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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夜醋鱼(一) ...

  •   刚入夜的上京城,红灯高挂,楼宇间已然是一片亮堂,照得恍然白日般。人声鼎沸,街头的摊子上摆着许多精致的玩意儿,郎十每走几步,就停在某个摊位前,细细拿起来观看,几条街逛下来,从下午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时辰。

      面上故作轻松,心里却叫苦不迭。

      先前刚在饭馆坐下,还没叫小二点菜,就低头捡双筷子的功夫,再抬头就看见凳子上插着几根细细小小的长针,牢牢地扎进木头里。

      这还得了?!要不是筷子掉了,这针是要往他身上哪里插?!

      郎十摆出毫无察觉的模样,看着饭馆对面的眼睛直发亮,那是一家糕饼店,里头客满为患。他一副全然被吸引的作态,急匆匆就赶去了对面,买了一大包,接着就边吃边逛,直到现在。

      哪里人多,他就往哪里挤,也不知道有没有甩掉暗杀的人。
      不敢抱一丝侥幸心,在夜市也慢慢冷清下来时,郎十脚步一转,悠悠踏进了另一条街巷。

      这里是彻夜狂欢的地段,胆大的姑娘们极为热情地倚在门前,手绢飞舞。若是抬头,还能有幸看到几处大开窗轩的包间,里头的才是真绝色。
      这条街是出了名的风月场,一边开门做生意,另一边是横过上京城的静湖,夜间湖上画舫众多,时而传来女子动听的乐声。

      都到这儿了,还能躲哪儿去?
      郎十瞅准了哪一家姑娘最漂亮,便掏了钱袋子往里走,全然是色中饿鬼的派头,要不然就他这身衣服,不交过门费,估计门槛都踩不到。

      随便被安排了个包间,郎十等老鸨去叫姑娘的空当,直接进厢房,往床底下钻。

      等在床底躺下了,一天的疲惫才显露出来,可郎十还不得放松。果然,包间的门被推开,又被轻轻关上。

      郎十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入目的鞋——白底黑靴,是男人的脚。

      果然还跟着吗?郎十心里暗暗想。

      来人脚步停顿几息,然后快步走向窗户,那里窗门大开,外面便是近在咫尺的静湖。

      此时门外传来老鸨的敲门声:“客官,姑娘到了,这可带进来了。”
      话落,就要推门。

      黑靴的人没有犹豫的,往窗外一跃,却没传来一丝落水的声音。
      床底的郎十默默竖起大拇指。

      进来的老鸨发现包间没人,一时惊讶,以为客人临时离开了,在包间跟姑娘咬牙切齿好一阵儿,才关门离开。郎十彻底放松下来,又等了好一会儿,才从床底钻出来。

      等再从正门出来,郎十已经换了身旧袍子,连脸上都抹了层泥黄色,看着就像是病入膏肓的落魄户。

      他一边走,一边赏着夜色中的静湖,岸上灯火通明,也不知从画舫看到街边,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刚巧走上几步,便是一处小码头,那里一艘巨大的画舫停泊在岸边,船夫正在收锚,看来是要出发了。

      郎十立刻快走几步,装作赏景一般站在码头旁。看准时机,趁着船夫放船锚,郎十直接一跳,攀住栏杆,只靠一只手撑住自己紧贴着画舫的船壁,正好躲在灯光的阴影中,倒也不易被察觉。

      船夫到船尾行船,他便绕了一半,去了船头一侧,躲在画舫的廊柱边上,免得被船夫看见。

      刚要松一口气,画舫的厢房内,传来一道声音。

      “跟丢?”
      仍是那般雍容,如玉石玲琅碰撞,又如清泉涌动,只是任谁,都能听出声音之后的冷意。
      那人似是不悦。

      “派去的暗卫复命说,未曾料到那人武功高强,甚至可能在他之上,所以早已察觉他的行踪,跟到绿翠院后,跃窗离开,毫无踪影,前后离开视线不过关门的时间。”这是早上那黑衣车夫的声音。

      武功高强?
      郎十僵着脸,默默看着已经隔十几米远的岸边,也不知道现在叫船夫回头,来不来得及。

      “搜。”
      语调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是!”

      岸边的风光渐渐落进眼里,灯火绚烂,氤氲一片,先前街边的吵闹声也越来越小,静湖的流水声愈发清晰起来。

      夜色间,郎十还有空在心头感慨:“仅为了这凡俗市井,几家灯火,老十我也是该!”

      只是如今,他连动都不敢多动,压低身子蹲下,生怕被厢房内的人发现。
      许久,夜风凉了,郎十的袍子也是薄的,忍不住抖了抖,结果脚蹲麻了,跟蚂蚁咬似的,直接打了个哆嗦。

      “吱——”
      上头的窗户突然打开,往里整个推了上去。

      郎十,就蹲在窗下,猝不及防抬眼。

      高大的阴影罩上来,逆光之下,只能看见那人深邃精致的轮廓,流畅的线条延到下巴,如画一般,玉冠中垂下的墨蓝飘带,夹在漆黑的发丝间,随湖面的夜风舞动,闪过丝滑的光泽,映衬而过的,是紧抿着的唇,薄粉,似是沾了水一般,些微湿润。

      然后,他就这样看呆了。

      直到对上那人的视线——清冽,明亮,冷漠,妖艳。
      可惜,没有任何神彩,一如当年。

      感觉这位无论看到什么,都跟看死的一样,即便是人。

      就像现在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仿佛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哦,死人?

      郎十这才目露惊悚,倏地站起来,迅速往后退。
      只是已经蹲麻的双脚,扯了他的后腿,竟是直挺挺往后仰倒。一瞬间失去平衡,郎十表示很没安全感,此时唯一可以抓手扶持的,双手便会本能的伸过去……
      面前现成就有一位。

      放肆的双手扯上了那人的衣襟,如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力道也狠。
      郎十毕竟是可以扛动一匹马的人,即便那是一匹老马,也足以说明他的力气不容小觑了。

      正如此刻,窗内的人被突然一拉,目光中闪过一道锐利,身子却已经随着力道往前倾了不少。

      这头往前倾,那头郎十也在往前挺,只是一个用力,便贴近了那人。
      等反应过来,该碰到的地方碰到了,比如窗栏,比如画舫的地板;可不该碰到的人,也都碰到了……

      两人俱是一片茫然,不知所措:郎十双目圆睁,苍黄的泥脸下头,居然能看到隐隐发白的色彩;那位呢,冷漠如神祇般的面庞,似是裂开来一般,一点,一片,染上显而易见的愤怒。

      不得不说,郎十被吓到了,同时也在后悔。紧接着又是一番本能操作,身体毕竟比大脑要诚实的多,双手立刻放开,身子再次往后倒。

      空白一片的大脑如今执行不了任何思考活动,如被大火燎原过一般,还直愣愣盯着那人的唇瓣。

      哦,原来那唇上湿润的,是酒啊。

      落水前一刻,郎十有些意犹未尽,眼底突然亮了一般,低声嚷了一句:
      “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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