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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叁拾陆 初霜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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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在院子里做着康复训练的少年，心里生出了微妙的感觉。
距离那田蜘蛛山的事已然过去两周，幸存下来的少年和他的同伴理所当然的运到了小忍的蝴蝶屋接受治疗以及康复训练，杏寿郎也有问过小忍为什么想照看这位少年，看来是动了想收他做继子的想法，不过小忍的回答还是那么模棱两可。
“我又不会把他抓来吃的。”
不过大概能感觉到，小忍是想把什么东西托付给这位少年吧。
托付给这位能创造出奇迹的少年，和他的妹妹。
来蝴蝶屋做一贯身体检查的时候经常能看到这位少年，不是在训练，就是在督促他的同伴，那副十分有精神活力满满的样子，确实和杏寿郎有点相似，但又觉得哪里不一样。
虽然我想要和杏寿郎一样去相信他，可在看到他时难免会把他和三条大桥的少年重叠在一起，再想到他那变成鬼的妹妹，尽管心里没了初次见面想要砍头的那份怒火，但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微妙滋味，面对他元气满满的招呼也只是回应三言两语，估计连脸色都不一定是笑的，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坚持打招呼，完全没被我的冷淡败下阵来，反而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下次再看见他的时候，还是尽量平常一点好了，再拿些点心之类的给他吧。
我们的生活渐渐地回到了日常，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多了去京都的次数，多是任务要求，但也存了自己的一份私心。
不知道是双胞胎之间的感应，还是因为上次墓石上的鲜花与供品，我能感觉到，她就在京都，或者是，一定会出现在京都。
而且，小纱雾的父亲也.....
我望着秋意渐浓的山林呼出一口悠长的吐息。
希望，千万别出什么事就好了....
*
在逐渐增厚的衣物中，晨曦开始来临的越来越迟，清晨已然可以看见红叶上凝结的白霜，不知不觉已经迈入了更深露重的季节。白日的太阳虽还算暖，但一到晚间或是稍阴些的天气还是会禁不住缩起脖子，在这种时候的杏寿郎简直就是个会走路的火炉，我也粘的越来越紧，完全不想放开牵着他的手，回家的时候比起点炭火更优先选择扑进他怀里。
随着气温的下降，我所报告的恶鬼的消息像是也逐渐消失了一般，虽然没能拦截在木曾道上，好歹从京都到江户的这一段路都是有确切消息的，但就在进入武藏国后，突然消息来源就断了，而且并没有某位队员斩杀他的情报。
难道是在进入武藏国时候起了什么变故？还是突然觉醒了血鬼术一类的？无论如何，巡查的时候要比平日里更注意才行，毕竟武藏国距离江户城已然不远，什么时候出现都不奇怪。
主公在会议上也让我们多加戒备，只是在会议上更吸引人的反倒不是鬼的消息了，而是富冈。
平常他总是那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脸，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可今天居然一直在笑，还不是正常人的笑容，就和他吃到鲑大根时是一个表情，笑的直让人背后发毛的诡异表情。
“富冈今天怎么了，笑的好恶心啊。”
“同感。”
“啊啦，也许是发生了什么特别开心的事？”
“咦？难道是恋情上有什么进展了吗？好让人心动啊！”
“我觉得更像中邪和鬼上身了.....”
“南无阿弥陀佛....要是中邪的话必须驱魔才行......”
“是吗！我觉得这个笑容没什么不妥啊！”
“大概因为杏寿郎你也不是正常人吧......”
“笑的那么恶心，是想打架吗。”
我们聚在一旁窃窃私语着，结果富冈好像是听到了，转过头来对着最暴躁的不死川展露了一个迷惑的笑容。
哇，笑的比刚才更恶心了。
不死川本来是想和他打一架的，结果他还是一脸诡异的笑容，硬生生的让不死川住了手。
我们就看着他这个诡异的笑容一直挂到散会，挂到走在街道上，甚至他被料理店的狗咬了屁股都一直在笑。后面的几天甚至一直都是这个表情，直让和他搭档的队士退辟三舍。
噫，果然是中邪了吧，再不成就是吃错药了，脑子进水也很有可能。
正常人哪有这么笑的，还笑这么长时间。
太恶心了。
他那个方向好像是要去浅草.....是打算去仲见世买东西么，商铺的人不会被这个笑容给吓跑吧。
此时我居然无比怀念起他那张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脸。
*
但就像这个季节时阴时晴所带来的时雨一样，那张笑脸也不过如零星阵雨，轻而易举的便过去了，取而代之的不是晴天，反而是比之前还要沉重的阴云。
带来阴云的，是穿越木曾道而来的鬼成功在今户桥被他诛杀的消息。
但他向主公报告时脸上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喜悦，虽然他平时就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但压在周身的气氛明显比平日里还要厚重。日常还会零零星星说两句话，此时连那两句话都没有了，散会时并没有早走，而是抓着手中的什么东西愣愣的出了神。
大喜大悲，像是从云端一下跌落至谷底。
近日的他莫名的给了我这种感觉。
也不知道是出什么事了，他这幅样子让小纱雾看见的话，肯定是要担心的。
“水木。”
临走前他突然开口叫住了我，连带着杏寿郎也一起停下了脚步。
“什么事？”
我此时看清了被他攒在手里的是什么东西，是一枚巴掌大小的香袋，群青色的细工布料缝制，还绣着雅致的水波纹，袋口被他紧紧抓在指间，只露出一段琉璃绀色的流苏。
不像是买的，更像是姑娘家的女工......是小纱雾做的么？
他要说的事难道和小纱雾有关？
“.....不，没什么。”
他默默地把香袋揣回了怀里，转身欲走，却让我内心疑云更重。
“你说清楚，到底怎么了？”我直接把他拦了下来，他自己的事也就算了，如果是和小纱雾有关的话那就绝对不能坐视不理，如果不让他在这里说清楚，按他那性子八成是不会再说了。
“是小纱雾出什么事了么？”
“不是。”
“那是怎么了？”
“和纱雾有关。”
“你......”我努力的深呼吸几口，把心里焦急的情绪全部压下去，“你从头说，说清楚。”
“到底发生什么了？”
“是鬼。”他缓缓地开了口，“昨天.....”
他手里的那枚香袋，果然是小纱雾缝的，前几日的诡异笑容也是因为收到了香袋，所以想去仲见世挑一份回礼，然而还来不及买下，乌鸦的指令便随之而至。
从木曾道一路吃人穿行过来的那只鬼，在今户桥被他所截杀。
“那只鬼......”他停顿了许久，手不自觉的放在了香袋的位置上。
“是纱雾的父亲。”
“？！！”
“你说.....什么？”
“你说那只鬼是......？”
一直在京都寻找却并未有任何结果，没有任何线索......
小纱雾的父亲？！
是了.....今户桥.....小纱雾就住在今户.....
他是.....想见女儿最后一面......所以才......？
那只鬼.....是我发现的.....从三条大桥......穿过木曾道.....
如果当时拦下来的话.....也许.....也许.....
刚才只是在听着对话的杏寿郎突然紧紧抓住了我的手，我的脸色一定变得很难看，灼热的掌心温度衬得手指无比冰冷，脑海中突然涌出了小姑娘夏日里柔软的笑颜。
【富冈先生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如果是别人所斩杀的也就算了，偏偏.....偏偏是富冈.....
“......小纱雾，知道了吗？”
良久，我听到了自己滞涩的声音。
“没有。”
“.....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能见纱雾。”他垂下了头，“所以我想....”
他的目光投向了我。
我想起了小纱雾说过的，关于自己的家人。母亲早逝，只余她和父亲相依为命。
唯一的亲人，是自己的恋人亲手.....
啊啊。
她现在.....是何种心情呢？
是不是还在家里等着父亲回来？
是不是在期待富冈收下香袋后给予她的回应？
可是她的父亲，已经.....
富冈明明，明明是明白她的心意的，却偏偏.....
仅仅是想想小姑娘的笑容，心里便痛的几乎要落下眼泪，我扣紧杏寿郎的手腕，拼命抑制着因为疼痛马上要溢出喉咙间的咳嗽，死死咬住了下唇。
“.....对不起。”
“.......我做不到。”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想拜托我去传达小早川医生的讣告，以及——
是被他所斩杀这一事实。
可我怎么说的出口？哪怕用了再温和的语言，她的父亲被斩杀，被富冈所斩杀，全是血淋淋的现实，就算再怎么安慰，也无法忽略这两件事实本身，就是在她心里能捅出血来的刀刃。
除了时间之外，毫无任何良药的，硬生生撕扯开来的伤口。
更别说这件事.....也有我的责任.....
如果我早点发现的话，或许.....
如果我在京都的时候更小心一些......
已经发生的时间，是绝对不会倒转的。
哪怕再后悔也没用。
“.....我知道了。”
他没有再强求我，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就此背身而去，我只能看着那个背影融进夜色，再难说出挽留他的话来。
“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手紧紧抓在他肩膀的和服上。
“....对不起，是我太软弱了.....”
“是我没有勇气去见她.....”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收紧了环在肩膀和发间的手，一下一下抚着我的头发。
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
如果在姐姐变成鬼的时日以前，是我们相依为命，而最终斩杀她的，是杏寿郎.....
我那时，该怎么面对他？怎么面对杀害我唯一亲人的——
“凶手”？
道理谁都能明白，跨越了吃人的一线，就有了绝对无法原谅的理由，可事情没有落到自己身上，谁又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选择？
心里浮现出了小姑娘在说到富冈时那含羞带笑的容貌。
他们二人....日后究竟会如何？
我已然有些不敢奢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1. 初霜月：旧历十月的别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