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调温柔》虚小花

11、练车

　　时润并不常笑，平时他的表情虽不生硬，却也总是淡淡的。
　　此刻笑起来，琥珀色的瞳仁像一汪淌过鹅卵石的山泉。
　　林露茜看得有些呆了。
　　见她若有所思的怔忪模样，时润忽地又收起了那抹微笑，问：“你不会又盘算着感谢我吧？”
　　“……”
　　那个“又”字让林露茜回神，察觉到里面一丝微妙的意味。
　　上次她为了感谢他，差点把房子烧了，让他被迫为她做了一顿饭，最后装着那只死不瞑目的香菇烧鸡的垃圾袋还是他拎出去扔的。
　　他这是被她的感谢吓怕了？
　　林露茜暗暗扣了扣手指甲。
　　她要怎样才能让他扭转印象，知道她是真的会谢。

　　“对了，你驾照怎么样了？”时润换了个话题。
　　“哦，那个啊，我前两天已经通过了理论考，拿到learning permit了。”
　　林露茜做事一向风风火火，当天了解了基本信息后，晚上就在网上搜到了那家驾校，跟季元白约定好后第二天便前去报了名。
　　之所以叫上季元白，一是因为他也想考驾照，二是她想找个同伴壮胆。
　　美国的理论考试在DMV进行，内容很简单，两人智商正常，很快便顺利通过。

　　然后，她就有些发愁了……
　　她所报名的驾校只有三次上路练习的机会。
　　因为美国这边家家户户都有车，一般考驾照流程是家里父母自行带着孩子练习，达到一定熟练程度后去参加考试就行了，所以驾校反而无所谓，也不会提供很多次练习。
　　只是林露茜没有那样的条件，三次显然不够。
　　但她又不好意思去找这位菩萨室友帮忙，毕竟真的麻烦他很多次了。
　　就是开不了口让他知道。

　　然而下一秒，时润却主动询问：“需不需要用我的车练习？”
　　林露茜眼神一亮。
　　却也并不出乎意料。
　　从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已经发现了，这个人看似比较淡漠，但实际上非常助人为乐。
　　是个清淡大老爷。
　　她踌躇纠结了一番，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同时又急忙补充道：“谢谢你，时学长，回头我请你吃饭。”
　　时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那倒不必。”
　　“……”

　　第二天，时润用自己的车带着林露茜练习上路，亲自陪练。
　　林露茜拉上了季元白，因为他也没什么机会练车。
　　季元白来的时候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觉得太麻烦时润了。
　　“没事没事，我们过后好好感谢他就行了，”林露茜宽他的心。
　　季元白见生人依旧很腼腆，说话声小而恭敬：“学长好，非常感谢您。”
　　“不必客气。”
　　时润没有说太多，干脆利落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林露茜在后面偷偷对季元白说：“我室友是个帅哥，你发现了么？”
　　“第一眼就发现了。”季元白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确实很帅。”
　　林露茜也得意地笑了，莫名自豪。
　　本宫的帅哥与民共享。

　　林露茜小跑绕车尾过去坐上了驾驶位，季元白坐在后面。
　　林露茜一边扣着安全带，一边对着后视镜问他：“元白，坐新手女司机的车，你怕不怕？”
　　季元白笑笑，挠了挠头：“一会新手男司机可能还不如你，不知道你到时候怕不怕。”
　　“你们这样说，最害怕的应该是我。”时润接话。
　　“没事没事，我昨天又让我妈去神婆那里求来一张平安符，专门保出入平安的，回头我发给你俩哈。”林露茜拍拍她装着手机的随身包，她什么符都能搞到。
　　“……”

　　时润回归到正题上，从启动开始，介绍档位。P档停车，N档空档，R档到档，D档行进。
　　他让林露茜尝试着挂档，她握着手柄，却没有推动。
　　“先踩住刹车。知道哪个是刹车么？”
　　这个林露茜自然清楚，她将脚移到左边的踏板上。
　　时润点点头，又问：“油门呢？”
　　林露茜的脚换到右边。
　　“刹车、刹车、油门、刹车、油门、油门……”时润让林露茜做练习，身子向后靠着，微低头，视线垂落在她的方向。
　　明明一番正经，却让她浑身不自在起来。
　　因为他盯着她的脚看。
　　早知道今天就穿一双好看点的鞋了。

　　还没等她的不自在结束，时润已经直起身，按部就班地进行下一项了。
　　他开始教她调节座位高度和离方向盘的距离。
　　“座位高度根据自己的身高，能够看到引擎盖就行。距离等调节好高度后，伸直手臂，手腕可以接触到方向盘最顶端就可以了。”
　　林露茜见他说完后就等着她调整，试探着问：“我…能调你的车？”
　　“当然。”
　　这两个字让林露茜一怔，他说得那么自然。
　　心里微微一热。
　　仿佛给她传递了一种错觉，一种特许她进入他领地的错觉。
　　林露茜急忙低下头，借着弯腰调座椅的动作掩饰惶然的神色。

　　但还没有结束，时润又讲解了怎样调整后视镜和怎样从后视镜中判断车距，尤其说明了视觉盲区。
　　事无巨细地教了一些关于路上的基本知识，这才让林露茜发动车辆。

　　林露茜干起正事来比平日正经不少，她也不再逗乐和恍神，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行车上。
　　眼睛睁得比平时都要圆润，目光专注地观察着周围路况，脚下小心翼翼地踩着油门，双手紧紧握在在方向盘上，一刻也不敢放松。
　　心里敲着小鼓，就这样穿过一个又一个路口，一路向前。

　　“不打算转弯？”又过一个路口时，时润突然开口了，“打算绕地球一圈？”
　　“……”林露茜不想承认自己只会开直线，咬牙嘴硬，“我命硬学不来转弯。”
　　“……”
　　时润稍稍坐直身，也不揭穿她，指着窗外的标志：“你看那里，如果路口有个红色牌子写着Stop，无论是否有车路过都必须完全停下，左右察看后再继续前行。如果是yield，可以不停，但转弯需要让直行。”
　　时润没有嘲笑她的胆怯，而是一一告知了交规事项。
　　然后才让她尝试着去做，同时耐心讲解道：“转弯之前先看后视镜，再注意另一边是否来车，转弯的时候警惕右后方盲区，稍微减速……”
　　林露茜在他的指导下，先打了转向灯，在下一个路口处将方向盘往右转。
　　她小心翼翼地握着方向盘，左右晃头观察着路况，同时调整着车与马路边的距离。

　　“方向可以回正了……”
　　时润见她的方向稍稍偏了些，直接握住了方向盘，帮她调整。
　　他的手握在林露茜两手之间的空隙处，她的视线下意识扫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很是美观。
　　“看路。”时润提醒。
　　林露茜这才回神。
　　此时，她已经顺利地转到了右边的道路上。
　　成功！
　　明明很小的一件事，却让她开心得咧嘴笑起来。

　　下一个路口处，林露茜又尝试着进行了左转，上了另一条道路。
　　时润见她能够自行练习，便不再说话。
　　林露茜逐渐熟练，开始自我感觉良好起来。
　　“我开得还不错吧，第一天就能这么平稳。”
　　时润只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做其他称赞。
　　“时学长，你第一次练习上路是什么样啊？”林露茜问。
　　其实她想问，有没有她开得好。
　　“就是正常开。”
　　“你是在美国学的驾照么？”
　　“嗯。在纽约法拉盛。”
　　林露茜啧了下舌。那个地方她知道，纽约华人区，人多路杂，难度比美西这边的空旷马路大多了。
　　“你在那里找的驾校么？”
　　“嗯。”时润难得在关于自己的话题上多讲了几句，“记得当时每次练完车，我都会去吃一碗贵州牛肉面。”
　　“贵州牛肉面？好吃么？”
　　“还可以，主要是便宜，8刀一碗。”
　　林露茜哦了一声。
　　“而且其实每次练完车应该给小费的，但我不知道，一直都没给。”
　　“给教练小费呀？”
　　“对，这边只要提供了服务，都需要给小费。”时润声音淡淡的，“我那个时候刚来美国，什么都不懂。”

　　林露茜努了下嘴，听得沉默了下去。
　　其实她初到美国，也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但她没有那么难，因为可以靠时润。
　　那他当初来的时候呢？
　　靠谁呢？

　　心里思绪万千，脚下便不由自主地持续踩着油门，车速逐渐提升，车窗玻璃上两旁的树影唰唰往后闪退。
　　时润忽道：“减速。”
　　“嗯？”林露茜看了眼仪表盘，“才30迈而已啊，这还需要减么？”
　　她之前坐他开的车，比这个速度快多了。
　　“校园里面限速20迈，且执行很严格，校警会躲在旁边的草丛里，虽然你看不到他们，但稍微一超速就会出来罚款。”时润不厌其烦地解释了一番。
　　“看不到他们，那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被罚过。”
　　“…………”
　　林露茜一时语塞。
　　没想到啊没想到，时润这种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好学生竟然也有违法乱纪被逮个正着的时候！
　　一时间，她觉得旁边这位人间仙品似乎一下子接了地气。
　　林露茜想了想，有些遗憾，怎么她没能亲眼看到他那种狼狈的模样。
　　如果遇见的话，她一定第一个跳出来嘲笑他。

　　林露茜将速度降了下来，又往前开了一阵，朝周围一扫视，似乎已经出了校园。
　　“这一片算是这附近的商圈了吧？”
　　“嗯。”
　　“但是好荒凉啊……”
　　“因为学校这里是一个镇。”
　　林露茜想，美国的镇甚至还不如她老家的镇，最起码那里买东西赶集市是方便的。

　　“我们这里虽然偏僻，但我听说是离本州首府最近的一个镇了。”季元白插话道，“如果需要买什么可以去那里买。”
　　“很近么？”
　　“嗯，开车四十分钟就能到。”
　　林露茜脑子冒出个提议，心直口快说出来：“那我们要不现在去那里看看？”
　　她兴奋起来，在美国也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么？
　　季元白不说话了，本来他只是提供一个信息而已。
　　车是别人的，他不逾矩。

　　时润看了林露茜一眼：“你的技术敢上高速？”
　　“我当然不敢了。”林露茜说完盯着他，这不是还有你么。
　　但关于这个，她是没把握的。
　　因为，确实有点过分了……
　　果然，每次帮她的忙，他总不会摊上好事。

　　时润沉默了。
　　但片刻后，他开口：“靠边停下，我们换位子。”
　　林露茜眼神一亮：“我们真的要去首府？”
　　时润反问：“你们不是想去逛逛？”
　　林露茜见这位大神开了尊口，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忙不迭地点头。
　　解开安全带，下车，一溜烟小跑到副驾这边。

　　时润坐进驾驶座，重新发动了车辆，朝高速公路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仅陪练，还要陪玩。
　　林露茜坐在副驾，兴奋地看着一路倒退的风景，心想：确实，她是真的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