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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悟教则同圣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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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宽慰后,少年告辞离开。
美貌少女端坐于席上,缓缓拭去泪水。侍女取来香膏奉上,欲为她涂抹红肿的眼角。
她摇头拒绝了。
侍女问:“小姐,晚膳如何安排?”
“当然是与师尊一起。”她说道,随即起身。
宋浩令见爱徒眼角泛红,自然要关切,问明缘由,淡淡道:“我等接到禀报查探摄魂魔修情况,有要务在身,二人却擅自行动,罔顾禁令,我蜀山不需如此逆徒。”似有斥责之意。
曾安露却红了眼圈,低头垂泪,倔强道:“逝者已去,安露缅怀一二也不成吗?”
虽然小弟子不似平常乖巧,宋浩令却未见不快,反而放缓了脸色。
罢了,他的弟子是该有自己的风骨,安露心软,做师尊的多看顾一二就是。
他也不欲多言,转而道:“用饭吧。不是一路奔波,饿了吗?”
见小弟子仍低着头,他无奈,递过一方洁白素帕。
“……谢谢师尊。”她接过素帕,渐渐不再哭泣。
“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宋浩令摇头,提箸动筷,给小弟子夹了爱吃的菜。
他们师徒二人也许久没有这样一起用餐了。宋浩令已经辟谷,哪怕这顿饭是小弟子奉上,用的全是从家中带来的上好食材,不似凡植一般杂质颇多,他也只当是给小弟子接风洗尘了。
“哪有,我已经长大了。今天我还去看赵妹妹了。”
“你们相处可还融洽?”
“我教了好几个法诀给赵妹妹呢。她可开心了。”明艳少女脸上全是单纯的喜悦,“以后我就是师姐啦。”
宋浩令微微一笑,十分温和儒雅。
气氛渐渐缓和,等到饭毕,又是和乐融融的气氛。曾安露十分懂事,不打扰师尊休息,知趣离开。
又呆了一天,一行人起身往宗门走去,到了一个城池,却停了下来。
赵瑶随着年道姑站在队列中,逆着阳光,眯着眼睛看城门上的牌匾,是“坤安城”三个大字。
城主早接到通知,亲自出来迎接,一番寒暄,将宋浩令一行人迎入城主府安置。
“阿瑶,可不能乱跑。”
跟着引路的奴仆到了一件客房,年道馨自己留下来打扫,打发赵瑶出去玩耍时殷殷叮嘱。
赵瑶乖乖点头,“知道啦,年道姑。那我到刚才路过的那个园子去散步啦?”小小的脸上有大大的期盼。
小丫头本身骨相就极为精致,这段时间养下来,更是玉雪可爱。亲手养了一段时间的孩子,不哭不闹又懂事,哪怕是脸上没见过笑容呢,年道馨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疼爱。
“去罢。有事便回来寻我,或是唤我一声。我就在这里。”
年道馨也没太在意,这孩子说散步就散步,连花花草草都不会去摘人家的,惹不了什么祸事。再说花园也不远,有什么她也赶得及。
赵瑶也不想给年道姑添麻烦,虽然她一路上都在看着机会要走,但也没必要非挑这个时机。于是她确实规规矩矩地沿着花园中的小径散步。
她是真的挺喜欢散步。散步可以整理思绪,也可以放松大脑,历史上许多名人都热爱散步,甚至有个学派就是在散步中进行思考和讨论的。她以前不出基地,在研究院做室内工作的时候,就经常跟朋友一起散步,讨论研究的思路、瓶颈等等。
她也喜欢练剑,可惜哪里找合适的剑呢,年道姑的佩剑对她来说也不适宜。
正走着,却见迎面一丛青竹,劲节神秀,郁郁葱葱,不由得眼前一亮:她一直待在山上,很久没见过竹子了。
倒也不做什么,只袖手而立,静静欣赏这蓬勃的生机之美,心怀也为之一畅。
竹,其实是禾本科植物,却没有草的优柔。疾风知劲草,偶尔摇身避让,是知其不可为;烈风肆虐而宁折不弯,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与树比高而中空,有谦虚的美德。兼之抚爱后辈,凡成竹周围必生竹笋,挨挨挤挤犹如幼童绕膝,无限温馨。
笋,蛰伏经霜,一遇春雨便破土而出。初发时便披坚执锐,浑然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乃少阳;至若春和景明,劲节初成,锐甲褪去,春叶舒展,便彬彬然有君子之风,乃老阳。
长幼各尽其份,新竹老竹齐发,不过几年便可蔚然成林。
一片竹林,可以供浣女喧哗,可以供农人歇凉,可以供名士长啸,可以供道僧参悟。竹笋可做菜,竹叶可泡茶,竹筒可以煮饭,竹绒可以入药,竹根可以雕刻,竹箬可以存茶,竹枝可以教学,竹身可以制笔制笛,竹条可以编农具,竹林本身便可赏、可游、可入画……
难怪有人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竹至刚之秉性、至朴之奉献,正可以用一句话来总结: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话音一落,恰是此时清风徐来,竹子淡雅清爽的气味笼了满袖满怀,一片翠绿的竹叶如翡翠琢磨而成,蝴蝶般翩跹而舞,缓缓落到她面前。
赵瑶伸手接住,微微一笑,“多谢。”
“大胆!”一道娇喝蓦然响起。
只见是一袭杏黄衣衫的少女,十三四岁的年纪,身后跟着四个婢女,不多时,已经来到赵瑶面前,开口便道:“你是哪处的小贱奴?不仅在此偷懒,还敢摘这园中的竹叶!”
便有婢女上前斥道:“七小姐问你话,还不快跪下回禀!”
赵瑶心随意动,将竹叶往怀里一揣,轻轻避开,“这位七小姐,我是客非仆,随蜀山弟子安置在此。这竹叶……”她顿了顿。
“呵,你倒是继续说啊!”
七小姐还是有眼力的,见她避开婢女那两步颇为精妙,本是有些心虚。但这小丫头出身微寒,却是个美人坯子,俏生生病恹恹站在那里,叫她心里不得劲。
却听那小丫头淡淡道,“这竹叶并非是我摘的。”
见她一副不惊不澜的模样,七小姐只当她理亏,“这么些人都看见了,你还敢抵赖!破落地方出来的手脚不干净的贱人,还想入蜀山?”
七小姐说得痛快,赵瑶听见这话却明白了前因后果。
“七小姐如此执着,那不如我们一同往城主处,分辩一二?”
赵瑶说得笃定,半点不因为被喝骂和强加诬蔑有所慌张。
七小姐反而进退两难了。
说到底,这普通客房所在的花园里又能栽多名贵的品种?为一片竹叶闹到父亲面前,必定要被训斥。
只恨这小丫头太规矩,不过是个乡下丫头,满园鲜花却只盯着竹子看。
于是故作镇定道,“父亲事忙,哪有空理你?不过是片竹叶而已,今次便放过你!”
说完,便一甩袖,带着婢女走了。
这七小姐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赵瑶却不奇怪,也不放在心上,从怀里取出竹叶。
七小姐说那么些话,没一句说对的,这并非“是片竹叶而已”。
这城主府中布置处处讲究,风水很好,那丛青竹不知得了什么缘法,隐隐有开灵智的迹象,赵瑶一番感悟,恰合了契机,无意中倒是促使青竹开了灵智。这竹叶就是青竹的赠礼。
草木成精,天生就是修仙的好苗子,除非有人恶意引导,否则均是友善亲近人类、而绝不会作恶的。人类的善恶尚且还要看后天造化,这青竹刚刚开了灵智,犹如人类婴儿一般,她便不欲多与七小姐起冲突,另生事端,殃及无辜。
作为青竹的赠礼,这竹叶脉络分明,通体碧绿,看着就沁人心脾,摸着柔软而凉爽。不说别的,用来当眼罩肯定十分舒服。
赵瑶却将竹叶递到嘴边,试了几个音后,一曲悠扬清正的竹音缓缓流淌,竹叶随着旋律轻摇,似是在应和。
一曲毕,赵瑶将竹叶放入怀里收好,若无其事继续散步。
回到客房,年道姑已经把灰扑扑的客房打扫好了,见到她回来,便吩咐道:“阿瑶回来啦,快去洗漱,水我已经烧好了,晚间坤安城设宴招待宋师叔和曾师妹,我们也接到帖子要出席。”
“好。”赵瑶应道。见年道姑忙上忙下,嘴唇都干了,显然是水都还没喝一口。
掂了掂桌上的茶壶茶杯,见还没来得及清洗,于是使了个清洁法诀将之清洗干净,又指尖并拢注入半壶清水,倒在茶杯里,递给年道姑,“年道姑,喝水。”
“你身子还没好,做什么又动用灵力?”年道姑嗔怪两句,一口气喝完,自己接过茶壶,“好了好了,我自己来,阿瑶你快去洗漱。衣服在床上,自己拿。”见小丫头乖乖拿了衣服进了内间,有些疲惫的脸上露出微笑。
却听见院外传来曾安露的声音,“年师姐、阿瑶妹妹。”
年道馨眉头微微一皱。
宋师叔之所以在坤安城驻留,不是为了游玩,而是为了招收弟子。
坤安城得知宋浩令带着几个弟子到这一带游历,早已请他到坤安城小住,顺便测试城中适龄少年少女的灵根。
作为他的亲传弟子,曾安露这时应该协助他准备明天一应事宜才对。
怎么说,十二世家的人都不是年道馨可以随意揣测招惹的,又哪敢将曾安露拒之门外。
心中奇怪着,她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应了一声,随即走到院中,打开了门,脸上已是带了笑。
“曾师妹,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曾安露一身清新的浅绿衣衫,落落大方地站着,脸上带着甜笑,身后是六个婢女,均捧着华美的盒子。
一些弟子路过此地,见此情形,眼露羡慕。
容貌姣好的少女声音又甜又俏,“我来给阿瑶妹妹送今晚出席用的东西。阿瑶妹妹呢?”
年道馨说:“这可不巧了,阿瑶现在不方便。若曾师妹不嫌弃,就由我代为转交吧。”
曾安露微微偏头,“可是,我答应了师尊要亲自跟阿瑶妹妹交代的……阿瑶妹妹!”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却见一身旧衣的小姑娘站在房门口,脸上仍是气色不好,唇色浅薄,即使是如此,仍不掩丽色,不疾不徐地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