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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贰拾壹 蝉羽月 ...

  •   炼狱没有等到晚膳时分便离去了,想必是不方便在姑娘家久留的缘故,纱雾小姐因为考虑到我的身体状况,专门煮了清淡又有营养的食物,蔬菜粥,豚骨汤,还有......

      我看着餐盘里的食物,第一次感觉到这世上有比杀鬼还难的事。

      豚肉因为味道的缘由多为江户子所不喜,虽说我是京都出身,在江户生活的这些年也难免沾染了江户的习惯,平时不怎么吃豚肉,但纱雾小姐的厨艺很好,萝卜和姜块去了腥气,也让汤的滋味更为鲜美,让我烦恼的也不是豚骨汤。

      旁边碗里散发着奶腥味儿的白色液体,才是真正难以应对的对手。

      餐盘里也只剩下这个碗了。

      “......”

      在纱雾小姐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我不得不端起了碗,捏住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

      太难喝了,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难喝的东西啊!我宁愿去喝药也不要再喝这个了!就算是纱雾小姐之后塞进我口中的金平糖也驱散不掉还萦绕在口中和鼻腔的气味,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在我松开捏住鼻子的手后直冲脑门。

      呕,真的太难喝了。

      我看着纱雾小姐收拾餐盘出去的身影,心里默默打起了算盘。

      .....等能活动以后偷偷倒掉好了,我宁愿以后再多灌几碗纯黄连制的苦药也不想再碰这种从牛身上挤出来的东西了。

      在能自己起身了以后,纱雾小姐便没有再盯着我吃饭,其他的料理我都有老老实实吃掉,只有这个.....

      对不起了,纱雾小姐!

      纱雾小姐来收餐盘的时候看着空空的牛奶碗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对上我假装纯良瞪得溜圆的眼睛,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收掉了餐具走掉了。

      成,成功了?

      总算不用再受牛奶的摧残了吗?

      结果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没开心几天,就被她当场抓包。

      “阿繁小姐,你又想把牛奶倒掉!”

      面前的小姑娘叉着腰,蹙紧了细眉有些生气的看着我,我手里端着个牛奶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乖乖坐了回去。不过说“又”.....估计是因为之前的也被她发现了,这才过来监督的吧,眼看着她一副我不喝掉她就不走的样子,我只能再次艰难的端起碗,一口气咕咚下去。

      呕,还是那么难喝。

      “这玩意儿比药还难喝.....”

      “但是有利于康复。”看着我老实把牛奶喝掉,她微笑着递给我一颗金平糖。

      在这两日熟悉起来以后,我们逐渐撤掉了敬语,也互通了年龄和名字,从年岁上看明明小纱雾比我还要小两岁,但刚才那个架势硬生生的让我产生了有长辈的错觉。

      这难道就是身为医生对患者的魄力吗。

      似乎是不放心我再把牛奶倒了,在我能起身走动了以后,她索性让我搬到了她的卧室里同吃同住,顺便监督我喝药喝牛奶,有时候我想吃什么她也会做给我吃。

      “今户这边不是很流行吃白鱼嘛?我要吃那个。”

      “现在不是白鱼的季节呢,明年二月你再来,我做给你吃。”

      “说好了呀,不许反悔。”

      大概是太久没有和朋友这样长时间相处了吧,总觉得自己像在和她撒娇一样......

      住在一个房间一起睡觉,难免晚上会多说说话,除了聊一些各自的日常生活外,我喜欢上了给她讲怪谈,夏季的夜晚本就是最适合怪谈的日子,被风吹的时不时摇曳的烛火更增添了几丝凉意。

      “.....那男人问了那个在深夜街上出现的女子一句,‘这么晚,你在干什么呢?’”

      “然后啊.....”

      “然后?”

      她抓紧了手中的被子,神情紧张的盯着我。

      “那个女子转过头来,满脸都是漆黑的头发!看不见五官!那男人发现这女子居然是发鬼,想要逃已经来不及了,漆黑的长发纠缠在他的脖子上,越勒越紧,越勒越紧......”

      “哇啊啊!别说了!”

      少女连忙钻进了被子里,把自己兜头兜脑的罩了起来,连被角都微微的发着颤儿,那样子着实是有趣的紧,我不禁笑了几声,轻轻拍着被褥裹成的团子。

      她那个样子,总觉得有些可爱。

      虽然有点不情愿灌下碗里的东西,毕竟牛奶难喝的要死,但遵医嘱确实是有效力的,身体力气渐渐地恢复,慢慢可以拿起胁差,之后是日轮刀。尽管炼狱付了诊金,但我也不愿意在朋友家里吃白食,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还是要帮忙,拿着日轮刀挥砍的时候会顺便把柴给劈了,也会跟着小纱雾去厨房里打打下手。

      挥下手中的薄青色利刃,原本边缘流畅的柔软藤色一分为二,带了笔直的线条飘落两处,清晨在攀爬院落的紫苑云霞下呼吸花朵与晨露的气息,慢慢活动僵硬的身体,也是一种乐趣。

      接下来试试全集中呼吸吧,要是能恢复以前的状态应该会让身体更快.....

      “咳咳!!!咳咳!!咳咳!!”

      “咕唔!呼......呼.....呼......”

      稍稍扩张的肺带来的是撕裂一般的痛楚,我无法抑制的剧烈咳嗽起来,蜷缩在花架下,日轮刀从手中滑落摔在了一旁,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上野山那个马上就要黎明的夜晚。我生怕吵醒小纱雾,用手捂住了嘴,咸腥的液体从口中涌出沾湿了手掌,几滴红色滴落进泥土中。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身体上的伤口都愈合得差不多了....肺怎么会?!

      【很难受吧?肺里涌进了血液,刚才又吸进了我的血鬼术,一定很痛吧?】

      血鬼术....血鬼术.....可就算是血鬼术,我那时还能在一个晚上恢复,就算再次吸进了,又怎么会......

      会是因为那时既吸进了雾状血液,又被从外部劈开并冻结的原因吗......

      虽然伤口愈合了,但想要完全恢复大概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我恐怕这次已经触碰到能力的极限了,如果下次受了比这还重的伤.......

      在归队以后,看来在小忍那里要跑得更频繁了。

      “咦?阿繁小姐?你今天起得好早啊?”

      出现在廊下的小姑娘只在中衣外披了件羽织,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我笑着和她打了招呼,背过去的手早已清洗干净血迹,比周围土地深色的几块地方踩在了木屐下拿脚蹭去。

      她毕竟是医生,大概瞒不过她多久的吧,但我还是不想让她担心。

      全集中呼吸,就暂且先缓些时日吧.....

      逐渐亮起的天色带走了花瓣上的露水,夏日的蝉鸣逐渐叫响。

      梅雨结束了。

      *

      因为小纱雾说整日闷在家里不利于身体恢复,所以提议结伴去附近走一走,我本来是想像以往一样穿着男装出行的,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也更为方便,却耐不住小纱雾的劝说,穿上了她借给我的浴衣,她早已梳妆打扮好去外间等我,倒是我僵在镜子前和头发较起了劲儿。

      发髻....是要怎么梳的来着?是这样?这样?还是这样啊?

      几缕长长的发束在我手里扭来扭去,但就是弄不成形状,反而留了个乱七八糟的结,梳了好一会儿才梳通。我不禁有些急了,又折腾起自己的头发,结果弄得手都酸了,也没能盘出个什么结果,反而把头发搞得更蓬了,梳了半天才梳下去。

      似乎是花的时间太长了,小纱雾重新折返了回来,我有些尴尬的看着她,把手里的梳子放回了妆台上。

      “太久不梳发髻,忘记要怎么梳了……”

      “我来吧。”

      小姑娘拿过了妆台上的梳子,坐在我身后一下一下梳着我许久未曾打理过的长发,梳齿划过皮肤酥酥麻麻的痒。刘海被她以和浴衣同色系的发带束起,我怎么弄都不成形状的头发在她手里结成了一个片桐髻,髻前是一枚黄杨木的发梳,旁边别了几朵小小的绢花。

      我本以为这就终了,正打算起身,小纱雾又从妆匣里取出一枚雕花漆木盒,拧开盒盖推到我面前,盒中的胭脂在光下微微泛着绿,一股清浅的香气瞬间散开在房间里。

      “这是上巳节的时候父亲送的小町红。”

      “会不会.....太艳了?”

      我从未用过胭脂水粉一类的东西,更不知如何上妆,此时倒是犹豫了起来。

      “可是这样我们才一样啊。”小纱雾今日似是薄薄的上了水粉和胭脂,容颜较平日里显得更为明丽,粉面桃腮的姑娘指指自己的脸,笑容像是春日枝头上开的最好的一朵樱花,“好看么?”

      “好看的!”

      我终于不再犹豫,闭上眼睛由着她给我上妆。少女柔软的指尖游走在眼角和脸颊,我从没看过自己上妆时的样子,此时竟微微紧张了起来。等再次睁眼时,妆镜里的人倒不像是我了,眼尾处与唇间晕开的些许红色带了别样的风情,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把日轮刀裹成了长条包裹抱在怀里,浅草我只在以前的时候陪凌羽来过两次,没想到这里居然这样热闹,街边各种各样的铺子都搭起了摊贩,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商品,我们去寺庙上了香,在果子铺买过点心后,又在茶铺里品了抹茶。搭配的红豆团子味道很好,我不由得多吃了几个,结果因为太甜多灌了几杯茶。偶尔在摊子上也会出现让我眼前一亮的东西,怀里的荷包又瘪了不少。

      偶尔也会有小纱雾认识的町人好奇的打量我,询问我的身份,小纱雾解释说我是她远方的表姐,过来住几天。如果我真的有这么一个妹妹的话,其实也不错。

      临近傍晚,我们抱着东西踏上了回今户的路,其中还包括了晚饭的材料。见路途还有很长一段,我索性再次给小纱雾讲起了怪谈,用来打发时间。

      “然后呢?”

      “然后呀,飞头蛮就一边在屋子里乱蹿,一边‘哇呀呀’得怪叫。”

      “啊呀!别说了别说了!好像真的有飞头蛮蹿过来了!”

      小姑娘被凉风激得缩起了脖子,好像后面真的有飞头蛮窜过来似的,我见状笑得弯下了腰。也就只有这种时候,她才像个比我要小的普通小姑娘。

      “小纱雾你呀,真是太有趣了!”

      “我哪里有趣了!”她有些生气的鼓起了脸颊,“明明是你打趣我……”

      “不,是真的很有意思。”我抹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渐渐敛了笑容,“我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女孩子。”

      她似是有些不解,疑惑地说道:“鬼杀队也有女剑士和女医者的。”

      “那不一样。”我摇了摇头,“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女剑士姑且不论,女医者.....

      因为双亲和姐姐被鬼杀害,十四岁的时候就一个人撑起蝴蝶屋的小忍......好不容易通过选拔考试,却无法上战场的小葵.....更别说蝶屋的其他女孩子,小清,小澄,小奈穗她们....

      我认识的人里面,大约也只有蜜璃能展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吧。鬼杀队对于我们而言,是家,是容身之所,也是唯一的选择。有时候我也会在想,如果没有鬼存在的话,我,我们,到底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此时此刻在做些什么呢?

      所以,明明有无数条路可以选择,却能凭借自己的意志成为医者的小纱雾,在我眼里终究是不同的。

      暮色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小纱雾露出一丝不忍的神情,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被自家门口的什么吸引了注意力。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蹲在门板前的是我那位穿着对半分羽织的同僚,他似乎是等了很久,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眼中本来还带着惺忪的睡意,却在看到我时散的一干二净,眸中满是惊恐。

      “水木,你为什么要扮成女人?”

      “......”

      硬了,拳头硬了。

      “富冈先生!阿繁小姐本来就是女孩子……”

      小纱雾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匆忙解释道,他像是第一次听闻那样,头发都炸了起来。

      “对啊,我就是扮成女人了,”我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不但扮成女人,我还每天都和小纱雾睡在一起。”

      “这么说,你和炼狱不是众道?”

      他似乎是还没回过神来,接连发出惊世骇俗的言语,我猛地掐断了手里的萝卜。我发誓,要不是有小纱雾在和浴衣不方便动手,我绝对要一拳把他脑子里的水全打出来。

      看着我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小纱雾连忙挡在了我们中间,“富、富冈先生,您有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他恢复了那张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脸,慢吞吞的回答,“问了邻居,他们说你们去浅草寺了。”

      “那……要来家里用晚膳么?”

      “……不了。”他看了一眼我快黑成锅底的脸色,拒绝了小纱雾的邀请,“炼狱说明天会来探病——”

      他....他明天要过来么?

      我该怎么去见他啊,还要穿着浴衣么?还是.....

      他突然又补充了一句,打断了我的思虑,也不知道刚才想了些什么,“水木,不可以和纱雾一起睡。”

      “哈啊???”

      忍不了了,就算对不起小纱雾的浴衣,我也一定要狠狠揍他一拳!

      然而我刚捋起袖子,这个家伙就跑走了,我怎么不知道水之呼吸速度能这么快?

      啊——!!气死我了!!这个讨人厌的憨憨!!!

      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小纱雾看着我们无奈的笑了笑,不过富冈刚才的态度,再加上那块手帕.....

      小纱雾,该不会被骗了吧?

      哪种男人那里好了?!

      直到睡觉前我还在和小纱雾痛诉富冈不明其意的言语和行为。

      “富冈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水木,不可以和纱雾一起睡’?他是担心我绿了他?还是没能接受事实啊?”我故意抱住了她,“我就和你一起睡了怎么了!”

      “是,是,我们就一起睡了,来年还要一起过上巳节。”她言语之中尽是笑意。

      “后年也一起,每年都一起。”

      这个混蛋,我非气死他不可!

      我就要和小纱雾睡在一起!

      “那可不行,”小姑娘向我做出一个俏皮的表情,“炼狱先生要怨我的。”

      “这和炼狱有什么关系……”我微微脸红了一下,移开视线,“小纱雾我跟你说,那个憨——富冈……富冈在队里一直很惹人讨厌。”

      “啊?真的吗?”

      “真的!我和你说啊.....”

      我抱怨起了富冈在队中的种种诡异行为,像是面无表情的击退了想要逗他开心的大家,诡异的笑着把萩饼塞给了不死川,还在会议上说什么“我和你们不一样”,种种种种不一而足,小纱雾讶异的听着我的抱怨,最后着急地辩解了起来。

      “可是,可是——富冈先生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吧。”

      “哎呀?”看着小姑娘有点着急的样子,我不禁露出了一个坏心眼的笑容,“你这是那什么眼里出什么吧?”

      “什、什么什么眼里出什么......”小姑娘缩进了被子里,声音闷闷的,但很快又因为热得受不了探出了头。

      “嗯~哼。”

      “我听不懂啦……”

      “真的么?”

      “真的……”

      越说声音越小了啊,小纱雾。

      “但是那个憨——富冈好像很在意你,他还留着你的手绢呢。”她这样子让我冒出了想要继续逗逗她的想法,专门拉长了声音,开心的看着小姑娘一脸羞怯的神色。

      “那个手绢......那个手绢,是我洗脸用过的......”

      洗.....洗脸?!

      居然拿了姑娘家的贴身用品?!原来富冈你有这种癖好?!

      天哪,原本以为平常就够讨人厌了,没想到——!

      似乎惊觉失言,她手忙脚乱地解释起来,“呜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想不到他是那样的富冈!”

      “不、不是富冈先生的错!”

      “小纱雾你果然对他......!”

      “呜啊……”

      像是被我逼的没有办法了,她急忙将话头对向了我,倒是让我吓了一跳。

      “那、那阿繁小姐对炼狱先生呢?”

      看我愣住了,她继续追问起来,露出了和我刚才相差无几的神情。

      “阿繁小姐和炼狱先生又是什么关系呢?”

      “我.....”

      这不仅是她问我的问题,也是我问自己的问题。

      自从上次的梦之后,就一直出现的问题。

      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很多,无论是家人,朋友,还是同僚,似乎都可以用,但又总觉得差了一星半点什么。

      “.......我们只是关系比较好的同僚罢了。”

      我背过了身,身后传来了小姑娘同样句式的回答。

      “那我和富冈先生也只是关系比较好的医患罢了。”

      “......”

      我们算是什么关系呢?

      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他又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 作者有话要说:  1.蝉羽月:旧历六月的别称,“蝉羽”意指少女身上所穿的薄浴衣
    2.小町红:提取红花中的天然色素做成,因红色素浓度太高,将光线中的所有红光吸收后,呈现出与红相反的绿色,沾了水后会重新变为红色,根据比例调出深浅不一的颜色,可因为唇色的不同呈现出不同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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