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天龙同人]倚天望龙》恶人云

3、第二回

　　只因被小小的一粒石子绊倒，摔下一座毫不起眼的土坡，自己竟从坐忘峰滚到了少室山，从大元滚到了北宋，不过一霎光景，竟跨越了遥遥几万里，整整三百年！

　　“不……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梦……”

　　面对三道关切如焚的目光，小无忌兀自喃喃着，忽然抬起手来，狠狠拍打自己的脸，清晰无比的疼痛告诉他，这一切不是梦！乔三槐一家也非梦中虚客，而是活生生的人！

　　简直是天方夜谭，小小少年初经巨变，如同钟鸣震顶，久久不能回神，他家承道教，自小受爹爹教化，对怪力乱神颇有知悉，因此并无犹疑。呆立片晌，忽地心念一闪——莫非……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是爹娘的在天之灵指引自己，回到过去寻找生机……可就算治好了寒毒，他该怎么回去？怎么告诉太师父这个惊天喜讯？

　　眼见小伙伴一动不动地呆坐在病榻中，忽然又疯了似的自己扇自己耳光，小乔峰吓呆了，以为他又犯了寒疾怪病，忙抓住他的身子来回摇晃，口中急叫着：“张大哥，张大哥你怎么了！你，你别吓我！”

　　乔氏道：“小恩人，可是又不舒服了？你先歇一下，鸡汤快煮好了，我去院里摘些枣子加进去，给你补补血气。”说罢直奔到院中，乔三槐也紧跟去帮忙。

　　小无忌怔怔望着屋门口，神思渐回，向小乔峰苦笑道：“好了，你可以放心了，这下我真的不走了。”

　　在冰火岛上，爹娘与自己讲述各朝历史时，每每一说到宋朝，总是无比的愤慨，往往没说几句就是悲叹山河或是怒骂夷狗，从未认真静心地讲过个中缘由，其时只知这一段是汉人最不愿提及之耻；后来在武当山养病时，长辈们一心只想着如何为自己治愈寒毒，为了安慰自己逗自己开心，便是平时闲聊也是讲些生动有趣的民俗故事，甚少提及历史。是以他对宋辽纪年间的大小事件、江湖中各门派的形势，真真是知之甚少，毫无头绪，连小乔峰说的“北宋治平三年”都不知到底何夕，更不知龙椅上坐的是哪一人，只知汉土尚未沦陷，百姓暂时平安。

　　突然间又一念头闪过，顿时浑身一震，也许……也许真是天意！上天派他来到这里，让他觅得根除寒毒的奇方，与过去的同胞并肩战斗，救宋抗辽，驱除夷狄，在那个黑暗时代降临前，斩除根苗，让四海之内的宋疆百姓世代安和，永不受外敌侵侮！

　　想到这里，小无忌胸中燃起一团烈火，斗志熊熊，既然天意如此，他便要重振精神，与这寒毒斗，与那阎王斗，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眼下既无安所，便先暂居在乔三槐家，一方是为通过乔氏夫妇之口，仔细了解当今情势，再来决定何去何从，另一方，也是更重的一方，却是出于私心——自从双亲早故，他尝遍了人心险恶，乔三槐一家的朴实温情让他如获至宝，实在是舍不得屋中这一盏人情灯火，更舍不得床边这个明明身形比自己高大许多、却几度为自己洒下男儿泪的小伙伴。

　　小乔峰大喜过望，拍掌叫道：“太好了太好了！张大哥终于肯留下来啦！……”忽然喜容一滞，又板起脸道：“你可不许再反悔，不许再骗我，镇上的老人说了，撒谎的小孩会被恶狼叼走吃掉，来，我们拉钩！拉了钩才算数！”说着伸出一只手来，认真十足地摆出拉钩的姿势。

　　这一刻，小无忌欢喜地笑了，自从两年前双亲早故，他好像再没这样笑过，然后也伸出手去，两个孩子小手勾大手，相顾笑盈盈，从这一刻起，两颗纯真之心，因一个小小的约定，跨越时空，紧紧相连。

　　小无忌想，能结识这个少年，便真死在这个地方，也是了无遗憾。

　　不多时乔氏便端着一大锅鸡汤进门，先前小无忌送杨不悔回昆仑，一路风餐露宿，这一顿丰盛晚饭直吃得热泪盈眶，当晚两个孩子在小乔峰的小床上就寝，木床十分简陋狭窄，小无忌却睡得无比香甜。

　　第二日清晨，小无忌给乔氏夫妇分别开了两副调养的药方，二人接过后却发现纸上写的并非文字，而是各种草药的图画，随后无忌一一描述了各自的名字用法和生长环境。夫妇俩满心欣慰，笑着夸奖他细心懂事，其后乔三槐便带着药单上山采药，乔氏则拿着昨日卖母鸡鸡蛋余下的钱，打算去镇上买只活母鸡回来维持家计。

　　二人走后，院中的大枣树下，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正举头望着满树果实，只见枣子又大又饱满，鲜红欲滴，十分诱人，趁着大人不在空当儿，偷偷商量着如何爬树摘枣吃，同时也替乔氏分担一些家务。

　　小乔峰看着身旁的小无忌，不知怎么今日心气儿格外高，亟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于是搓了搓手掌，跃跃欲试道：“张大哥，你这么瘦小，这树这么高，我敢说你肯定爬不上去。还是你在树下拿筐接着，我持竿子打，这样转眼就能打下一整筐来。”

　　小无忌瞧他一眼，笑而不语，忽然身形一闪，纵身跃到树前，双手按在树干上，暗提一口气，左脚一蹬，右脚跟着离地，手脚并用，如游墙壁虎一般，轻轻巧巧便窜到最高点。但见他双臂交抱，脚踏树杈，面朝朝霞，笑靥灿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树下小童。

　　小乔峰目瞪口呆，目光里满满的崇敬之色，叫道：“张大哥你是神仙么？太神了！比少林寺的和尚还要神！”

　　小无忌笑道：“我不是神仙，这门轻功叫梯云纵，我只从爹爹那里学得了一点皮毛。”

　　小乔峰当即央求着让小无忌教他，小无忌想了一想，说道：“不成，我若教你，你天天在树上爬来窜去，着实危险，你爹爹妈妈会担心的。这样罢，等摘完枣子，我教你一套拳法，虽是入门功夫，但奥妙无穷，讲究以柔克刚，以弱胜强，往后遇到恶人时，当可以此保身抵御，不被对方欺侮。”

　　其时小乔峰求学若渴，忙不迭点头，去屋中拿了竹竿和大筐子来，二人合力摘枣，不多时便接了满满一筐。小无忌竿子一甩，便要下树。小乔峰生怕他哪一下没着上力，不慎跌落下来，忙伸手去接，孰料他下来比上去还要轻易，敏捷无比的几个纵落，最后在最低的树杈上轻轻一跃，稳稳落了地。

　　小乔峰又是一番目眩神驰，一回过神便迫不及待地上前请教。当听到那套拳法的名字时，却不禁一怔。

　　“……武当长拳？江湖上还有叫武当的门派么？倒是从未听过，不知威力如何……张大哥，你能打给我看看么？”

　　小无忌点点头，当即摆开双脚，双掌倏出，使出一招“倒骑龙”，乃是在昆仑山身陷险境时，对付何太冲的招式。

　　小乔峰一面细细观摩，一面依样画葫芦，倒学得有模有样，力劲得当，手上脚下分毫不差。小无忌拍手赞道：“你好聪明！这一招叫倒骑龙，是这一门拳法里较难掌握的一招，常人少说也要数月才能练到如此境界，你从未学过武，居然一看就会，当真是武学小天才！”

　　小乔峰被夸得脸泛微红，心中却无比骄傲，突然想起从镇上学堂偷听的一句书中妙言，此间用着正好，于是现学现卖：“哪里哪里，有其师必有其徒！”

　　这一下小无忌也不禁红了脸，却十分欣喜小乔峰的超然天赋，当下又倾囊教了几招。一时太过专注，出招时用力过猛，不慎从衣襟中掉出一物，飘落到地上。小乔峰好奇拾起，却是一方绢帕，当下不解道：“这是女孩子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身上？”

　　小无忌忙抢回手里，小心翼翼地叠起，略显忸怩道：“这……这是一个小姑娘送我的，我那时寒毒发作，她好生照顾了我几日，这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一件东西。”

　　小乔峰心下莫名有些不快，不自禁的追问道：“这小姑娘真善良，她叫什么呀？”

　　小无忌垂眸不语，神色愈发黯然，抬起头怔怔仰望天空。

　　……老天爷，爹爹，妈妈，能不能告诉无忌，我和她还有机会再相见么？

　　小乔峰见他又兀自发呆，心下一恼，趁他不留意，一把将绢帕抢了过来，高高举在头顶，一面跑一面嘻嘻笑道：“来抓呀，能抓得到就还你！”

　　小无忌慌了，忙伸手去够，奈何身矮手短，伸直了手卯足了劲，左跳右跳就是够不到，情急之下也忘了使家传轻功，一面追一面急喊：“乔小弟，别闹了，快还给我！”

　　小乔峰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更气，更不想还给他，脚下越跑越快，他仗着腿长步大，体力超常，绕着茅屋连跑了数圈也毫不觉累。而小无忌身虚体弱，没跑几步便呼呼直喘，一时也追他不上。

　　小乔峰径自跑了一会，突然发现身后没了动静，脚步声和叫喊声全都戛然而止，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忙停下来回身去望，顿时傻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身后只有那棵茂密待摘的枣树，哪里还有半个人！

　　“张大哥！张大哥！你去哪里了！”

　　这次换成小乔峰不胜焦灼，他发足疾奔，发了疯似的四处寻找，屋里屋外，床底柜中，来来回回找了数次，始终没见到小无忌的踪影。

　　“张大哥，张大哥我错了，你别躲了，别吓我好不好，你快出来，我现在就把帕子还给你……”

　　小乔峰颓然坐在地上，任泪水夺眶而出，直到哭花了脸，仍不舍得用绢帕去擦。

　　这是你无比珍惜的东西，我会好好保留起来，等你回来，好好地归还给你，再好好地向你道歉……

　　乔三槐夫妇回家时，见到爱子正独自坐在门槛上，凝望手中绢帕痴痴出神，忙围上前询问，当得知缘由，亦是伤心不已，连连温声安慰，别担心，小哥哥许是一时气不过，跑到深山里躲起来了，过几日就回来了，峰儿，别急，爹爹妈妈和你一起去找……

　　然而，过了几日，一家人始终是寻人未果，又过了几个月，一年，几年……小无忌依旧没有回来，方圆十里都没有他的踪迹。这个可怜又坚强的神医少年，毫无预兆地出现，毫无预兆地消失，任乔氏一家不死心地寻找，就是不见踪影，宛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后来，小乔峰每次爬树时，都要望向最高的那根枝杈，每当这时，都要从怀里掏出那方绢帕，思念那一日的种种，思念那一张灿烂笑靥，无所起，无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