳,追过去。

      谁知,表演杂技的人朝着她的方向吐出一团火焰。

      待火星消隐,那人也消失无踪,仿若蒸发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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