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京华录》十年灯boom

6、白矾食府不见腥

　　天香园内，依然是莺舞燕歌，热闹非凡，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全然看不出昨日这楼内发生过不小的事故。

　　莫澄怀一行人来到天香园外，外面门楼上都有彩帛装饰，门口挂着垂帘绣幕，中间一块有金漆描画的牌匾，上书天香飘渺园。

　　莫澄怀从小到大都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心中多是好奇，不停地朝里张望打量，而看另外两人。白大依旧面无表情，而白瑕瑜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块方帕，捂住口鼻。这还未入楼，里面的脂粉香气便已传了出来，引得白瑕瑜直皱眉。

　　莫澄怀看见白氏主仆二人，心里不禁暗笑，但又想到白瑕瑜完全可以派白大领自己到这里查看，却是忍着不适一同前来，自己却还在嘲笑对方，不由得有些惭愧。

　　三人一进楼，便有一群龟奴娼女上前围住三人，白瑕瑜略有嫌恶地避开并示意白大赶紧带自己和莫澄怀上楼。白大隔开围上前来的众人，领着后面两人上楼来到了一间绣房中。

　　只见屋内有一男一女，一站一坐。站着的自是昨日为抓捕嫌犯大闹绣楼的侍卫白三，而坐着的是花魁菲霏。白三见白瑕瑜便上前行礼，白瑕瑜依然拿着方帕不肯刚下，皱着眉头让白三讲述一遍昨日发生的事。

　　白三便将昨日自己如何在天香园潜伏观察，发现嫌犯破门而入以及楼中打斗的经过详细地说出。

　　想不到昨日早晨才发现的天香园花魁尸体，白瑕瑜便立马派人将着天香园暗中监视了起来。谁曾想竟真的有所收获。莫澄怀对于白瑕瑜的评价此刻又多了一条：心思缜密，滴水不漏。

　　此时坐着的菲霏姑娘开口了。

　　“几位爷，来我绣房中即不喝酒也不听曲，可不要影响人家小女子接客挣钱呐。”

　　从她的脸上还是能看出几分憔悴的，昨日发生之事也绝非她现在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描淡写。只是身处在这青楼中，身不由己，即使如菲霏这受人追捧的花魁，昨日受到如此大的惊吓，今日还是得拿出笑脸来迎客。

　　莫澄怀见白瑕瑜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方便问话，于是主动开口说道。

　　“菲霏姑娘，我们没有恶意，此次前来是为了调查这采花大盗之事。先前园中花魁雪柔已然遇险，昨日若不是白三侍卫出手相助，恐怕姑娘你也要惨遭毒手，所以还请姑娘配合我们。”

　　菲霏听到雪柔的名字脸上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突然凝固住，反而露出戚戚之色，叹了口气，说道：“你们问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好，菲霏姑娘，昨日欲对你出手的那个人你可认识，我们怀疑这个人与城中多起失踪案的采花大盗脱不了干系。”

　　“那位客人我先前并不认识，也未听说过着号人，只是听嬷嬷叫他裴公子。不过你要说她是采花大盗，我倒是不信。”菲霏说道

　　“哦，为何姑娘敢断定他不是采花大盗呢？昨日他可是欲对你动手。”莫澄怀疑惑道。

　　“你见过有女人当采花大盗的吗？”菲霏嗤笑。

　　不仅是莫澄怀，连白瑕瑜和白三都面露吃惊之色。尤其是白三，他想不到昨日和他交手的人竟是个女子。

　　“虽然这位裴公子身穿男装，身形外貌都经过了伪装，不过我在天香园里摸爬滚打那么年，形形色色的男人见的多了去她那些小伎俩可瞒不过我。”菲霏对此倒是很自得。

　　“那么请问菲霏姑娘，是如何看出她并非男子的。”

　　“那位裴姑娘，虽然外貌服饰都打扮得非常像男子了，但是其手细腻柔软，不似平常男子的手。而且指甲处有磨损的痕迹，一看便知那是蔻丹后又褪甲才会出现的模样。最关键的是，她连续来我绣楼几日，却是连我的手都没碰一下，这要么就不是男人，要么…要么就是兔儿爷。”说到这里，菲霏的眼神突然在莫澄怀和白瑕瑜之间逡巡。

　　莫澄怀倒是没有注意她奇怪的眼光，而是继续问道：“那菲霏姑娘可还知这位裴姑娘有什么其他特征呢？”

　　“其他特征？那倒是没有，不过她身上却是隐隐有一股异香，而且并非是寻常用的花果香料，反而更像是在寺庙里待多了，衣物被香火熏上的味道。”

　　莫澄怀眼中疑惑越来越深，石像中的断指女尸，采花大盗，女伴男装的女子，香火熏香，这种种应该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但是却叫人完全理不出头绪来。

　　“那菲霏姑娘你可与雪柔姑娘相识？”一直捂住口鼻不曾说话的白瑕瑜问道。

　　“雪柔，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听到昔日好友的名字，菲霏脸上顿时显出悲愤之情。

　　“公子，你们可知道，这京华城内的文人士子最流行的做的三件事是什么？一是起名，为附庸风雅，给自己起个某某斋居士散人之号，二是置地但凡手中有余钱的士大夫们都会在这京郊附近购买田产置办土地。最后一个便是风月之事，这些文人士子不仅娶妻纳妾，而且常来这烟花之地寻欢作乐，说不得还要在外面再养几个知己情人。我那雪柔妹子就是被迷了心窍，一心要赎身，嫁与那公子哥做妾，只是她不知道做我们这样下九流行当的，身如草贱，命比纸薄，她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罢了。”菲霏哀怨到，不知是为自己昔日好友惋惜还是对自己身世自嘲，亦或者两者皆有。

　　莫澄怀见菲霏情绪激动，心知此刻也问不出别的什么了，也不知如何安慰对方，只得和白瑕瑜及白大白三一同离开了天香园。

　　离开天香园后，莫澄怀问白瑕瑜是否现在可以去承天府查看那具神秘女尸。白瑕瑜却说道不急，陪他一同去用午膳后再去也不迟。

　　这还未到晌午，怎么就去用午膳了呢？莫澄怀心中疑惑但又不好说出口，只得跟着白瑕瑜来到了酒楼。

　　这天香园所处京华城闹市地段，不远处便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商铺酒楼。未行多久，便到了一家酒楼

　　白矾食府

　　这白矾食府可谓是城中最为出名的酒楼之一，其中城内的高官名流，才人士子皆爱来着白矾楼饮酒作乐。

　　进去后，穿过百余步的主廊，酒楼小厮领着三人来到南边天井走廊旁的小包间，包间内装有吊窗，摆放着花竹盆景，高雅而又别致。

　　白瑕瑜轻车熟路地点好了菜谱，又吩咐了小厮几句，那小厮点菜完毕，布置好茶水后便告退了。而白大白三则站到了包间外巡视，没有同莫白二人一同用餐的意思。

　　莫澄怀拿起茶杯放到嘴边，而心思却一直在想着刚刚发生了一起，整理着这杂乱无序的线索。

　　白瑕瑜看着他拿着茶杯欲饮未饮发呆走神的样子，觉得着实好笑，便开口调笑道。

　　“澄怀，你举着这茶杯，欲喝不喝，这茶水都快凉了。发什么呆呢？是在思考案情，还是想着那天香园里的花魁，这其中可有你入眼的？”

　　“诶呀，白兄，你莫要和我开玩笑罢，我不过是头一回去这种地方，好奇而已，难免多看一眼。而且那花魁菲霏的眼波可是一直流转在你的身上，白兄可别说没注意到。”莫澄怀也不甘示弱地答道。

　　“好啊，澄怀，你现在都敢打趣我了。而且我都叫你澄怀了，你却是一口一个白兄，倒显得生分了。”说罢便虚握手掌，佯装要敲打敲打莫澄怀。

　　正在二人嬉闹之际，包间门被推开，酒楼小厮进来上菜了。

　　原本莫澄怀以为白瑕瑜嗅觉过于灵敏，应该是点的是清淡的食物，可是一看桌上，新法鹌子羹、二色腰子、鸡蕈、旋索粉、玉棋子、白肉、夹面子茸割肉、胡饼、汤骨头、角炙腰子、鹅鸭排蒸、荔枝腰子、烧臆子、入炉细项、莲花鸭签、酒炙肚胘、虚汁垂丝羊头等，各色菜品，玲琅满目，而且旁边应时果蔬，摆盘花果也是精致繁复。

　　这白矾食府的厨师手艺绝对是一等一的，食物味道极佳，不然也不会受到城内名流富人们的追捧。加之莫澄怀小时身体虚弱，家里从来不让他吃过于刺激辛辣的东西，来着京华城内，平日的吃的东西也多是寡淡无味的。今日看见这白矾楼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自是十指大动。

　　自己长这么大，还未吃过如此鲜美滋味的佳肴，再联想到白瑕瑜因为嗅觉不能闻任何重的味道，莫澄怀心里倒是生起来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情。

　　白瑕瑜看着刚刚还在大快朵颐的莫澄怀突然停下了手，以为是菜品不和胃口，问道：“怎么了，澄怀，怎么不吃了，是有什么忌口吗？”

　　“不是，只是这菜肴太可口了，我太感动了。”

　　白瑕瑜看着莫澄怀一脸真挚的样子，一时不知说什么了，只得安慰道。

　　“好吃你就多吃点，下回我还带你来吃，看你这样，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有许多忌口。”

　　“忌口，你平时有很多东西不吃的吗？”

　　“我水产海产不食，觉得腥味太重了，还有其他气味大的东西我也一概不吃。不过这里的羊肉做的不错 ，一点都不膻，你多尝尝。”说罢便夹了一块羊肉给莫澄怀。

　　白瑕瑜虽然嘴上说这羊肉不膻，但莫澄怀发现他是一筷子也没有吃进嘴巴里。没想到白瑕瑜这么大的人还这么挑食，不禁觉得好笑。

　　吃完午膳，莫白一行人来到承天府，看到尸体的那一刻，莫澄怀才明白为什么白瑕瑜一定要坚持吃完午饭后才带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