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随心》草西安澜

3、果实村（三）

　　出了写字楼，萧颜觉得恍若隔世，仿佛刚才遇到的道法工作室是一场梦。只是脖子里的玉坠和手中的名片提醒他，这并不是梦。她一个天生阴阳眼的人，早就对所有事情的存在都没有大惊小怪。只是，手机响起来的连环夺命call，有时候比鬼还可怕。
　　“大姐，你到哪了？我都快饿死了，你要饿死你唯一的闺蜜吗？让我变成这世界上第一个因为等闺蜜吃饭而饿死在餐厅的人？”
　　远心永远都是这样大大咧咧的性格，和她在一起，萧颜充斥着对这个世界生机蓬勃的认知感。萧颜笑着说：“马上，我马上到，对不起对不起，你先点，我买单。”
　　石锅鱼袅袅的蒸汽在人声鼎沸的餐厅里氤氲着，散发出让人愉悦的鲜美气息。远心坐在对面大快朵颐，听萧颜讲着自己的经历。两个人认识了十几年，萧颜的特殊能力，从小到大的经历，远心是知道的最多的一个人。她天生胆子大，阳气重，从未害怕，反而觉得自己的闺蜜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姑娘。
　　“于是，他给了我一个玉坠，让我时刻带着，还让我有危险可以随时找他。”萧颜从脖子里扯出玉坠，给远心看。
　　远心瞪大眼睛：“艳遇，艳遇没错了。说不定就是个看上了你的帅哥，道士什么的，都是编来的借口。你发现他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吗？”
　　萧颜笑着说，“异于常人的帅，极品美男。就是人呆呆的，别的倒也没什么特别。”
　　“啧啧啧，”远心往嘴里丢了一块鱼肉，“第一次见面连电话都留了，萧颜，你的春天要来了，一定要关键时刻求助，梨花带雨，眼泪涟涟，快来救我……”
　　萧颜被远心逗的前仰后合，说，“吃你的鱼吧，你放心，我这么惜命，会找他的。”
　　会找他的吧，萧颜摩挲着玉坠，又想起了岳迁一的眼睛，那么沉静稳重，那么让人安心。

　　萧颜是做媒体行业的，本就工作时间不固定，最近她的团队还接了个不小的项目，她带着手下一票人等忙的人仰马翻，老板许诺她这个项目做成了，就能升职，并且给整个团队发奖金。她咬着牙，硬是在截止日前完成交了工。
　　胜利完工，萧颜请大家聚餐。吃完喝完，又去KTV，闹到快十二点才结束。萧颜是喜欢热闹的，人气十足的地方她都喜欢。尤其喜欢这种筋疲力尽回家倒头就睡的感觉。她喝了不少酒，到家先亲了亲六六，然后直接倒在沙发上，妆都没卸，直接睡了过去。
　　城市的午夜从不会完全陷入黑暗，只是把一些喧嚣用夜幕掩盖。窗外的车声、人声偶尔略过，路灯透过窗帷洒落进来，把房间照亮。
　　萧颜睡得很死，酒精作用让她沉沉入眠。突然，六六坐了起来，支棱着耳朵，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它站起来，朝着卫生间的方向叫了两声，站在原地，似乎犹犹豫豫不敢过去看，只是原地转圈，发出呜咽的叫声。持续了五分钟，六六趴下了，它有些发抖，卫生间本来半掩的门，居然慢慢关上了，闭合的时候，发出了嘭的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并没有惊醒萧颜，六六倒是吓了一跳，跳上沙发，趴在了萧颜的脚边。

　　第二天是个周末，萧颜没有早起，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宿醉让她头疼不已，她感觉脚边很重，睁眼一看，六六趴在她的脚上，看到她醒来，很是开心，摇着尾巴，但是并没有从沙发上蹦下去。
　　“下去啊六六，你很重啊！”萧颜正想把六六赶下去，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
　　地板上，全是水。
　　“不是吧……”萧颜一阵崩溃，难道是昨天自己喝多了忘记关水龙头了？她来不及穿鞋子，跳下沙发，跑到卫生间一看，果然，洗脸池的水龙头开着，从面盆里流淌出来。她赶快关掉水龙头，然后开始漫长的收拾。整整花了两个小时，收拾了十几盆水，才打扫干净。
　　等收拾完，她去检查是不是水龙头出了问题，却发现面盆里的下水口明明是没有塞上的，水却漏不下去。萧颜有些诧异，想着大约是有什么异物堵住了。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一次性手套戴上，然后忍着恶心，伸手进去探。手指果然摸到了什么东西，软的，并不是她以为掉下去的什么瓶盖之类。萧颜试着把那团湿黏的东西往外拽，没想到，一下子就拽了出来。等她看清那是什么，她大叫一声，直接把那东西扔在了面盆里，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是一小截红色的绸布。
　　只是绸布外面，还裹着密密麻麻的头发，头发又黑又粗，和萧颜自己的栗色长卷发完全不同。黑黑红红的一团东西，在面盆里静静躺着，像一颗人的眼珠，此刻正在看着萧颜。
　　她缩在卫生间一角，身体因恶心和恐惧动不了，脑子里却转过无数想法。这不是她的东西，而且不知何时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卫生间下水道里，她可以肯定，水龙头的水也并非自己喝多了忘记关掉，而是自行打开的。
　　她四处看看，倒是暂时没有什么可怕的鬼物出现。冷静，冷静。萧颜深吸一口气，感觉脖子里贴身处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热，是八卦玉坠。温玉仿佛知晓她的恐惧，在安慰她一般，让萧颜心中也安稳了不少。毕竟只是一团布和头发，并无其他的鬼物，可诡异的是，为什么这块红绸布，和她梦里的裹尸布如此相像。
　　萧颜一时也没有答案，她的理智告诉她，这块红布不能扔，要留着，以后可以给岳迁一看看。她本想给岳迁一打个电话问问，可这么多年不肯给别人添麻烦的心思又起，现在只是有个异物出现，也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她找了个密封袋，隔着手套把那东西装进袋子，暂时放在了阳台的角落里。

　　整整一天，萧颜都被这个恶心的东西搞得心神不宁。她第一次在家里都觉得不安稳，五感全开，时时注意身边有没有异样。其实，随着年纪增长，萧颜越来越敏感，她能看到，能听到，能感觉到，偶尔能碰触到。甚至有些古怪东西与她隔着墙，或者埋在地下，她都能看到。昨天家里闹了这样的事都没觉察，一定是因为自己喝的太多。
　　这一天萧颜感觉极其疲惫，用脑过度。吃过晚饭她就困了，但是因为家中的诡异，她有些不敢睡。抱本书靠在床头，心不在焉地看着，她今天还特许六六上床陪她睡，可六六也精神不佳，趴成一团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萧颜终于睡着了。
　　她仿佛一个游魂，在梦里，再次降落到那片充满着死气的荒野上，看到了那个坟墓一样的村庄。
　　但是这一次，梦中的萧颜好像知道自己在做梦，她没有任何反抗的进入村庄，在充斥着红色吊死鬼的路上走着。尸体开始疯狂摆动，掉下来朝她扑过来，那种带着血腥味的死亡气息笼罩过来，扭动着想要把她吞噬，把她也变成这样的吊死鬼。她拼命逃着，掉下来的尸体越来越多，它们不能走路，就跳着，蠕动着，不顾一切追逐她，终于，有一具尸体碰触到了她，红绸布下的腐烂肢体发出恶臭，让她无法逃脱……绝望中，她隐隐约约看到了某个地方，有三个血红色的大字。
　　突然，她的胸口传来一阵温热，把萧颜从梦中唤醒过来。她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梦中的感觉太真实，那种围绕在身边的尸气记忆犹新，几乎让她窒息。还没等她缓过来，六六突然蹿下床去，对着卫生间狂吠，却又怕的不敢往前一步。卫生间的门死死关着，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萧颜头皮几乎炸了，她明明记得自己睡觉前开着门，更不可能忘记关水龙头。她想过去看，却感觉自己全身的勇气都被抽干，明知道那个鬼物就在里面，她明明司空见惯，可这一次，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和恐惧。
　　手机铃声在黑夜里骤然响起，她慌忙接起来，无论是谁，有个活人能说句话就好。她声音颤抖地说：“喂……”
　　电话那端是一个男人略有些急促的醇厚嗓音：“萧颜，你还好吗？”
　　她愣了一下，马上意识到，这是岳迁一的声音。她哆哆嗦嗦强行镇定，说：“家里有鬼，我刚又做了那个梦，我觉得梦里的鬼就在我家卫生间里。”
　　“萧颜，你先别慌，它目前还不能伤害你，我教你一句口诀，你记住了，把我送你的玉坠拍在卫生间的门上，大声把口诀念出来。”
　　萧颜答应了，岳迁一念了一句口诀，念了几遍，说，“去吧，别挂电话，别怕，玉坠能保护你。”
　　萧颜咬咬牙，把玉坠握在手里，走到卫生间门前，脚下已经有了水渍，她视而不见，把玉坠坚定地拍在门上，念出了口诀。念了三遍后，只听得卫生间里啪的一声，那种不怀好意的压迫感，消失殆尽。只剩下哗哗的水声。
　　她鼓起勇气，猛然打开卫生间的门——
　　地上一大团裹着头发的红绸布，像一团腐肉一样，泡在水中，四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