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婺群

2、第 2 章

　　江川这两天在家里陪江妈和江云，边收拾要带去学校的东西。
　　报道要带的东西不多，除了一些必需品，其余的东西江川打算去了那边再买。
　　还有一些跟了他很多年的小物件，几本书，一本画本和一个钥匙扣。
　　江川三年级的时候，村里来了一批考察建设新农村的人员。他们穿着不俗，用的吃的都是江川没见过的，村里人都传他们是从大城市来的，很厉害。
　　大城市？是想爸爸那样的大城市吗？
　　是比爸爸的县城还要大的地方
　　其中有一位叔叔特别温柔，他会给村里的小孩分他从大城市带来的吃的。江川每次都会要两份，一份自己吃，一份留给家里的江云。别的小孩为难江川拿的比他们多的时候，这位叔叔就会笑着出来帮江川解围。
　　每次叔叔笑起来温柔的样子，江川都会想，要是自己的爸爸也这样就好了。
　　其实江爸小时候对他们也是这么温柔，只是后来变了，而江爸变了的原因，江川始终不得而知。
　　人员都统一住在一户人家里，虽然还是很破旧，但那家的房子是最大最干净的，算是村里住宿条件最好的了。
　　叔叔也很喜欢江川，一部分是因为听说了江川家里的变故心生的同情。另一部分也是因为江川长得漂亮还很聪明，江川白白的皮肤在一群小孩里总是很显眼。
　　在别的小孩眼里只有吃的时候，江川已经开始学会观察生活中的环境。
　　江川第一次去到叔叔的房间玩儿时就注意到了床头桌子上的画本，江川第一次见这样的东西。虽然他也玩过水彩笔，但画上的人实在太过逼真，让江川看愣了神。
　　见江川一直盯着自己的画本，叔叔便指着画上的女人告诉江川，这是自己的妻子。
　　江川的手轻轻摩擦着画页的空白面，那是江川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画画带来的冲击以及震撼。画画真厉害啊。
　　江川指着边上的“w”问男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男人告诉江川这是自己的名字
　　江川茫然地抬起头，男人便拿过纸笔，在纸上写出自己的名字：
　　温叔名叫温国辉，是S市F大的哲学教授，之所以会来到江川的偏僻乡村是为了陪干部朋友一起来考察。也是为了了解一些偏远地区的基础教育如何，结果当然是不尽如人意的。
　　温国辉很喜欢江川，甚至可以说是心疼。
　　即使家里的儿子也很优秀，但富足的家庭条件，让温柏元几乎是有求必应，并没有感受过求而不得的滋味，这些想要得到都太过于轻而易举了。
　　从那以后江川总去温叔那儿串门，不光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温叔还会教江川画画识字。
　　温叔喜欢练毛笔字，总爱写出两个字让江川猜是什么意思。
　　但这次温叔写了三个字让江川猜
　　江川认得第一个字是和叔叔名字的第一个字一样，第三个字是元，但第二个字就认不出了。
　　“小川认得这三个字吗？”
　　江川把小脑袋凑在书桌前，认真地盯着看，好似在认真思考，最后无力地摇了摇头，指着中间那个说：“这个字我不认得。”
　　男人笑着说：“这个字念’柏‘”
　　“？”江川还是不懂
　　“松柏之志，通元识微的意思。”温叔耐心的解释道。
　　“可我还是不懂，温叔。”江川有些沮丧
　　温叔笑着摸了摸江川的头，蹲下和江川面对面说：“这是叔叔儿子的名字，等以后长大了，叔叔带你去找哥哥玩好不好？”
　　江川的眼睛亮了起来：“哥哥？哥哥会对江川好吗？”
　　温叔点点头，“哥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哦。”
　　江川很开心，因为江妈和江川说过，让江川不要和温叔走得太近，说温叔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以后都见不到了。但温叔说他们还会见面，还能见到叔叔家里的哥哥，江川信了。因为温叔不会骗人，所以肯定是真的。
　　那段日子，江川过得很开心，白天上课，晚上吃过晚饭就往温叔的住处跑。温叔也不嫌烦，有时会碰上温叔和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打电话，每到这个时候，江川都会乖乖地在一旁等着，看着电视不出声。等温叔挂了电话才去缠着他玩东玩西。
　　过了不久，温叔真的要离开了。
　　江川很难受，对于从小缺少父爱的江川来说，在和温叔接触的这段日子里，自己已经慢慢接纳对方走进自己的小世界。
　　温叔曾经问过江川，想不想跟自己离开这里，无疑江川是想的，但他不能这样说。因为他还有江妈江云，还有自己的爸爸，温叔叔也是别人的爸爸。
　　江川说不出理由，只是摇摇头说：“我在这里很好，我的家就在这里。”
　　温叔也没有多说，自己也是一时冲动问出了口，如果对方真的答应，他还真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
　　温叔走之前将画本留给了江川。
　　另外从自己的钥匙串上取下一个印有S市logo的钥匙扣，很漂亮。
　　他告诉江川：“在比你爸爸去的县城还要远的地方有一个S市，那有着和这里完全不同的风景，那里也有很多小川没见过的东西，而叔叔就住在那里，等小川长大了来叔叔家做客，叔叔让哥哥把玩具都给你玩好不好？”
　　江川看着手中的小小钥匙扣，认真地点了点头。
　　当时的江川并不知道S市是哪里，只知道在温叔曾经的描述中，那里的房子很高，有很多厉害的人。同时，那里还很远，要坐很多天的车才能到
　　温国辉离开之前内心就很纠结，是想带江川走的，想要给他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其实哪怕是赞助他温国辉也是愿意的。
　　但这个想法过于异想天开，而江川也很懂事地拒绝了自己的邀请，其实早该想到对方不会同意，这么做也许是为了排解内心的愧疚感罢了。
　　从第一次看到画本时，江川眼里流露出来的惊奇与渴望，让温国辉为之动容。
　　当时温国辉温问对方想要什么时，江川张口就说了画本，看着对方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温国辉觉得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另外那个印有上海logo的小钥匙扣，是温国辉本就想好了要送给江川的纪念物。温叔把钥匙扣送给江川其实是告诉对方：
　　你有无限的可能，有朝一日，你有能力离开这里，一定要去那座城市看看，去见见未知的世界。
　　温叔的存在是无数次江川想要放弃，就此混沌时给了江川坚持的信念。
　　看着承载着温叔逐渐远去的车辆，江川觉得心中有颗名为希望的种子正在种下。

　　这次高考完以后，江川给温叔发了信息，温叔提议江川去S市度过高中的最后一个假期，让他好好放松放松，江川拒绝了。
　　不用着急，江川想。很快自己就能去拜访温叔，在离开之前应该安顿好自己家里的事。
　　江川给江爸打了电话约见面，地点是江川高中学校门口的小餐馆。
　　江川选了正对门口的位置，看着江爸从徐叔的车上下来，两人又说了些什么，江爸才朝餐馆走来。徐叔并没有离开，而是停在一边等候。江川盯着徐叔的车，没有说话。
　　“恭喜你，小川。”
　　“妈妈知道了吗？”江川问的很突然，眼睛没有看江爸，而是盯着外面的车子。
　　“嗯。”
　　“什么时候？”江川继续问
　　“很久了。”江爸回答的很坦然
　　江川这次收回了目光，开始点菜。
　　饭菜上了以后江川吃的很急，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江川一口一口地往嘴巴里塞，最后从胃里反上来的厌恶感让江川冲出了餐馆，蹲在门口把刚吃进胃里的全都吐了出来。
　　吐的差不多了，江川才开口。
　　“你不觉得恶心吗？”江川看着江爸的眼神里满是厌恶。
　　江爸没有回答。
　　“你是疯了吗？妈妈和江云怎么办！我怎么办！”江川冲着面前的男人吼了出来。
　　眼眶通红，江川用手挡住自己的脸。
　　“我去上大学以后，你要定期给家里打电话，注意江云的情绪，除非有事平时不用找我。”
　　说完不等对方的回答，江川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地往街上走。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奇怪的呢，是初中开始每次和父亲吃饭，徐叔都会等在门口，还是高中撞见两个人回同一个小区。
　　江川不敢深想，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家里的人知不知道，或者自己会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江川觉得很疲惫，他并不是觉得委屈，怨恨，他只是想不通。有妈妈，江云和自己难道还不够吗？如果一开始就不喜欢女人，那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生下江云和自己，为什么要选择了他们又将他们抛弃。
　　不应该让我们为他的人生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