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寄》叶无

5、可以托六尺之孤

　　莫凌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狼群终究还是受了他的牵连。白狼王纵身一跃化成一道白光挡在了莫凌云身前的时候，少年的心里生出的酸涩远大于被狼王保护和认同的喜悦。

　　“你一个畜生修炼不易，不要来搅这趟浑水，现在离开，我饶你不死!”雷穹厉声斥道，已经接近暴走边缘。若不是有所忌讳他早就发动雷霆决劈死面前的白狼王，再掳走莫凌云一走了之，只是雷霆决属他独有绝学，使用出来声势颇巨也容易留下证据，而这山里隐藏的存在他不想惊扰和招惹，更遑论下落不明的“圆桶”以及圆桶所牵扯的秘辛也极可能和这座通云脊相关，他孤身进入此山已是置身险地了。

　　白狼王对雷穹的话置若罔闻，眼神瞥了一眼莫凌云示意他看好了，接下来一爪拍出直奔雷穹双目，这狼王对付人类竟然用的是武学招式不是扑咬！“”怪不得平常都是“揍”我不是“咬”我，莫凌云心下顿悟，瞪大眼睛看狼王和雷穹战到一处。只见白狼王的一爪挥出竟掠出三道残影，分攻雷穹的眉心、左眼和左胸，狼在半空之中巨尾扫荡卷向雷穹左脚，上下夹击，有暗有明。雷穹真的是吃惊不小！虽然知道这座通云脊有所古怪，但没料到遇到的一头狼竟然会武功！他生平狂躁肆意，可说是目中无人至极，此时却被一头狼挑战，不禁怒火中烧，出手就是杀手锏，只听一声奔雷巨响，雷霆双掌青光骤起，隐约有雷电的嘶啦声从他掌心传出，正是用出了雷霆决的必杀技“雷霆一击”，他掌风携带滚滚雷霆之势直拍狼王头顶！但见狼王身在半空右后爪点地，身子随之倾斜90度，竟然是以人类姿态滑步出去再低首垂身堪堪躲过这一击，紧接着顺势双前爪往上一撩，直劈雷穹双耳——就这样，狼王直立着身子两只前爪拍的呼呼作响，竟然瞬间就和雷穹对了20几招。

　　一旁的莫凌云看痴了——除了狼王直立起来和人对打过招的样子让他心头说不出的怪异之外，这一狼一人对打的武学招式莫凌云生平仅见，隐约间，一扇门在他心里轰然洞开，少年目不转睛的盯着，看着，每当狼王和雷穹对一招，他就不自觉的在脑海里重复回放狼王和雷穹的对招，随着狼王和雷穹打的越来越激烈，越来越多的掌法、步法在少年脑海里转来转去，不停交织变幻，他不知不觉热血沸腾头痛欲裂，但觉身上血脉里似有无数的小虫子想要夺路而出，麻痒难耐，莫凌云渐渐目赤面红，不自禁的开始手舞足蹈。

　　而另一边，久战不下的雷穹已经忘记了惊扰不惊扰什么存在了，白狼王一边和他打着一边用眼神“鄙视”他，虽然狼不会说话，但架不住眼神表现的明明白白，雷穹就是想告诉自己不要和一头狼生气都做不到，这真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想他堂堂雷宗长老，如今在这僻陋之地，在要收的徒弟面前，和一只狼打的难解难分，还被鄙视了？这简直就是威严扫地奇耻大辱！他只想立刻要了眼前这头可恶白狼王的性命。打到激烈处雷穹心头一狠，“扑棱”一抖手中红光，一件通体诡异的红杵在红光里显现出来，这红杵一经挥动，血腥之气登时弥漫四方，红光凄厉里诡异之声不绝如冤魂哀嚎，显然是件披沥了万千人血的大凶之器。

　　狼王显然被这血光之器吓了一跳，揉身后跳，十分警戒。它在回身的时候瞥见了走火入魔初期的莫凌云，顺手一爪子拍在莫凌云后脖颈就把他给揍晕过去了，再后腿一伸“嗖”一声把莫凌云踹出了百余丈。处理掉了莫凌云之后，白狼王四腿着地，转身就跑。跑的那叫一个快啊，它此时用轻功也用野兽四足着地，一纵一跳已在百步之外，加之它从踹走莫凌云到转变野兽姿态开始逃跑中间丝毫不见犹豫，那叫一个行云流水，雷穹气都还没气过来，它就已经跑远了。

　　可把雷穹气坏了。徒弟没收到不说，还被一头狼莫名其妙一顿嘲讽，捎带着“揍”了好几爪子——他身上衣裳破损之处都是白狼的蹄子印！雷穹脚下生风就冲着白狼王逃跑的方向追过去了，一边追一边开始怒骂“你个小畜生，不知从哪个老杂毛那里学的三脚猫功夫，竟然用来折辱老夫，今日老夫定将你剥皮抽筋大卸八块！”他话音未落，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哐当”一声砸到了他脑壳上，这雷家长老“扑通”一声被砸倒在地，他跑的太快来不及收势，立刻摔了个“狗啃屎”，鲜血顺着额角就下来了。

　　这一石头，让雷穹破了相，却也把雷穹打醒了。他这才想起之前思及的种种危机，关于这通云脊神秘存在世家之间的传说，以及那莫名出现在此山的神秘木桶。这扔石头的人显然并非白狼王，而对方能在他完全无觉察的情况下轻松的用一块石头就把他撂倒，想要他的命那就是轻而易举。思及此处，雷穹强自镇定，站起来对着石头抛来的方向微微拱手：“再下雷宗长老雷穹，多谢前辈不杀之恩，雷某来此只为收徒，遇到一头白毛畜生拦阻，那白毛畜生习得一身鄙陋武功非妖即怪不得不除，这才叨扰了前辈，还请见谅，我这就带徒儿离开”雷穹这头老狐狸，一番话既拿宗门做了保命符又惦记着把莫凌云带走，同时还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

　　“哼！”，雷穹只觉得脑海里惊雷一般炸起这么一个字，似乎是他刚才的哪句话又惹怒了扔他石头的人，对方很是生气又不屑与他交谈，直接用传音之术和绝顶内功震荡他识海，雷穹立即嘴角渗血陷入昏迷，这一次，他半条命都没了。

　　“骂我是老杂毛，要不是看在你是故人之子，今日我就让你被‘剥皮抽筋大卸八块’，哼！”，通云脊深处一处冰泉水前面，一位满身油腻污渍，乱发纠结，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炯炯有神，腰间别着一个乌漆嘛黑的酒葫芦，满面红光的矮个子小老头一边气呼呼的嘟囔，一边踹了一脚他脚下谄媚的帮他捶着腿的白狼王，“你个死白白白，揍个人还害我被嘲讽，恁笨！恁蠢！恁没用！，我让你学你不好好学，一天天就知道打猎，吃吃吃，咋不吃死你！”白狼王低眉顺眼的任由胖老头又骂又打，哪里还有平日威风凛凛的气派。旁边的冰泉里，莫凌云像是一个包裹严实的粽子，浑身上下被各种草药糊满，扎着山里的稻草，被捆成一个人肉干形状丢在冰泉里。

　　“你把你那小崽子交给这个小崽子吧，不会吃亏”。小老头吹胡子瞪眼的对白狼王吼，“咋地，你还舍不得？我揍死你个死白白白，那点出息！不早点走，日后等林子里那位再出来，这里保不住，劳资可不想被你们两崽子拖后腿！”“你给不给，你给不给？！”小老头一边说一边连踹带拍都往白狼王身上招呼，只把白狼王揍的眼泪汪汪连忙点头这才停下了手。如果莫凌云醒着，一定会发现这位小老头揍人的样子非常眼熟——和白狼王揍他时候的样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冰泉水里，莫凌云无知无觉的昏迷着，完全不知自己经历了怎样的离奇场景以及被托付了多大的信任或者麻烦。

　　翌日，当莫凌云从熟悉的浑身僵硬里醒过来，还来不及把自己从扎捆的稻草里解救出去，白狼王朝着他脑袋砸过来一本书，然后嘴里呜呜嗷嗷的，骂骂咧咧的走了。这头白狼王的睿智神勇原来都是给陌生人看的，相处久了，莫凌云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个心眼小、能搞事儿的“怪蜀黎”。

　　莫凌云虽然没上过正经的学堂，大字却颇认得不少。盖因他实在聪慧又讨人喜欢，镇里的教书先生从不会把这位白听课的孩子赶走，反倒时时照拂看顾，皆怜他身世又喜他机敏，有事无事都要指点一二，因此莫凌云一眼就认得那破破烂烂的书上写的“通云决”三个字，他多少有点无语，不知道是谁这么不走心，这里的镇子名字叫通云镇，山叫通云山，县城叫通云县也就罢了，如今连一本给狼学的武功秘籍，名字竟然也叫“通云”。腹诽归腹诽，少年还是认认真真按照书里所写，打坐，运气，和白狼王对练其中的一招一式，当然，对练的结果每次都被揍的鼻青脸肿然后被丢进冰泉水里泡着，泡完了继续被揍，揍伤了继续又泡，如此循环往复。

　　白狼王是一位严厉的陪练，也是一位很倔的师傅。最开始阿黄和阿白看着白狼王和莫凌云比比划划的感觉有趣也跟着前跑后跑，阿白甚至还学会了模仿，同样被白狼王动辄一顿胖揍，莫凌云见怪不怪，对于狼为什么能像人一样直立行走，竟然还能炼武这件事他已经放弃思考了，毕竟每天被白狼王进行魔鬼训练，他已经无暇他顾。阿白不知道学了几分，它顽皮的很，经常依仗狼王和莫凌云对他的宠爱在两位拆招的时候进来捣乱，扑一下这个，扑一下那个，因此又被白狼王狠狠揍了几次，这才老实了。阿黄则纯属打酱油，它除了越长越胖伸舌头傻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之外，也就跑的稍微快了那么一点。

　　这样的日子，转眼就过了一年。通云脊里，漫山遍野的野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