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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梨花落,繁华凋零如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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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谷梨花的开落,一场江湖痴醉。一腔痴情缠绵,敌不过繁华一坠。有些人事,随着三千繁花凋零,转身就被覆盖。若此情痴着,繁华过后空余寂寞,你可会,余生死守孤独?
【一、天上人间,只为遇见】
红袖没料到有一天自己会狼狈至此。
如果说这是天煞教作恶多端招来的后果,那么本无可厚非,只是她不懂,为什么这一次受父命挑战中原武林,在最关键的时候全教的人竟悄无声息的撤退,留她一人对抗整个中原。
作为教主炎渊的掌上明珠,她清楚,能够让所有人背弃她的命令,解除对五门七派掌门的包围之势且暗中撤退的,只能是她的父亲——炎渊。而自己,已落入一个不易察觉的圈套。
她已经没有了去思考的力气,身上所中的七日断肠散的毒素已经扩散,伤及心脉,支撑着逃离这么远,早已是强弩之末。
所有的退路被截断,红袖本以为走上绝路,没想到绝处逢生。
眼前是一大片漫无边际的梨园,梨花盛开,洁白如云,清风送来阵阵清香。大蓬的花朵中间,一只只蜜蜂轻愉的来往穿梭,这难得的美景让她暂时忽略了身体上的痛楚。
她没有嗅出花香中掺杂的另一缕奇异的香味,忽然就失去了所有知觉,软软倒在一片雪色中。
不远处一块巨石,上面几个张狂的青字:梨花落,擅入者死!
梨花深处站着一个男子,青丝如瀑,清眸浅淡,一身白衣融进漫天的梨花中间,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而他随意的站在那里,就与这一片梨花海融为一体,那般自然,完全没有刻意把自己融进这梨园的痕迹。
梨花落并无特别之处,只是这里的梨花四季盛开,永不凋落。他将梨花制成梨花散,初来的人无从察觉,等到察觉时人已失去所有的气力,瘫软倒地。
梨花散无毒,却胜过世间的万般毒药。
他从梨花树后走出,眼神掠过女子受伤的右手中紧握的宝剑,落到女子姣好的面容上。那是一张不施粉黛的面孔,柔弱中带一缕妩媚,妩媚中又不失隐忍。看第一眼他就知道,这是一个不需要任何人施舍同情的女人。
他看着她红衣之上的斑斑血迹,冷峻的眉峰微微皱起,眼神依旧冷漠,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骨子里这种倔强性情迷了心智。
否则,视线怎会忘了移开。
白衣,红衣。
白花,血花。
在这样的环境中构成强烈的对比。
最终,他还是走近女子,轻轻地弯下腰,抱起昏迷的她。
沉睡的女子在他怀里安静如死。
祭年记得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陌生人的足迹了,他使自己从红尘中抽身,远离一切的尘嚣,只因不信了世间的爱恨嗔痴,万般因果。
他与山水、梨花、蜜蜂为伴,如今竟被一个贸然闯入的女子拨动心弦。
他想,或许就如师傅所说,天上人间,只为遇见。
【二、福祸因缘,天意早定】
红袖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宽敞的木屋里,屋里甚是简陋,一张竹床,一张木桌,两个木墩,几罐不知名的东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她调整自身气息,感受到身上所中的毒素已拔除了一半,右臂的伤口也被细细的包扎过。
七日断肠散本无解药,而谁又能替她解了这毒?自己又为何突然晕倒?
她皱起眉,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疑惑。
她起身向门外走去,一眼便看到了花树丛中那一个白衣男子。他静静地看着花树间飞舞的蜂蝶,她静静的打量他的背影。
他率先打破沉默,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里,淡淡的说:“醒了。”不像关心,也不像疑问,只是淡淡的说了句醒了,就像云在天上飘过,水在河里流淌,那般云淡风轻,不着痕迹。
红袖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笑了,说不出缘由。
她看着大片的花海时就想,生活在这样的美好中,任谁都会想要抛却所有利禄功名换得片刻安宁吧。
想到这里她又黯然,天煞教要独霸武林,父亲正值壮年,她终有一日要随父亲血洗中原,这样的恬淡,于她只是奢求。她想不通正邪之间的区别,也不知道所谓的正道魔道之间的恩怨纠纷何时才是终点,在染血的江湖,她只能死守自己的内心不被侵蚀。
男子再次皱起了眉头,虽然不曾回头,他已清楚的感受到女子几番的情绪波动。他看不懂也猜不透,如果说人世的欲望无止无休,他却甘心与世无争,逍遥而居。
红袖情绪几番波动之下,体内被压制的七日断肠散的余毒再次席卷而来,眼前的光亮也瞬间消失。
而在她再次倒下之时,祭年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边,轻揽她的腰肢,止住她摇摇欲坠之势。他耳边响起师傅青山的话语:以你的性格,你这一生即便躲在红尘之外,终有一日还是会为情所困。
他看着怀中的女子自嘲一笑,自己只是遁离红尘,并不是要了却七情六欲,因果随缘,世事由心,喜与不喜,爱与不爱,终须托付时间。
他把一勺梨花蜜喂给女子,可浓浓的蜜汁却顺着女子紧闭的嘴角滴落。
她已经昏睡了三天,祭年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自己可以用真气为她暂行驱毒,却不是长远之计。他看着她睡梦中痛苦的神色和轻咬的苍白嘴唇,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怜惜之色。
他想起山间那泓灵泉,灵泉之下有碧神珠,可驱百毒,传言说得碧神珠者得天下,他无意天下,便将师傅留下的这枚碧神珠填于山间阵法的阵心。
看着手中满盏的梨花蜜,眼中露出坚决,抱起红袖,往灵泉方向走去。
灵泉在梨花落深处一个山洞里,洞里一潭碧水,水汽氤氲。红袖身体软若无骨,他看着怀中的她,犹豫良久,最后叹息一声,一件件褪下她沾血的衣衫。
红衣褪尽,青春的胴体上满是刀剑所创留下的伤口,这些时日她始终不曾痛呼呻吟,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知除了体内毒素,她身上的伤也如此之重。
他的心,突然就柔软一片。
水汽朦胧,红袖梦境中那个男子的面孔也朦胧,让她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
【三、人世聚散,本是平常】
苏醒的红袖躺在床上,看着男子把梨花蜜一勺勺喂给自己。
身上衣衫已换,体内毒素已清,五脏六腑内说不出的舒坦,只是依旧全身乏力。她不问男子对自己做过什么,捡回了一条命她本该感激,不过一副皮相。
“谢谢。”红袖丹唇轻启。
在梨花落多日消弭了戾气,此时的红袖有女子自身天成的婉约美,脸上的妩媚出自肺腑,完全没有做作的痕迹。
红袖的美祭年恍若不见,只是继续喂她蜜水。只要连续喝七日梨花蜜,全身乏力的症状便可消除。如果说梨花散是毒药,那么梨花蜜便是解药。
“我叫红袖,你呢?”红袖开口。
“祭年。”男子答道。
红袖环顾陋室,淡淡一笑,“伤好之后我便离开。”
祭年一怔,这些时日来他早已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虽不知是敌是友,可终还是过客,终要别离。
人世间聚散本就平常,想到这祭年随即释然。
他看向手里的碗碟,一盏梨花蜜已尽。
“好。”祭年站起身,拿着碗碟离去。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公子若要红袖以身相许,袖不敢辞。”红袖在祭年背后垂首说出这句话时,心中无比平静。
祭年身形一顿,冷冷拒绝,“不必。”说罢径直离开。
红袖不动,在听到祭年拒绝时,她分不清自己是欢喜还是失落。
她坐在竹床上,看向窗外那一片纯白花海,这样的恬静美好,和自己的生活终处在两极。
一只蝴蝶翩翩飞进房内,绕着红袖飞舞。红袖看着蝴蝶身上的七彩斑斓,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笑意,然后伸出纤纤秀指。
像是与红袖心有灵犀,蝴蝶轻盈的落在红袖葱白的食指上,翅膀仍轻轻地不断开阖。
窗外梨树上,祭年看着屋内静然美好的女子,心里泛出一丝涟漪。
【四、若是有缘,终会再见】
红袖终还是离开了梨花落,回到天煞教。
作为教主的炎渊在她回来之后突然消失一年之多,她不知父亲因何离教,只是教内的大批繁杂事务便落到她的肩上。
她处理教中事务已几日不曾出门,今日打开门,门外教徒不知等候了多久。
红袖揉揉发胀的眼睛,问道:“有何事?”
教徒恭敬回答:“启禀少主,教主已回教。”
红袖闻言,声音骤然一冷,“如此大事,为何不进去通报?”
教徒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教主吩咐不可打扰少主。”
红袖拂袖,“父亲现在在哪?”
教徒声音畏缩,“教主带回一个人,说要亲自调教,怕是现在还在水牢……”
“是吗?”红袖皱眉,父亲已多年不曾亲临水牢,何等重犯,竟令父亲亲自出手?
红袖往水牢方向走去,行至水牢门口,红袖才发现所有看护水牢的教众都聚在水牢外,一脸惶恐之色。
“教主可在?”红袖问道。
“在。”负责水牢的寒凡毕恭毕敬答道。
“何事如此慌张?”红袖目光扫过众人,冷冷道。
寒凡扫了一眼众教徒,看见众人战栗的双腿,知道无法掩饰,只能老实作答:“禀少主,教主在试炼魔蜂大法。”
魔蜂大法?
红袖眉头皱的更紧了,魔蜂大法自己在教中一本书上看过,首先需以秘法培育蜂群,再以血肉喂养,使其闻血腥而暴动。魔蜂养成后以活人为巢,雄蜂善于攻击,雌蜂将卵产在活人骨肉中,繁殖能力极强,所生后代皆为魔蜂,生来嗜血。魔蜂的可怕之处在于数量,杀之不尽,还未攻击时声音便可乱人心神,一旦暴动不食血肉不休,是不折不扣的魔功。
“父亲在哪一牢房?”红袖问道。
“少主不可!”寒凡阻止。
红袖一记刀锋扫去,止住寒凡劝阻的话。
“玄四。”
“备下酒席为教主接风洗尘,其他人等各司其职不得有误。”红袖不再逗留,进入水牢。
天煞教水牢囚禁的人不在少数且都浑身带伤,此时都瘫软在地上,无力的呻吟喘息。
还没走到玄四号水牢,红袖就听到一阵阵让人头皮发麻的蜂鸣声,这些带着魔力的魔蜂发出的鸣声仿佛蛊虫噬骨声,功力低下的人听久了就算武功不尽废也会变得疯癫。
红袖一边忍受各种不适,一边跨入玄四水牢。那些魔蜂本围着炎渊,数量还不是很多,应该是刚炼成不久,还未大量繁衍。
魔蜂一见到红袖闯入,便分出一部分朝红袖发动袭击。红袖此时随身并未带武器,但面对这些魔蜂也不慌乱,甩起长长的衣袖,仗着身形轻灵,不多时已将袭来的魔蜂尽数卷入袖内,一袭宽松的水袖也膨大起来。
炎渊只是用了四成功力,看见红袖便收了魔功,爽朗大笑:“我道是谁,原来是我的宝贝袖儿来了。”
看父亲收功,红袖放出袖里的魔蜂,只是看着数以千记的魔蜂尽数没入炎渊体内,红袖心里还是升起一阵阴寒。
红袖清楚,父亲做事一向心狠手辣,也一直看不惯自己的妇人之仁。父亲对自己好,只是基于血脉亲情,若是自己敢做出任何背离之事,自己的下场一定会很惨。所以,面对炎渊时,红袖有自己的一套生存之道。
尽管心里不适,红袖脸上还是勾起柔柔的妩媚笑容,嗔道,“何人值得爹爹如此劳心,回到家便待在这晦气的水牢,连女儿都不要了。”说罢摆出一副备受冷落的样子。
“我的袖儿如此乖巧,为父疼还来不及呢。”炎渊宠溺地摸摸红袖的脑袋,“为父神功初成甚感快慰,这水牢之中都是该死之人,拿他们试试神功罢了,怎么,爹爹神功大成袖儿不高兴么?”
“袖儿当然替父亲高兴~”红袖讨好的缠住炎渊的手臂,“我还给父亲准备了庆功酒呢……”说话间,红袖不经意看到玄四号水牢中巨石上昏死之人,一身残破的白衫,白衫下是遮掩不住的溃烂,身上还有几只魔蜂钻进钻出,模样极其可怖。
那模样让红袖又是作呕又是胆寒,当她隐约看清那人乱发遮掩的面孔时,心陡然一惊,却强作镇定,“爹爹这是在哪拾回的乞丐,好臭哦~~”
“为父可从不抓乞丐,”炎渊随着红袖的视线看去,笑得越发肆意,“梨花落你们朝夕相处半月有余,这么快不认识了?”说罢,他又看了一眼那昏死之人,摇摇头,续道,“他现在这副鬼样子,袖儿认不出来也正常。”
“梨花落?”红袖装作刚刚记起,不再看祭年,“爹爹去那荒野之地干嘛?”
“还不是为了江湖至宝碧神珠。”炎渊从怀中拿出一颗碧绿色的珠子,“梨花落阵法怪异,为父找了几年都没有寻到入口。这次为父成功拿到宝珠,少不了袖儿的一份功劳呢。”
一句话,红袖已然明白自己进入梨花落,不过是父亲精心设计的一场圈套,当时自己身受重伤,还中了七日断肠,若不是祭年,自己早就生了虫蛆。
炎渊看着红袖突变的脸色,自知失言,“袖儿刚说替为父……”
炎渊话未说完,红袖潸然泪下,“爹爹拿袖儿作饵,可知袖儿命悬一线,差点再也见不到爹爹了……”那样一位如水墨风雅的俊逸男子,还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却因自己沦落如今田地……红袖心内痛极,却也知不能让父亲察觉心意,故装可怜。
看到自家宝贝女儿哭泣,炎渊气势也弱了下去,“为父派出数批人马全都折在梨花散之下,我家袖儿风华无双,为父也是无奈之下才……袖儿若是生气就打为父吧,为父绝不还手。”
炎渊让步至此,红袖也不敢再纠缠,她余光瞥向祭年,事已至此,不管自己愿与不愿,自己已成为陷害祭年的元凶。她不敢评价父亲的对错,天煞教行事狠厉,她无力改变。
“这是在生气,还是心疼了?”炎渊发现红袖不说话,面色一冷。
红袖闻言乱了呼吸,佯装擦拭眼角泪水,嗔道,“袖儿只是心疼爹爹,爹爹炼成神功肯定吃了不少苦。”红袖摇了摇炎渊的胳膊,嫌弃道,“这人眼下也活不长了,早些处理掉吧,看着怪恶心的……”
红袖用袖子遮住口鼻,佯装受不了水牢气味,娇嗔道,“我让人备下了爹爹最喜欢的菜式为爹爹洗尘庆功,爹爹赏不赏脸呀?”
“袖儿的面子必须给!”炎渊拍了拍红袖的手,率先走出水牢。
红袖看了一眼祭年,心里千万般滋味,最终一咬牙,紧跟上炎渊的步伐。
【五、救命之恩,以命偿还】
三日后申时,红袖巡视水牢一圈,最后装作不经意停在玄四号,佯装嫌弃道,“那人三天前便是那个姿势,如今还是那个姿势,莫不是死了?”
“教主神功威武,怕是早下了地府投胎去了吧。”看护玄四的教徒谄媚的打开牢门就要去查看。
“慢着!”红袖阻止了教徒,“正好我想看看父亲神功的威力。”
教徒犹豫不决,“还是小人去吧,别污了少主的眼……”
红袖不说话,冷冷的扫了一眼教徒。
教徒心内一凛,后退一步,让出了道。
红袖脚尖轻掂,转眼人已到巨石之上。祭年伤口一直未作处理,加上水牢潮湿,伤口恶化严重,伤口之内,能清楚地见到魔蜂产下的卵。红袖俯身探了祭年的鼻息,那若有若无的一丝气息让她不觉松了一口气。
趁狱卒不注意,红袖将一颗黑色的丹药塞进了祭年嘴里,那药入口即化,可以暂时封闭经脉,造成假死迹象。
等了几息,想必药效已至,红袖站起身,佯装憎恶的掩住口鼻,“此人气息全无,处理掉吧。”
“是。”看守玄四的两个狱卒面色有不解,进来详细检查一番,确定此人已没有气息,便将祭年抬了出去。
红袖知道,祭年假死,出去后还会经过详细确认,最后会丢到后山乱坟岗。
她继续在水牢巡视一圈,最后走出水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往炎渊的书房行去。
炎渊回来后接管了教务,红袖落得轻松。
进了书房,红袖也不说话,在书桌一旁坐下,双手托着下巴发呆。
炎渊注意到红袖的反常,放下手中的文牒笑道,“什么风把袖儿吹来了?”
红袖知道自己去过水牢的消息父亲定早已知晓,皱了皱眉,嗔道,“今日去了水牢只觉生死无常,女儿在父亲庇护下安然至今,却还未体会过人世间的爱恨情仇……”
“原来袖儿是思春了,”炎渊哈哈大笑,“教里子弟众多,看上了谁,只管说一声,爹爹为你做主便是。”
红袖娇俏的翻了个白眼,“教里一堆庸才,我要是瞧得上早就下手了,还能等到今日。”
“那袖儿想如何?”炎渊浓眉高挑,看着红袖。
“这就要看爹爹愿不愿意放人了……”红袖站起身,从炎渊身后环着炎渊的脖子,呵气如兰,“我想隐姓埋名仗剑天下,给爹爹带一个如意女婿回来。”
“袖儿想出去走走也不是坏事,不过江湖险恶,”炎渊沉吟,“这样吧,我拨一百人马给你,这样我也放心。”
“不要!”红袖双手叉腰,“我是去挑郎君又不是去打架,再说,论打架我可是天下第二!”
“袖儿第二,那谁是第一啊?”炎渊打趣。
“当然是爹爹了。”红袖拍起马屁。
炎渊抚掌大笑。
红袖趁炎渊心情好,继续撒娇,“爹爹莫忘了,女儿还是个易容高手呢,若是遇到危险,易容逃了便是,不想带一堆尾巴,带尾巴太无趣了~”
炎渊心中自有打算,看到门外候着的寒凡,朝红袖摆了摆手,红袖目的达到也不纠缠,看了一眼寒凡,佯做高兴地出去了。
红袖回了闺阁,便是大张旗鼓的收拾行李,左挑挑又挑挑,又是忧愁又是欢喜模样,盯着红袖的教徒观察良久,不觉有异,禀告了炎渊。
红袖行囊打点完毕,当晚和炎渊一起吃了晚饭,撒了一通娇,第二天便带着行李,坐上马车,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开了天煞教。
出了天煞教地界,红袖找了个地方歇脚,吩咐小二喂马,然后进了房间休息。易容一番,趁暗中的眼线不注意,七拐八拐折回天煞教后山,在乱坟岗找到了祭年。
孤野乱坟,野兽纵横,少尸体是经常的事情,红袖给祭年喂的药丸有野兽排斥的气味,所以可以保祭年无恙。
从乱坟岗带走祭年时,红袖心中忐忑,她不知道此举若是被父亲发现,自己会面临什么,却也没得选择。这些年,她在教中无实权,从父亲以自己为诱饵设计祭年开始,红袖也知道了自己的傀儡地位。
不论如何,祭年与自己终有救命之恩,那个如崖三寸雪的清绝男子,不该被人践踏进尘世污浊。
救命之恩,若不能以身相许,那便以命偿还吧。
【六、若能背弃,若能相忘】
祭年睁开眼时,一眼就看到透过窗户射进屋外的温暖阳光,微微诧异。
天煞教之手从无活口,进了天煞教水牢,他没料到自己还能有活着见到太阳的一天。
不用打开衣服查看,他能感受到全身被魔蜂钻食的伤口已被细细处理,伤口的紧绷感也预示着伤口正在结痂。
祭年打量着普通的农家屋舍,看到逆光走进屋内的女子一愣。
女子一袭麻衣,却难掩玲珑曲线。
“该喝药了。”女子在床边坐下后,轻声细语开口。
女子姿色平平,面色蜡黄,祭年心细如发,自是从女子脸上看出易容痕迹。
“是你救了我?”太久不开口,祭年声音涩然。
红袖抿唇一笑,将一勺药递到祭年惨白的唇边。
祭年看着那修长如凝玉的手指,不论是手指,还是那潋滟含情的双眸,都和眼前这张极其平淡的面容不符。祭年也不说破,乖乖张嘴喝药。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来日姑娘若有需要,刀山火海莫不敢辞。”祭年感激道。
“刀山火海倒是不必了,若要报答,那便以身相许吧。”红袖调皮一笑,这一笑,顾盼流转之极,美艳不可方物,让祭年都看呆了去。
“呦,小相公醒啦。”门前经过的一个妇人看见屋内景象,拿着一套衣服走了进来,“这些天你家小娘子为了照顾你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娶妻如此,小相公真是好福气呦~”
红袖低头秀羞赧一笑,嗔道,“大婶婶~”
妇人见红袖红了脸,不再打趣,将衣服放下便笑着离开了。
祭年也是红了脸,“不知恩人如何称呼?”
“小红。”
“我叫祭年。”
“刚才那位大婶多年寡居,住在这里暂时安全。”红袖小声说道。
“多谢。”
祭年刚开口,红袖余光看到妇人端着一盆衣服经过窗前,轻轻把头枕进祭年怀中,语气哀婉凄楚,“相公昏睡了这么多日,奴家好生害怕……”
软玉温香在怀,祭年浑身僵硬,他看了一眼窗外,知道了红袖的用意,又悄悄收回目光,纠结半晌,才把手轻轻环在红袖腰上。
妇人看着屋内的恩爱景象,也不再生疑。
炎渊攻入梨花落时,便已说出了红袖天煞教少主的身份,祭年昏迷前还在天煞教水牢,如今安然脱险,他猜想定于红袖有关。
此时,两人距离如此之近,祭年看着怀中女子脖颈上和面上完全不同的肤色,结合“小红”这个名字,隐约猜到女子身份。
从炎渊口中知道红袖使美人计闯入梨花落只为碧神珠时,祭年有过愤恨,有过失落,如今红袖乖巧的靠在他怀中,他心中的怨恨失落俱化作一声叹息。
祭年知道,这一次,自己真的栽了。
农家院落小,起初几天红袖还能找借口趴在床边睡,随着祭年醒来,为免农妇生疑,红袖只能和祭年同床共枕。
红袖认真照料祭年伤势,魔蜂毒性太重,红袖没有经验,也不知该用什么药材,离开天煞教时带了很多温补药材和解毒药物,其他的只能靠祭年自身对抗。红袖知道,这些伤口即使恢复,祭年身上免不了留下诸多疤痕。
红袖也心知祭年深不可测,易容术在祭年面前只是班门弄斧。祭年不说破,她也装作不知。
床面窄小,祭年贴着床里,红袖贴着床边,两人尽量避免身体接触,但是免不了触到彼此时,双方都是一阵面红耳赤。
红袖经常坐在院子中,看着天上云卷云舒。她知道离别有时,自己终归要回到天煞教。她希望自己就是小红,能够和祭年这样一辈子平平淡淡,隐居世外,但是她却无法舍父亲而去,哪怕父亲罪恶滔天。
红袖在院子中看天,祭年就在屋内看她,这个千面的女子,很多时候他都看不透她,却知道她不会害他。
直到祭年伤势大好,红袖买来了好酒,和农妇一起庆贺。
当晚,月光透过窗边缝隙,照进屋内,红袖借着微醺的酒意,揭了人皮面具,缠上了祭年。祭年身体僵直,一动不敢动。
武者视力超乎常人,何况祭年。虽然祭年一直都知道小红就是红袖,但也比不上直面红袖的玉容。
两人在梨花落时都彼此有意,这些时日朝夕相处,心中早就默许了彼此,只是谁都没有揭开那一层面纱。如今红袖跨越两人之间的那道分割线,主动勾着他的脖子,他脑子就变得一片浆糊,忘记思考。
祭年养伤期间只着中衣,红袖软弱无骨的手轻易地突破那一层阻隔,轻轻地覆过祭年身上一处处伤口。
“我是红袖,天煞教教主炎渊之女。”红袖一边在祭年身上胡作非为,一边伏在祭年耳边轻语。
“我知道。”祭年无奈。
“所以?”红袖诧异于祭年的反应,自己害他差点没命,难道他不该愤怒、怨恨吗?
“……”祭年双眼盯着简陋的屋顶,忍住身体的颤栗,深呼吸,“所以,你要不要先从我身上下来……”
红袖噗嗤一笑,眼角却渐渐湿润,她直视祭年澄澈的眼神,半是乞求半是建议,“去西域吧,那里是天煞教无法企及之地。”
祭年喉咙翻滚,他说,“好。”
一个好字,被红袖尽数吞入腹中……
【七、阴阳相隔,此生不见】
红袖一个人回到了天煞教,炎渊问起,她便说这世间的男子都不如自家爹爹,随缘。
炎渊知道红袖眼界高,他忙着一统武林,没有时间多问。
红袖随父亲征战中原。
中原向来都不乏俊杰,五门七派十八堂人心不齐,在天煞教的全力围攻之下,产生了新的武林盟主,渐渐拧成一股绳。
江湖厮杀持续了几年,这几年里,天煞教一日日壮大,红袖看着万里江山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心却如烈火煎熬。
她没有见到新的武林盟主,却知道了碧神珠可驱百毒的作用。
父亲修炼魔功,若没了碧神珠解毒,天煞教迟早溃败。
终有一日,她成功盗取了父亲的碧神珠,毅然将之毁去。
毁去碧神珠后她也不逃,坐在父亲的位置上平静地饮下鸩酒,然后看着暴怒的父亲一步步逼近……
父亲说什么她已听不见,她在自己最后的时间里,想起梨花落,想起如雪梨花间那个绝美如画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恬淡笑意。
可惜,此后阴阳相隔,再不复相见。
没有了碧神珠,炎渊终于控制不住魔蜂,体内毒素到了极限后轰然爆发,最后被中原武林联合绞杀。
这一战后,武林盟主消失,中原武林为争夺盟主之位再次陷入动乱。
有正义之士不辞辛苦找到了那位盟主劝其归位,他摇头拒绝,转身离去。
他走遍天煞教旧址、中原、西域,片刻不歇。有人问起,他就说不小心弄丢了自己的心,要将心找回来。
他找了几十年,直到再也走不动了,便回到了梨花落。
梨花落凋零了几十年的梨花,在他回来后齐齐盛开,宛若数十年前。
他大限将至时,倚在梨树上看着漫山梨花,闭眼的刹那,仿佛看到了一位姑娘,红衣翩翩,踏梨花朝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