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为你落下来了》婉之

6、第六章

　　第6章

　　走到上次遇到陆知非的巷口附近，再往前走一点，沿着另外一条巷子进去，叶挽星跟着陆知非七拐八拐，走到一家小店门口。
　　叶挽星抬头，红色的招牌已经旧了，上面有雨水留下来留下的黑色印子，几个简单的黄色的字——香香炸鸡。

　　店里装潢朴实老旧，墙上挂着红底白字的菜单。

　　“小陆，好久没来了。”炸鸡店的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看到陆知非十分热情的打招呼。

　　“刘姨。”

　　叶挽星饥肠辘辘，炸鸡浓郁的香气非常具有侵略性，这会儿也顾不上伤心：“刘阿姨，什么好吃呀？”

　　“我家都好吃的，无骨鸡柳和鸡锁骨是招牌。”

　　叶挽星：“那就要这两个吧。”

　　“哎。”
　　老板动作很利落，鸡柳在油锅里滋滋作响，屋内都是香气。

　　叶挽星收拾的干净又漂亮，却也并不嫌弃店里简陋的环境，挑了个位置坐下。
　　“不过陆老师，你怎么会知道来这里啊？”叶挽星喜欢吃好吃的，景城是个小城市，许多好吃的店都藏在街角巷尾，开了很多年的小店，大多看起来都不是很干净，她早就习惯于此。
　　但觉得陆知非身上的气质和店里格格不入——陆知非虽然看起来没有很富裕，但怎么看，也都不像是会钻进这种小店面吃炸鸡的人。

　　陆知非：“小时候来过。”
　　叶挽星：“哇——这家店开了这么久了啊。我住在这块一年多了，还从来不知道。”

　　“可不是。”刘阿姨一边炸鸡，一边闲聊，“那时候我还没门面，就一个三轮车摊位，小陆当时个头还没我的摊位高。举着五块钱问我要鸡柳。”
　　陆知非面色松动，平静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怀恋的神态，叶挽星觉得此刻的陆知非的距离没有那么遥远，开始变得有点儿鲜活的色彩。

　　老板动作很麻利，和炸鸡柳和鸡锁骨一块送上桌的还有一份薯条。

　　“学生放假了，也没生意，送你们的。”

　　“谢谢刘阿姨。”

　　叶挽星拿签子查=插了一块鸡柳，吃了一口。
　　陆知非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桌对面的小姑年眼睛突然就亮了。

　　“好吃！”

　　叶挽星夸赞的十分真诚，在一旁收拾的刘阿姨笑得开心：“喜欢就常来，我家除了过年那几天，都开门的。”

　　一家苍蝇小店，能够开十多年，自然是有自己的立足之处。鸡柳口感香酥，肉用的实在，比街上那些装修漂亮的店好吃了不知道多少。

　　叶挽星接连吃了好几块，才有点满足的放下竹签。
　　她是个喜欢热闹的性格，觉得桌上氛围太沉闷，随口捡了一个话题：“陆老师，你的画和谁学的呀。”

　　“我爷爷。”

　　“那他一定也很厉害。那你们家过年的对联，是你写还是他写啊？”

　　陆知非沉默几秒：“他已经去世了。”

　　“啊……”叶挽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神色纠结：“对……对不起。”

　　“没事。吃吧。”过了这么多年，陆知非对这种垃圾食品兴趣不大，偶尔怀念时才会光临。他主要是陪着叶挽星，偶尔吃上几块。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叶挽星埋头吃炸鸡，不敢说话，又有点纠结，想找个话题。
　　虽然上了有半个月的课，但她对陆知非知之甚少，好像除了画画，没有再聊过其他。

　　叶挽星想了好久，才开口：“其实我小时候住的也是这种房子。我妈那时候生意还没做起来。”
　　“有一年我妈妈到外面去结工程款，家里就剩下我和我哥两个人。工人年底没拿到钱，回不了家。就堵在我们家门口，人多的把门口整条巷子都堵住了。那阵势可吓人了，一个个工人都人高马大的，邻居都没有人敢冒头。”
　　“我和我哥从外面回来，正好撞见这场面。我那时候才六岁，哇就吓哭了。我哥其实也是怕的，但还是一副老母鸡护鸡崽子一样，挡在我前面。”

　　陆知非顺着她的话：“然后呢？”

　　“那些工人心眼都不坏。看我哭反而慌了。一群人拿我们两个小孩也没办法，最后钱也没要到，反而一群人从口袋里凑了钱去小卖部买了玩具哄我。”

　　叶挽星现在也没长太开，娃娃脸，陆知非可以想象得出来，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围着一个嚎啕大哭的肉呼呼的可爱小姑娘手足无措的场面。嘴角浮起几分笑意。

　　叶挽星看陆知非神色松弛下来，心里也暗自舒了一口气。

　　叶挽星嘟囔道：“所以我一点也不想见他。”

　　陆知非是聪明人，联系今日前后，将这段过往猜了个七七八八，声音温和：“嗯。那就不见。”
　　这种旁人看来苦难的时刻，叶挽星却能当笑话讲出来。陆知非安心几分，叶挽星这种性格，今天的事情估计过一阵，也就忘了。

　　叶挽星不想深聊，岔开话题：“薯条也好吃，我下次要再来。”

　　陆知非对打探他人过往没有兴趣，坐在一旁陪着叶挽星。她吃东西的模样很认真，脸颊一鼓一鼓的，让他想起小时候自己养的那只胖乎乎的小金鱼。看她的神情，仿佛在吃的不是苍蝇馆子中十块钱一份的炸鸡，而是什么珍馐美味。

　　叶挽星吃了一会儿，心绪平复下来。抬眸看了一眼陆知非。

　　陆知非：“怎么了？”

　　叶挽星：“就觉得陆老师今天人……很好。”

　　叶挽星犹豫片刻，把有些奇怪，改成了很好。

　　“刚才护着我，现在又带我出来吃东西。”叶挽星说着，眼睛弯了弯，“谢谢陆老师。”

　　——这行为怎么看，怎么和平时冷冰冰不近人情的陆老师相距甚远嘛。

　　叶挽星是心里藏不住事儿的性格。陆知非一眼就看穿她所想，不想多解释。

　　电话突然响起。叶挽星这会儿正带着手套吃鸡锁骨，看到屏幕亮起，是她哥，不太想脱手套，又怕沾油，隔着手套，曲着手指，用指关节敲屏幕上那个接听键，但多少有点不太灵敏，几次都没成功。

　　陆知非看不太惯她这模样，伸手替她点了接听，顺便按了一下扬声。

　　叶臻：“你在哪呢？”

　　叶挽星边咬鸡锁骨含糊道：“不是在群里说了嘛，在学校这边的房子里画画。”

　　叶臻：“我现在人在屋子里，也问了保安刚才的情况。”

　　叶挽星吃东西的动作突然停滞。

　　叶臻：“没有怪你的意思，说实话，我来接你。”

　　叶挽星：“就在陈家弄这边吃东西呢，刚开始吃，不用来接，我等下自己回。”

　　叶臻语气不容质疑：“我等下车停在路口拐角等你。”
　　“你不用急，慢点吃。”

　　叶挽星：“那你晚点下楼，在路口等我一下。”

　　挂下电话，叶挽星顾不上继续吃，迅速脱了手套，扭头问：“阿姨，有冰水或者冰可乐吗？”

　　“冰箱里还有一两瓶。但是这个季节，小姑娘别吃冰啊。”

　　“您快帮我拿过来吧。”叶挽星双手合十，催促到，“十万火急。”

　　刘阿姨拿了瓶可乐来，叶挽星指尖碰了一下结着霜的可乐，缩了回来。
　　不过这会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快速抽了几张纸，拿了张纸巾垫着擦掉上面凝结的白白一层水雾，又拿了纸巾把可乐包了几下。

　　陆知非留意到她肿的有些厉害的眼睛，了然。

　　可乐瓶一碰到眼皮，叶挽星就嘶了一口气。但叶挽星还是大义凛然，将冰可乐敷在眼上。

　　陆知非看她被冰得呲牙咧嘴，还是固执的不肯把可乐拿下来。他从包里掏出一条手帕，熟门熟路走到小店的后厨，将手帕打湿。

　　叶挽星这会儿被冰的拿不住可乐瓶，可乐瓶上的水汽凝成水珠，顺着脸滑下来，还得伸手擦，左支右绌。

　　——真的是做什么事情都做得乱七八糟的。
　　陆知非觉得无奈又好笑，抓住叶挽星的手腕，拿走冰冷的可乐。

　　小姑娘的睫毛湿漉漉的，又黑又长，此刻垂落下来，红通通的小猫眼疑惑地看着他。

　　“闭眼。”陆知非将浸湿的手帕覆在她眼上。

　　叶挽星头晃了一下，然后乖乖的任由陆知非操作。
　　冬天的水冰凉，但是比冰透的可乐还是要舒服一些。

　　隔着手帕，陆知非还能感受到叶挽星的眼珠在不老实的转来转去。
　　约莫过了一阵，感觉手帕变得温热，才拿了下来。

　　叶挽星仰头看他：“好点了吗？”

　　此刻她和陆知非挨得很近，看着陆知非微躬下身，凑近看她，不由一怔。

　　陆知非有些清瘦，下颌线线条十分利落，额头到鼻梁的线条尤其优越，眼睛漆黑深邃，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她可以看清陆知非根根分明的睫毛。
　　她坐着画画时，其实经常以这样的视角看陆知非，被他摧残了大半个月，早就对他的相貌免疫了。但此刻陆知非垂眸看她，大概是没了往日的清冷的距离感，叶挽星非常直观的感受到了优越的五官的正面冲击。

　　“好点了。”

　　直到陆知非再去拧湿手帕，叶挽星才回过神，看着陆知非的背影，心里感叹——这么好看，总板着脸，多可惜啊。

　　陆知非拿着手帕回来，叶挽星接过手帕，拿着自己敷。
　　手帕重新打湿了几次，冰敷了小二十分钟，眼睛还是有点儿肿，不过比先前还是好些了。

　　看着叶臻电话打了过来，叶挽星也顾不上其他，准备走了。

　　她目光扫过自己攥着的手帕，蓝白格纹，看起来有些旧了：“我拿回去洗干净再还你吧。”

　　“没事，给我吧，”陆知非问刘阿姨要了个袋子，将湿手帕装进包里。

　　“这还没吃完呢。”刘阿姨看两人要走，拿了个打包的袋子，把剩下的炸鸡给叶挽星打包装好。

　　“谢谢阿姨。”

　　“谢什么，下次再来。阿姨给你炸甘梅地瓜。”

　　“好呀。”叶挽星尾调向上扬，十分招人喜欢。

　　两人一块走到巷子口，就看到一辆跑车停在巷口。钛银色的车漆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车身线条流畅漂亮。和周围破败陈旧的房屋格格不入。
　　叶臻从车上下来，挺括的羊绒大衣，熨帖的羊绒针织衫，从发丝到脚底，无一不妥帖。

　　怕叶臻看出破绽，叶挽星慢步挪过去的时候稍稍低了点头。

　　叶臻将人拉近自己身侧，托着叶挽星的脸看了一眼，看到她还肿着的眼：“就这点儿事，搞成这样，真是没出息。”

　　听到叶臻的话，叶挽星突然觉委屈的不行，钻进叶臻怀里，脸贴在他怀里，叫了一声“哥”。
　　声音弱弱的，又委屈。

　　“多大的人了，也不嫌丢人。”
　　“你要是敢把眼泪鼻涕蹭我衣服上，我会揍你的。”
　　叶臻语气嫌弃，但还是掌心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两下。

　　叶挽星哼了一声，从他怀中抬起头：“我十六了好不好，怎么可能哭鼻子。”

　　兄妹两一如往常拌了两句嘴。叶臻的到来让叶挽星元气又恢复几分，

　　叶臻：“好了，上车吧，回家再说。”

　　叶挽星嘟囔：“我还不想回家。”

　　叶臻：“那先去我那。”
　　“你不是喜欢那边的梅花小蛋糕，让小王去给你买。”

　　“好。”叶挽星真是好哄，听到小蛋糕眼睛一弯，笑出两个小酒窝，“我要两份！一份奶香奥利奥，一份抹茶红豆！”

　　“你是猪吗，刚吃完就吃这么多。”叶臻抱怨一句，看她情绪不错，才顾得上和陆知非点头示意：“今天给陆老师添麻烦了。”

　　“谢谢陆老师！”叶挽星举着手上炸鸡袋子和陆知非挥手，眼睛虽然有点红，但眼底已经没有阴霾，笑得挺甜。

　　坐上车还不忘摇下车窗和他挥手道别：“陆老师再见！”

　　脆生生的声音飘荡在小巷子里，叶挽星是在家人全心的爱意中生长，烦恼的事情过不了多久也就散了，哥哥在身边哄了一下，又是一副小开心的果的模样。

　　“提前祝陆老师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事事顺心！”

　　“天天开心！”

　　叶挽星想到一句，说一句，像是要把她能想到的所有祝福，都送给他。

　　这还是陆知非今年收到的第一份新年祝福，陆知非被她的笑容感染几分，唇角也扬起了几分笑意。

　　——叶挽星还是开心笑着更好些。