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46路公交灵异故事》山井井

8、潜尸蛾（四）

　　但无论问什么问题，这个老太太都只会从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气音，到目前为止，我就只听过她说「回家找孙女」，和唱童谣。

　　迷之少女告诉我，这位老太太可能死得太久了，已经忘记人话怎么说。如果要知道为于她的信息，恐怕要去她家里走一回。

　　所谓的「家」当然不是知老太太生前住过的地方，而是我前几天晚上看到过的那栋没有窗户的狭窄水泥房子。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这间房子其实是乱葬岗里的“集体工具”。

　　我掐这那根感觉随时会断得头发丝，问：“可不可以超渡她啊？例如请位师傅念经？”

　　个人来说并不想再参观一遍乱葬岗，而且我被告知，这根拴着鬼魂的头发丝不可以离身，否则我只要睡着了，老太太就随时唱歌给我听。
　　长期听歌的效果包括但不限于：随时被老太太引得灵魂出窍，倒霉，越来越容易见鬼以及短命。
　　而头发丝不能离身就说，包括洗澡睡觉我全天都要牵着这位老太太，想一想我晚上开公交的时候，车上有有只鬼，那也太可怕了。

　　然而那个少女摇摇头：“能在世间停留的灵魂，身上的一定有特别的因果，非溯源不可解。”
　　像老太太这样死气浓重到可以影响活人的，想必对人世有很强的执念。

　　“鬼门的开合与月亮的圆缺周期重合，你第一次遇到老太太的时候差不多是十五，而今晚是下弦月，大概只开了条门缝吧。”
　　说着迷之少女围着我转了一圈，又说：“不是你身上的霉气越来越重，即使只有条门缝，也不是不能进。”

　　那我到底是有多倒霉啊！

　　这个老太太真是个碰瓷高手，我没得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又打电话给今天轮休的队友，我把今天的工资给他，请他替我一晚班。

　　队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养家压力大，而且夜车开久了，作息已经日夜颠倒，平时放假在家只能在网上和网友打深夜麻将，还不如上版。所以他非常乐意，还叮嘱我年轻人不要天天请假去嗨，要踏实工作。
　　好嗨哦！天天和鬼对唱到天明。

　　我不知道这个少女是什么来头，但对她有种莫名的信赖，除了因为她救过我之外，我还猜测她可能是山上修仙下凡降妖除魔的，所以对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干就干吧，速战速决。
　　我草草吃了个晚饭，骑着小电瓶，没有人知道我的电瓶车上还载着一位被头发丝圈着一动不动的老太太。下午6点我就蹲守在乱葬岗下了。

　　而那个少女行踪飘忽，并不和我一起走。我又想起她踩在竹叶子上的场景，可能是她平时都是御剑飞行的，或者会飞？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发现她是真的会飞，正确来说，应该是会飘。不过这是后话了。

　　我开着流量，高频率刷着能搞笑或不搞笑的搞笑视频，其实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在瞄向山头那片坟地。

　　与第一次来这里的雨夜不同，今天晚上天气很晴朗，能看到月芽。虽然是大城市附近的郊区，但到了夜里还是非常荒凉。
　　夜风吹着地上没被修理过的长草，也吹着我。

　　大概晚上10点左右吧，手机的电都快用完了，正在我想着：「要不跑路算了」的时候，那个少女出现在水泥路上，走向我。
　　而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诉说一下我的害怕情绪，天灵盖就被重重拍了一下，耳朵只听到那个少女说：“去。”

　　没有一点点准备，我就看到我自己的身体躺倒在地上，而我又灵魂出窍了，身上还是那套35块钱的粉红色鸭子睡衣。迷之少女告诉我，活人离魂状态往往是以自己最放松的形态出现的，有的人还是全luo的。

　　转眼间，天空中飘起了雾，我自己的身体和迷之少女都消失不见了，眼前只能看到一条笔直的水泥路。

　　进去了？我果然真的很倒霉啊。

　　而我的手握着本来被头发丝拴着的老太太的手。这位老太太的手我也不是第一次摸了，还是和以往一样，是干枯得像鹰爪似的。
　　我的手心出了汗，自己也分不清是签手捂出来的热汗，还是吓出来的冷汗。我清楚地认识到了一点，我牵她的手，大概就和用头发丝拴着她一样，绝对不能放手。

　　在这个空间里，老太太又嗬嗬嗬地对着我叫，两双黑洞洞的眼框又开始流下血黄液体。

　　我面无表情，甚至冷笑了一声，默默地在心里说：“我特么快怕死了，您老人家就不要再吓我了好吗呜呜呜呜。”

　　“老人家，你在这里干什么啊？！你的家人呢？！”我重复那天雨夜问过的问题。

　　这位老太太好像得到了什么信号一样，两个眼眶都恢复成了长满皱纹，眼睛细长的样子，呆滞地看着我，从喉咙里说出几家嚼碎了的字：“回家……找孙女……”

　　我又问：“你的家在哪里啊？！你有你孙女的电话号码吗？！”

　　这位老太太就不再说话了，主动拉起我的手，走了起来。
　　她在带路。

　　我一边走，一边默数着秒数，大概600秒，就是10分钟之后，水泥路边出现了那间毛坯房。

　　我咽了一下口水，这次我要跟着她上楼去。

　　不得不说是“集体公寓”，刚走到楼梯口，我的脊背就像插满冰锥子一样冷。这栋楼的楼梯构造和寻常楼梯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因为实在太黑了，抬眼看不到转角位，仰头看不到上面的楼层。
　　只能抓紧老太太的手，跟她踩同一块阶级。幸好她步履蹒跚，走一步要抖三下，我还能跟上。

　　一层，两层……四层……五层……负一层……负三层。我抿着嘴唇不敢说话，满头冷汗。老太太是在带着我兜圈，被来是上楼梯，走着走着就变成了下楼梯。我进来的那个楼梯口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而楼梯间封闭、狭窄、幽暗，完全不知道周围是什么。

　　这间“集体公寓”，竟然还有地下层。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故意把我引下去，让我好当鬼陪她。
　　可是我现在已经骑虎难下，比起跑掉，还不如跟她走。

　　我知道这栋“房”子里住着像老太太一样在人间徘徊的鬼魂。
　　走着走着，我就看到了“他们”。开始只是一些白影，但后来就看到了清晰的轮廓，他们似乎对我很好奇，围着我窃窃私语。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处处闻蹄鸟。好雨知时节，将军夜引弓。”
　　我承认我被吓哭了。你越是在乎“他们”的存在，越是害怕，就越容易看得见。

　　但我能不在乎，不害怕吗？！我也不是胆子小，我可能都是全国最胆肥的公交司机了！我一边默默流泪，一边背唐诗宋词来分散注意力。
　　可能是我的强制心理调节起了作用。那些趴在楼梯上围观我的影子好像又远了点。终于，老太太在负8层停了下来，带我拐进她的“屋子”。

　　这间“屋子”偷着昏暗的黄光，可以看到家徒四壁，大概只有十几平方米，全是地面和墙都是只糊了水泥，也没有门。
　　中间摆着一张破木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张黑白人像。我拖着老太太的手，走过去一看，这是老太太的遗照，遗照前是一只香灰罐，上门零星插了几根燃尽的香。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人来拜祭了。

　　遗照背后贴了一张旧红纸，上面的字迹已经不太清晰了，记录了老太太的生死日期。我赶紧记下来。

　　原来老太太叫罗银妹，是15年前去世的，去世的时候已经80岁了。我感到非常诧异，80岁已经能算长寿了，活到这个岁数，还对人间有什么执念呢？而她口口声声要找的孙女，估计现在也已经四、五十岁了吧，即使是在老太太去世前，也应该到了婚嫁年纪了。

　　我又看了一圈，也再看不到什么信息了，赶紧对老太太说：“阿婆！我现在带你去找你的孙女！”
　　老太太听到这句话，很听话地拉起我的手，又带着我一级一级地上了楼梯。
　　等走出了这栋水泥屋，我才发现自己的腿软得跟面条似的，也顾不上去擦吓出来的眼泪了，只想快点回到我的□□上！

　　迷之少女对我说，出来的时候要往有月亮的那个方向走。我抬头观察天空，果然有一个暗黄色的下弦月挂在天上。

　　我拉住老太太就想跑。来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才感到老太太走得实在是太慢太慢了。
　　在下弦月的指引下，我又走到了一条水泥路上。

　　不对啊？这条路怎么越看越眼熟呢？
　　紧接着，我听到了小孩子的笑声和拍手声，再往前一看，路的两边站着一个男童一个女童向我招手。

　　我多发一秒呆，他们就跟会闪现似的离我近一寸。

　　又是你们。
　　不要过来啊！首先要镇静！
　　再看一眼天空，我才发现，我看到的这个下弦月是右半圆，但北半球的下弦月其实是左半圆。
　　我浑身的毛都吓到竖起来，我被鬼骗了！
　　此时相反方向的天空隐隐透出一丝亮光，原来那边才是下弦月的方向。

　　那两个鬼童子已经近在眼前，就快要捉到我了，我一看牵着的老太太还在慢慢走着，内心一焦急，干脆将她公主抱了起来，往正确的方向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