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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潜尸蛾(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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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和我1米宽的单人木板床都承受不来这个冲击性画面。
基本还能看出人的形态。但「它」的脊椎高高隆起,佝偻得像一只干瘪的虾干,但四肢却非常人地伸展开来,僵硬地伏在我身上,死死地将我整个人盖住,而我隔着一张单薄的被子,已经能感受到「它」湿冷腐烂的身体。
如果不是因为「老太太」形容枯槁,几乎是干尸的造型,估计就要有唾液从「它」一张一合的嘴巴里滴到我脸上来。「它」的脖子如一根老树根,细长到像被拉伸的老面团,干涸的血管盘延在上面,呈现出深浅不一的黑紫色。
“嗬……嗬……”「老太太」的喉咙是如此用力地发出响声,以至于那颗相对于脖子来说过于硕大的头颅摇摇欲坠,仿佛稍微碰一下子就会折断。
虽然昨天雨夜里不怎么能看清,也没像现在一样面贴面地大眼瞪小眼,但我确定这就是我扶起来送回家的那个老太太。
实在太不讲义气了,我好心帮你,想不到你真是来碰瓷的!八百年不做一次好人好事,一做就被鬼讹上了。
但我只是睁大眼睛,屏蔽呼吸。我不确定「老太太」,是鬼魂,还是僵尸。传说中人只要不呼吸,鬼怪就像瞎了一样无法辨认人的位置。
我隔着被子,小幅度地拱动身体,在「老太太」身下缓慢蠕动。「老太太」那双层层皱褶的眼睛随着我的动作移动,但她的身体像是被钉死了一样,并有有半分移动。
憋着一口气,我半个身体贴在床头的墙壁上,握住拳头,闭着眼睛突然发狠将床铺踢翻,跌跌撞撞地滚下床,冲到窗边拉开窗帘。
午后的阳光穿过层层树阴在我屋子里撒了稀薄的一层,仿佛某种结界被打破,我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鼓起勇气往床上看去。
……消失了,除了凌乱的被窝之外没有别的痕迹。
就在这个时候,我醒了过来。我在床上端端正正地躺着,被子整齐地盖在身上,窗帘像我入睡前一样,严密地拉起来,屋子里昏暗安静。而我只感到腰酸骨痛,手脚冰冷。
“呼…呼…”
什么情况?我刚刚是在做梦吗?
难道是鬼压床?
在以前我可能会认为自己是睡眠不足造成的神经质,但昨晚我是见过真鬼的。现在我不得不思考,这个死去的老太太为什么跟着我?她想对我做什么?
翌日睡觉时我没拉窗帘,而是戴了眼罩,虽然住的地方是老破小,但光照还是很正的,便在疑神疑鬼中睡过去了。
“落雨大……水浸街……我将猪崽摞去卖……”
我猛地睁开眼睛,「她」来了。而且过分的是这次老太太直接坐我胸口上,身体随着歌谣的节奏一摆一摆的,调子唱得又轻又慢,好像真的在哄人睡觉。
鬼对活人也能产生物理攻击的吗?胸口好重,喘不过气了!
“救…救命啊!”我的嗓子像被堵住了一样,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却引起了老太太的注意。
她转过脸来看我,用长满老人斑鹰爪似的手温柔地抚着我的额头。
呜呜呜呜呜呜呜嘤。我像条砧板上的咸鱼一样在床上躺平让她摸,眼泪只能在心里流。
我想起来前天晚上,老太太唯一说过的人话就是:“回家找孙女。”
难不成是把我当孙女了吧,每天还来唱摇篮曲哄我睡觉呢。
我一个鲤鱼打挺,把老太太的屁股从我胸口上抖下去,自己卷起被子滑到地上,求饶说:“老人家,我不是你孙女啊,你认错人了,你每天这样来找我,过不了几天我不是进精神病院就是和你一样当鬼了。”
气若柔丝地说完,我才想起这个老太太耳背,也不知道鬼听不听得懂人话,但我抬头一看,这个老太太又凭空消失了。
果不其然,我再一次满头大汗地在床上醒来。
向车队调度请了两天假,这几天搬去了60元一天的大通铺青年旅馆睡觉,那个老太太终于没在我梦里找我了。不知道是不是得找个庙躲几天才行。
打起十二分精神发车,开着开着竟然在某棵竹树顶上看到了一个人影,跟拍武侠片一样脚踩在竹叶尖尖上,这么玄幻,再加上这个身影,难道是!
我赶紧靠边挺车,跑到那丛竹树边大喊一声:“喂!妹妹!你还记得我吗?”
她就这样轻飘飘地从树上跳下来,仰天看着朦胧的月色突然说了一句:“王的乘舆苏醒了。”
“什……?”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转过头来看我,面无表情,却奇特地像人偶一样乖巧,身上散发着泥土湿润的气味。我无缘由地想到商店展柜里的那些洋娃娃,大概她也会很适合在头发上绑蝴蝶结丝带的。
“你好。”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翻:“你身上有股很重的死气,几天不见。你就要死了吗?”
这个富有神秘色彩的妹妹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冷淡,反而是耐心地跟了我一路,在我休息的间隙听我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几天的遭遇。
我和她在终点站坐下,掰了根香蕉递给她。这个少女没有接,在听完我显得有点语无伦次的叙述后,给我说:
“活物死亡之后在人间的停留时间是有限制的,死前的那一刻□□所受的痛苦和内心的各种情绪会不断反应给灵魂,这些折磨不是一般的灵魂可以长时间承受的,除非执念特别大。而执念特别大的灵魂就会成为恶鬼或者冤鬼,在人间游荡。”
而我身上的死气,并不是来自恶鬼或冤鬼的,只是来自一只死去了很久的灵魂。
她又说:你没有邀请她,她却能进入你的梦中,想必是你和她建立了什么联系吧。”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并且又被吓哭了,抱紧她的大腿不松手。
最后我们决定等会下班,她跟我回家睡觉,等这位老太太大驾光临。
“天啦!您说我最近运气很差,我看应该说是很走运才对!”我激动到有点浮夸,紧紧握着少女的手,热泪盈眶。
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否认说:“不,你的运气真的很差。你……”
她欲言又止。
我换好衣服坐在床上,由于接下来的活动过于刺激,我不得不给自己来了半片安眠药。
少女扯下一根头发,比我的腿还长,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慎重地双手接下。
“你等下在梦里看到那个老太太的话,便用这根头发拴住她的小脚趾,千万不要把她放跑,否则惊吓到她之后以后就再也难以捉住了。”
少女一边说,一边风一样地走出我的房门,还要把门关上。
“等等!”我扑过去擎住门把手,害怕地问:“您可以在这里陪着我吗?”
她又摇摇头:“我在,老太太就不来了。你醒了我会回来的。”
对哦,这个老太太怕人,就是不怕我!
我把那根头发系在自己的手指上,上下牙一起发抖。早知道就应该问少女多要几根头发的,等下万一断了怎么办。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在药物的作用下睡过去。
“……阿嫲教阿女绣花鞋……”
在熟悉的歌声中我睁开了眼睛。这次老太太坐在靠窗的床边,背对着我。还是那一套薄薄的印花黛青色衣裳,瘦小,佝偻,头发斑白,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老奶奶。
我怕吓跑她,于是决定勾引她一下。既然她好像是把我当孙女了,那我就:“嫲嫲。”
嫲嫲是我们这边的方言,就是奶奶的意思。
大概是她耳背没听清,只是侧过头来望着我。
我又卯足了劲,大喊一声:“嫲嫲!您来看我啦!”
俗话说,不作死就不会死。
不知道我装她孙女的这个行为到底是哪里激怒她了,难道她不是把我当孙女才天天跑来唱歌给我听的吗!还是我自作多情了不成?
她的眼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变黑,流下来两行又黄又红像脓一样的液体,细小的脖子扭曲起来,发出了尖锐凄厉的鸣叫,脸下的皮肤剥落,露出两排白骨森森的牙齿。
在吓跑她和逃命之间我选择了逃命。按以往的经验,只要我掀被子她就会跑路了。但这次我还没来得及动作,她已经掐住了我的脖子,尖锐的指甲嵌入我的肉中。
“咳咳咳啊啊啊啊啊!”我比她叫得还大声,一口咬在她的手臂上,用膝盖撞她的肚子。但我忘记了,鬼是不怕痛的,她依然死死掐住我的脖子,估计我在她眼中就跟杀父仇人似的,今天就一定要要了我这条狗命!
她只顾着挂在我身上想要做掉我,我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求生意志和忍耐力,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连跌带摔地去拉窗帘布。
屋子里透出了半点光。作为鬼来说,还是害怕光的,她显然安静了下来,松开了我的脖子。
想跑?
我今天跟你没完!我反手抱住她的大腿,什么也不管不着了,直接就把她的右脚黑色布鞋脱了下来。
一只渗着血水炭黑色的脚露了出来。
我惊了,可能也凉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断趾,一只脚掌5个指头,她就断了后面三只。
在我震惊的时候,这个老太太已经脱离了我的双手,半个身体消失在空气中。我飞扑过去够住她的脚踝,扯下她左脚的布鞋,呼…呼…这边有脚趾。
任她怎么挣扎和撕扯我,我只专注地去绑她的脚趾。
神秘玄学少女来得还是挺及时的,她一打开门,大概就能看到我一动不动地蹲在床角,手里掐住那根头发丝,满身都是不明黄色红色液体,而那个老太太垂手低头安静地站在一边。
我一脸呆滞地望向少女,少女面无表情地朝我点点头。
我以后也是个和鬼打过架的人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