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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拾柒 狭云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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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有第一时间被教主召见，据说是在忙着什么事所以没空见我，我也乐得清闲。和周围的女性教徒混熟一点以后，我借着要了解寺庙的名义，让她们带着我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
虽然占地面积不小，但室内的结构弯弯绕绕，迂回曲折，与我平日所见的普通寺庙还是有些区别的，所见的教徒无论男女都挂着温和安宁的表情，并无我所想象中那种因崇拜什么事物而变得痴狂的模样。
这里上至武士下至平民，来参拜的什么人都有，但真正留在教内的信徒约莫只有两百余人，和寺庙的面积一比反而是显得空旷了，多是穷苦人家，且以女性为主。
女性.....
我看着在我面色谈起万事极乐教时眉飞色舞的妇人，想起了曾经那些专以女性为食的恶鬼。如果是教主教唆的，那么也就不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多的女性了。
是把这些女人当做了自己的储备粮么.....真像是恶鬼能做出来的事....
“啊呀，早苗小姐，怎么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呀？是有什么担心的事吗？”
侍弄着花草的妇人停下了剪去枝叶的手，温和的看着我。
“难道是还在担心你的家人吗？放心吧，他们不会追到这里来的。”
“嗯.....其实也不是，我还有另外一件担心的事.....”
我想起临行前富冈说的话。
【有一个人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下。】
【谁？】
【....是叫今日子。】
【今日子？难道是送你手帕的姑娘？】
【....不是。】他略略顿了顿，【是....一个人的朋友。】
我慢慢调整着脸上的表情，思考着该如何开口。
“是我的朋友.....我听说她姑母家糟了火灾，所以来投奔万事极乐教，后来他们一家也信奉了教主大人....”我叹了一口气，“万事极乐教的事情我也是听她提起过所以才来求救的.....”
“你的那位朋友是谁呀？也许我会知道呢？”
“是叫做今日子....”
“今日子.....今日子.....”妇人思忖了片刻，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对我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
“她的话你不用担心了，他们一家呀，已经被教主大人送往极乐世界，永登极乐了。”
“一定过得很好呢。”
“永登....极乐.....”
“是呀。那可是这里的人人都期望能去往的世界呢。能被教主大人接引前往极乐世界，多么幸运的姑娘呀。”
“那还真是....好消息.....”我用力拉扯出一个笑容，“这我就放心了。”
【能被我神隐，她们应该感到荣幸才是啊！】
艳羡的被害者，自以为荣幸的凶手。
永登极乐和神隐为什么很像？
因为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们。
一根骨头都不会剩下。
比起被教唆者的躲躲藏藏，罪魁祸首的做法俨然更加精明，光明正大地用言语与信仰编织出切切实实的谎言，躲在神佛背后粉饰自身噬人的恶意。
这就是....上弦。
心底升起了不可名状的憎恶与愤怒。
而这位不知在忙碌些什么的教主，终于在这一天决定要召见新教徒。这几天加入的教徒不少，但决定在教中长留的只有我一人，变相来说，这是我与他的单独会面。
我不由得抚上了大腿侧，隔着布料的刀刃形状让我稍稍安心了一些。
为了方便隐藏胁差，我谢绝了教内信徒所提供的女装，仍是男装打扮，有着宽松裤腿的袴总要比贴着身体曲线的和服要方便，并借口说是这样才能安心，女装会让我想起来之前被施以暴行的日子，他们对此也没什么异议，只是看着我的目光更加悲悯了。
我再一次检查了自己的装扮，连熟人都没法认出的脸，应当是不会被他所认出的。何况他只见过雫，应该更没法认出我了。
我更担心的是她是否还跟在上弦身边，从我这几天打探的消息来看，他们确实曾在教主的身边见到过一个小姑娘，但只是寥寥数次，见过的人不多，也没人看清过那姑娘的具体相貌。就算教主认不出来我，但如果是她.....
我略略按压住开始疯狂跳动的心脏。
不去觐见明显更为可疑，我深吸两口气，用力止住身体的颤抖和高鸣不已的心脏，跟在那位明显职介不低的信徒身后，穿行在迂回曲折的走廊。
拉开绘着莲花纹样的障子门，属于白莲和檀香的气味争先恐后的涌进嗅觉，氤氲在头顶，我低下头，学着那位信徒的样子跪下叩拜，直到那语气温柔，透露着慈悲的声音响起，我才第一次看见了万事极乐教的教主。
“抬起头来吧。”
明明是这样温柔的声音，却在钻入耳廓时像是有毒蛇盘踞在脖颈，在耳边嘶嘶吐信，激起了自背后涌起的恶寒。面前的极有可能是十二鬼月的上弦，如果被发现了——
冷静！！冷静！！冷静！！
我扣紧手边的地板，尽量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回想着曾见过的信徒是怎样的神色，慢慢地抬起了头。
面前的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着僧侣常见的法衣与袈裟，颜色却十分奇特，仿佛淋着温热的鲜血，宽大的毗卢冠下是白橡子色的头发，旁缀两条长长的飘带，俊秀面容上一双七彩流光的眼睛尤为瞩目，有如雨后彩虹的光辉，而这双彩虹色泽的眼睛正和蔼的看着我，一只手撑着下巴，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容。
“欢迎加入万事极乐教。”
“我是童磨。”
“教主.....大人......”
“事情我都听说了，多么可怜的姑娘啊，”绚烂的眼瞳中流下了泪水，表情是我曾见过许多次的悲悯，“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吧，不用害怕。”
“早苗。”
“是的.....感激不尽......”
他的目光仍在我身上不停流连，刚刚抚平的心跳再一次鼓动了起来，犹如被毒蛇盯上的猎物。他是在寻找我的破绽么？还是认出了我？
“你......”
心瞬间被提在了喉咙口。
他想做什么？是想在这里动手么？我身上只有一把胁差，炼狱与富冈仍在山下等待我的消息，就算鎹鸦传达出了情报来这里也仍需时间，我拼尽全力怕也只能自保，可这里的平民该怎么办？本就是无家可归的穷苦町人，如果再丧生鬼口....
他说出的话却不是我预想中的任何一种。
“你可以退下啦。”
是让我退下的命令。
“是的.....”
本已全身绷紧蓄势待发，得到的却是我预料之外的结果。我强作镇定地跟着信徒出了房间，一直走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才发现手脚止不住的颤抖，身体失了力气，沿着墙壁慢慢下滑坐在了地上，贴身的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剧烈的心跳声充斥着鼓膜，充斥在手腕，充斥在脖颈，直到我打开窗户，带了雨后与植物味道的凉风才终于让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那绝对不是我一己之力能战胜的对手。
明明面带和煦的微笑，说着慈悲的话语，语气沉稳而柔和，却让我在这个闷热的季节从心底滋生出彻骨的寒意，如坠冰窖。
那张脸似是雕刻出来的白玉菩萨像，眼神，嘴角，一切都恰到好处，可一旦剥开这些，内里不过是如冰所作的石头罢了。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拿出这两日绘制好的地图，在上面添了几笔。同时另起一张纸条，以最简短的话语写明了今日子一家的状况和对上弦童磨的大致猜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没有在他的身边看见雫，他似乎也没有认出来我，看来伪装暂时是成功的，没有被他发现我和他身边的小姑娘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夜间，在确认周围的教徒们确已睡下后，我跑到寺庙的偏僻角落叫来自己的鎹鸦，在他的腿上绑好纸条，送往山下的藤屋。
但仅仅是确认了鬼的存在还是不够的。必须要想办法疏散这里的平民，否则绝对会波及到他们。可这里多达二百余人，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就能疏散干净，而且必须要在白天，不然一定会给童磨下手的机会，如若打草惊蛇，无论是让他逃跑还是杀害民众都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把民众都疏散回去，只留他一人在山上？
我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脚下的泥土，脑子里是思绪飞快地流转，脸上是快拧成一团的眉毛。地面被我一下一下的剐蹭，成了十字的形状。
十字....耶稣....耶稣教！
对啊，如果向町奉行所举报这里是耶稣教的地盘，然后让他们.....
然而兴奋不过一瞬就又沮丧下去了，今时不同往日，连外国人居留地和公使馆都设立的江户，对于耶稣教的态度早已不同往昔了，也不可能为了这个来清缴寺庙。
清缴....町奉行所能做的清缴.....尊王攘夷派的浪士！如果举报这个....
不，不行，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说不定这里的平民都会被屠戮干净，那与害了他们无异，必须要想办法把罪责都归在教主一人身上，说是被教主蛊惑了所以才....
但最近城里还算平静，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就算是我想用这样的理由，也没有合适的事件，看来必须要再等些时日，寻找合适的机会才行。
而这个机会，在不久之后来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1.狭云月：旧历五月的别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